白马河的流水不知流淌了多少年，在时光里静静的陪伴了几代人，在我们这一代断流后，河底的细沙被挖了一车又一车，连堤岸也越来越窄了。

我八九岁大时，邻居家的二蛋儿跟着哥哥姐姐去白马河的沙坑里玩，被塌陷的泥沙埋住。大孩子们惊慌失措的跑回家找大人，过去把二蛋儿挖出来时，才四岁的小二蛋儿已经成了硬邦邦的紫青色。他妈妈哭的几次晕厥过去，又被邻居们掐人中捣鼓醒，痛不欲生。

96年邢台发大水，村南的白马河里又飘过不止一具尸体。等大水过后，孩子们去河里嬉戏玩耍，大人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河水又永远的带走了哪个娃。水是人类的生命之源，又总会在不经意间带走人的生命。我们心怀敬畏，一步步走在错落的时光中。

2007年的年节，我大年三十中午放假，跟着公司的车从沙河回到咱们县城，顺带帮这边的店收了货。忙完后给你打电话，你骑着摩托车过来接我，看到县城里只有稀少行人的街道上，满眼的喜庆，大红灯笼高高挂，一幅幅大红的对联耀眼夺目，我瞬间有一种真实的活着的感受，我又回家了！

一进门，吾语噔噔噔跑过来，小脸红红的钻进我怀里，低着头害羞的扣着我羽绒服。过了一会儿，在你把我的包放进客厅，又拉我看卧室里床上你洗净晒干又很费心铺上的床单被套后，吾语小声问我：“妈妈，你可以陪我去瑶瑶和萱萱家玩会儿吗？” 我点点头，拉着她的小手便出门了。

瑶瑶和萱萱是一条巷子里的邻居家的女儿，她们俩的爸爸是堂兄弟的关系，跟吾语同龄，平日里常在一起玩。我的脚刚迈进萱萱家的大门，吾语就松开我的手，一溜小跑跑进了人家屋里，嘴里喊着：“我妈妈回来了！” 萱萱奶奶出来说：“唉呀，终于回来了，闺女天天念叨你呢，这回可逮住妈妈了。”

在萱萱家坐了不到五分钟，吾语又拽着我要去瑶瑶家玩儿，我们便起身跟萱萱再见，又来到瑶瑶家。吾语再次在我刚迈进人家大门时，松开我的手一边喊着“我妈妈回来了！” 一边小跑从屋里把瑶瑶拉出来，指着我给她介绍：“瑶瑶你看，我妈妈回来了！” 瑶瑶妈妈笑着说：“吾语，我们都认识你妈妈，哈哈哈！”

我们进屋后，在沙发上坐下聊天，又来了一个拉着跟吾语同龄的小女儿的邻居。看我认不清，瑶瑶妈妈介绍说：“这是咱南边峰的家的，刚结婚不久。” 那个小女孩儿看起来倒是挺自来熟，进来就和吾语抢她手里的糖。吾语跑过来坐我腿上，那个小女孩儿转头跟她妈妈说想吃吾语手里的糖，我万万没料到她妈妈说了句：“想吃就去要啊！” 后，小女孩过来就拽吾语的胳膊要抢！

我喊了她一声，压着心头的怒气说了句：“吾语可是有亲妈在这儿坐着呢，也不知道我不在家时，手里的糖是不是都得送给你呀？”

小女孩儿妈妈对她说：“唉呀，看你这个闺女，让你去找吾语问问她给不给你糖吃，谁让你打她了？” 转头又堆起笑脸跟我解释。瑶瑶妈妈见状也过来打圆场，说孩子们小，也不是故意的。我没再吭声儿，小女孩儿妈妈拉着她走后，瑶瑶妈妈解释说：“人家带着闺女离婚后又嫁过来，生怕谁看不起或欺负她娘俩，说话办事儿挺霸道，人倒是也不赖……” 我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刚来不久的二婚茬儿，拿着怕人家看不起她的理由让闺女欺负人，孩子长大了能好到哪里去。

因着这件事儿，我回到家心里也一直不舒服，当妈就这样，看到一点儿事，总忍不住能臆想出来很多。我清楚婆婆对孩子的宠爱，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也不会让谁欺负了吾语，就是我自己心里对闺女的亏欠越发厉害了。

大年初一陪吾语玩了一天，初二带着她去妈妈家和我们一大家子热闹了一天。在我妈家，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儿们都比吾语大几岁，她就是哥哥姐姐眼中的娇宝儿，整整一天被簇拥着各种投喂，带着她去小超市里买零食玩具，去后面公路上跑跳玩耍，开心的笑的不停。

我和妈妈姐姐聊天，你陪哥哥嫂子姐夫喝酒打麻将，晚饭后我们回家。初三大早上吾语还在睡梦中，我们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去上班。也是这一天，我第一次见你在外面跟别人发脾气，着实惊到我了。

在等邢台转沙河的路车时，一个卖票的中年妇女拽我上了车，可车磨磨蹭蹭一直不走。你在下面等了一会儿，知道我赶着八点签到心里着急，你又跑前面问了几辆车，有一辆说马上就走，已经启动了，你跑回来喊我下车。谁知我刚下车，就被卖票的妇女追出来，拽着我胳膊不松手，还一直把我往车上推搡。

当时，你把脸拉的跟夏天暴风雨要来时的黑一样，使劲儿吼了一嗓：“放开，干什么你！” 一把把那个卖票的中年妇女扯开了，看的我一愣一愣的。在我的印象里，每次因为路车晚点儿不开，我跟人家吵吵要退票时，你都坐最后一排悄声说：“离我远点儿，别让人家知道咱俩认识，我嫌丢人！” 也因此我每次都一边生卖票的气，又一边恨你恨的咬牙。

“哎，你这回咋忽然这么爷们儿？”你嘿嘿一笑说：“都知道你赶时间了，她还拽着你不松手，我不揍她就不错了！” 我哈哈大笑：“嗯嗯，你今儿帅呆了！” 你向来对所有人都善良宽容忍让理解，你的这些优点在我看来就是对我的残忍指责不理解以及逼迫。这一次，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原来，你在特殊时刻，还是会挺身而出的，也会让我这个你眼里的女汉子当一回娇娇女。

新年里，华沙楼上不开门，韩经理就让我住她家，跟她女儿贝贝一起睡。刚上班没几天，公司把我从沙河调回我们县城店里待了俩月，又被韩经理要回去了。可公司不死心，在我刚回沙河店没几天，又一纸调令让我马上去平乡店，说不去就按自动辞职算。平乡店的小会计早早过来店里跟我交接，韩经理摁着我没松手，过了几天，找了个借口又让小会计回平乡店去了。

三月份，公司开始实行让本地的各家店派人去陕西指导卖货，我们店先是两个店员去了各半个月，后来韩经理又去了半个月，终于轮到我时，已经到了五月份。

家里每年五月份已经穿上了单薄的衣衫，我在的陕西凤翔还穿着秋衣秋裤和厚西装外套。对于你来说，我在沙河店还是去外面店帮忙是没有区别的，反正平日里不见面，我过半个月又回来了，所以，你知道我出门的消息后，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太大反应。

这一次出门，万万没料到给了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经历。

在凤翔店，依然跟天津一样，每天看着从不同方向升起的太阳，听着当地人说的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过着没有真实感的梦幻日子。我会隔两天给妈妈打个电话，报一声平安。

在5月12日，也是农历四月初八我们村过庙会那天中午，我回租住的地儿吃过午饭后，在去店里的路上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亲戚们都来了，家里刚吃完饭，大家都坐一块儿聊天呢，说我今年回不去了，在外面要吃好喝好照顾好自己。挂了电话，我就到了店里，看到店员正给一对母女在试戴钻戒，我便在一旁帮忙从柜台里拿她们想试戴的款式。

店里的柜台忽然晃了几下，我抬眼看，也没人动柜台啊！接着又感到了几下剧烈的晃动，我再抬眼时看到头顶的大灯在摇晃，本能的大喊了一声：“地震啦！” 下一秒，我接过那对母女手中的戒指，让她们赶紧出去后，低头把戒指放柜台里锁好门，和店员拉着手往外跑。

大地像发了疯的猛兽，在狂躁的咆哮，真真的是地动山摇。凤翔店是租的商场一楼的柜台，此时商场里的人群早已都跑出来，三三两两的愣在了马路边上。汽车即便刹了车也在随着大地的振动在跳跃，大树、电线杆、栏杆无一不在随着大地的震动而舞蹈。

回头望着四层高的商厦，像一个矗立的巨人中了毒药般前摇后晃，忽一下子向站在路边的我们拍下来，半路又猛一下直起身向后倒去。眼前的景象使我终于明白了小时候妈妈常跟我们讲的她们小时候经历过的大地震时，说一排排房子忽而挨住又忽而分开老远，这么多年我一直惊诧于为啥房子在挨住与离开好远的过程中没有直接断裂倒塌。

尖叫声车笛声房屋呼啸声哭泣声一片轰鸣，我在坚定的相信我不会埋骨在异地他乡的信念里回神，看到跟我一起过来的平乡店小会计正搂着店门前的电线杆打哆嗦。我拉着凤翔店的店员，跑过去把她往路边拽：“电线杆一会儿倒了砸你身上，你还活不活了？”威胁她的话让她终于松开了紧紧搂着电线杆的手，颤抖着被我俩搀到路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开始哭。

我又数了数人数，发现保安的媳妇没在门口：“你媳妇儿呢？你自己跑的到快，赶紧去找！” 我喊出地震啦那三个字后，看见保安一个箭步就窜到了门外，完全没有看正在给顾客试戴钻戒的我们一眼。估计这会儿，他也完全没想起来他是和媳妇一起从河南过来上班的。甚至，他很可能就忘了他已经结婚了！

保安媳妇儿下一秒从里面颠颠撞撞跑出来，一屁股瘫坐在门外，俩腿颤颤的说啥也站不起来了。“啥也别说了，今晚回去跪搓板吧，你媳妇儿要是能原谅你，你就烧高香了！” 保安被大家伙儿指责，一句也不反驳，羞的低着头不吭声。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一秒和一年也没了分别，对很多人来说，也许就是生死时刻，一瞬间也是永别。保安媳妇终于定了神，能顺利开口说话了：“我去三楼上厕所，完了想起了没带纸，想给你们打个电话给我送点儿纸上来，结果，刚拿起手机就觉得浑身一哆嗦，手机没拿稳掉进厕所了！唉，倒霉呀，也没顾上多想，赶紧提了裤子出来，没想到外面早已没了人，货架上的鞋子掉下来一大片。我喊了几声，没人答应，又感到地板在动，天花板也在摇晃，晃的我怎么也站不稳，我才知道是地震了。”

听她一边说，我心里抽抽的紧：“你咋下来的？” 她叹了一口气说：“电梯停了，我扶着电梯的把手，走一步抖三抖，又根本站不稳，心里又怕，只能死死抓住扶手，一步步往下挪，这才挪下来。腿这会儿疼的厉害，整个身子感觉还在晃，头晕目眩的！”

地震缓了些后，我们赶紧拿出手机给公司打电话，结果没有信号，根本打不出去。我又担心妈妈惦记我，一遍遍拨着家里的电话，听到的都是盲音。接下来，地稳了，不再有晃动，有人过来将商场门口贴了封条，警车在路边巡逻，一遍遍喊着让大家去县城的公园广场上，不要随意进出门店。

我们不敢回家，因为租的房子在四楼，楼道里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窗口，钉着钢筋，万一有余震，连逃生都来不及。于是，直到傍晚，我们还在广场四周游荡，在天黑时找了家面馆吃了碗面，而我在这半天里一遍遍不死心的拨着家里和你的电话，终于在天黑时拨通了你的号码。你接通电话，说了一声：“干啥？”，我激动的泪如雨下。

我担心信号一会儿又会消失，以最快的语速说了句：“我们这儿地震了，你跟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我没事儿，让她别担心。千万记着，现在马上打啊，马上！” 好嘛，就在你嗯了一声后，信号断了，再拨你的号码，又是盲音。我面带微笑暗自庆幸，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只要你跟我妈妈说一声，我就不用一直提心吊胆她在家因为担心我而睡不着了。

彼时的你，在每天除了工作忙碌外，和同事们偶尔喝喝小酒，打会儿天龙八部，说说闲话，在七里河边晃悠一圈，完全没有在意我在地震区，也将我这个在万分心急中难得拨出来的一通电话转眼就忘了个干净。也正因为你忘了跟我妈说，我妈只是问了二姐一声，二姐说地震离我在的地儿远着呢，她也放了心。所以，我的那通电话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因你的不在意，反而让妈妈少了一份担心。

在地震后的几天里，我和平乡店的小会计，还有来自河南的保安两口子，四个人每天白天在广场上晃悠，饿了找地儿吃口东西。我并不知道那会儿的自己对辣椒过敏，每每吃几口明明说不要辣椒但碗里还是会漂着一层红红的辣椒油的饭，脸上脖子上就会起一层小红疙瘩，又刺痒又疼，被满头大汗一湿，更是难受的厉害。我哈哈笑着给自己拍照留念，说这样的时刻以后也许就看不到了，又一不小心笑的扯疼了肿起来的舌头，牙龈上还烂了一块，只好闭嘴嘟囔着，再吞几口饭以保住小命。

晚上，我们就抱着薄被子和一个垫子在广场上就地坐着。五月份的凤翔夜里的空气还是很凉的，有湿冷的感觉，我们坐在乌泱泱的人群间，会跟身边的老乡们聊天。记得第一个晚上身边是一对老爷爷奶奶，奶奶很健谈，说起白天地震那会儿的事儿，就聊到了她和爷爷的故事。奶奶说：“老头子退休后脾气越来越古怪，腿脚这两年也不利索了，平日里干脆弄个轮椅在屋里来回折腾。大儿子两口子都上班，白天里把孩子就放我这儿看着，我做好饭给老头子端了吃，还得给孙子喂饭，然后才能自己吃一口。”

奶奶的普通话说的很好，要不我们也没办法交流，凤翔老乡说起本地话来我是一句也听不懂。“地震那天中午，孙儿正在睡午觉，我感觉床晃的厉害时，赶紧抱起他往楼下跑。电梯没电不说，有电也不能坐啊，万一困进去更麻烦！我跑下楼把孙子让邻居看着，赶紧又跑回家找我们老头子，各个屋里都看了，没有，我心里吓的忽腾忽腾的，想着他不会是一时情急从窗户里跳下去了吧！你猜后来咋着？” 我听奶奶讲的精彩，自己也跟着着急起来。

“唉，要么说男人啊，都是自己最重要！我又跑下楼，才看见他在下面站着呢。问他啥时候下来的，他说刚一地震时就从楼梯上跑下来了，比我抱着孙子下来的都早！那会儿，我光顾着心慌了，下来也没看见他，谁能想到他坐轮椅两年了，能自己从三楼一口气跑下来！” 老爷爷在一边听着，光嘿嘿嘿的笑，也不辩解，我看的内心有东西翻过来倒过去的，竟不知说啥好了。

过了两天，余震也渐渐停了，我们白天偶尔回家睡会儿，煮壶水喝，但还是不敢大待。俩腿上楼梯时总是感觉在颤，不像长在自己身上，到像是按了一双假肢。嗓子肿的更厉害了，没拿药，只是感受着一生难得经历一次的大地震带来的视觉震撼，和身体在这场地震里的错觉。

第三天，本地的店员过来找我们，其中一个跟我讲述着地震当天，她三岁的儿子和她老公在屋里午睡，她婆婆在另外一个屋感到床振动后第一时间跑她们屋去抱孩子，跑出去后看见她老公自己已经在大门外站着了。唉，又是一个在生死关头本能的只顾自己死活的男人，我已经无语了。

跟我们一起过来陕西帮忙的还有另外三拨人马，一个副总负责在各店转悠，他在第三天打来电话说，公司让我们看着点情况，如果有其他家开门了，别傻傻的不知道。我们很无奈的笑了，目前这情况，能活下来的都是万幸！当然，我们这会儿想返程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几天内也不可能通车，只好待一天算一天，保住小命要紧。

当情况稳定下来后，在广场上整夜不敢睡端坐了几个日夜的我们，终于累到了极致，跑回去睡了一个囫囵觉。梦里，看见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老乡们死的死伤的伤，满眼一片狼藉，内心哀痛无比。醒来，打开电视，新闻里播报的是每天在增加的伤亡人数，还有援救队伍带来的难得的好消息。在面对自然灾害时，平日里自感无所不能的人类，忽然变得渺小到一如蝼蚁。幸而万分绝望里，还有无数个前仆后继的战士和一线医护人员以及好心的志愿者在拼着命的努力，我又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身为中国人的骄傲和幸福，这份安全感真的是只有我们的国家才能给予。

后来的日子里，救援队陆续进来，大街上已经满是用来安置伤病员的帐篷，除了用来运送伤病员的车，其他车辆一概不让通行。而我们在地震的第十天，终于等来了公司让我们回家的通知。一夜未眠，我和小会计激动的收拾好行李，坐拥着被子聊着天，说了很多关于以前和这几天的话题，在清晨拉着行李箱背着大包小包步行向城外走去。

满目疮痍，山河破碎，飘摇的房屋，倒塌的建筑，我们两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间，去向下一个县城找我们的同伴。一路上，心情复杂到无以言表，有难过悲伤，有侥幸的小确幸，有对亲人的思念，有要回家的期盼，亦有离开这生活了半个月经历了如此难以想象和忘怀的有着伤痛更有了感情的地方，那说不清是不舍留恋还是想要迅速逃离的感觉。

终于，在两条腿走了半天快要累趴下后，和另外三波人马碰头了，一起又走到车站，坐上公交车去赶火车。从宝鸡到邢台的火车，十二个小时的站票，我们在挤挤挨挨的车厢里极力找容身的空间，一分一秒的倒数着回家的时间，又是没有合眼的一整个夜。

到邢台站时，已经看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是希望的光，是生命的温暖。我给你打电话，你说忙着呢，不能请假陪我一起回去，我嗯了一声，便跟同事们一起去了公司报道后，请了两天假往回赶。那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大姐家过庙会的日子，爸妈和二姐还有吾语都在，直接从县城接了我过去，二姐还给我买了生日蛋糕。我到家看到妈妈那一刻，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她：“妈妈，我终于活着回来了！” 又抱了抱女儿，终于累到脱力，躺床上一觉睡到吃午饭。梦里，又是一波又一波烽火战争的场面，厮杀声震天，而我这个拿枪的战士跨过一个个战壕，最后带着满身鲜血站在了国旗下，看到了鲜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

后半年里，公司又几次想把我调离沙河，每次韩经理都想方设法把我留下，终于在一次又留下我后，老总亲自找来店里说话了：“怎么，把你调到工资最高的店里去待俩月，你不愿意？” 韩经理看着我，希望我能委婉又坚定的拒绝。最终，韩经理说了句：“如果非得把她调走，那我也不干了！” 老总无奈，又不能白跑一趟，把小保安调到了外地。而我，在年底发现自己怀孕了，将这个消息告诉你时，没有从你脸上看到一点惊喜。

“媳妇儿啊，你生闺女时受了那么大罪，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这才刚刚轻松一两年，又要辛苦带宝宝，我心里真的很沉……” 知道你一直孤身在外工作，对孩子没太大概念，抛开你妈这两年天天催我要二胎不说，就是吾语也每次见我都说想要个弟弟妹妹陪她玩儿，而我，如今一见到别人家宝宝都想抱抱，那份母亲的本能想再要个娃的心情日益增长，终于得偿所愿，只是没想到，你还是一如几年前的反应，一点儿也没有变。

我，一个婚后从娇宝儿变成女斗士的人，既然做了决定，何须你来肯定。上班第一年，你妈妈办退休手里还差五千块钱，我直接把有七千块钱的存折给了她。这两年你也开始在年底把工资交给我保管，我一分钱都没动，当你面就去银行放存折里了。在公司混的这两年多，时而去外店里帮忙，时而去参加公司的团建，出去交过朋友，也跟人吵架翻过脸，见过顾客偷黄金，有喝醉的男人带媳妇买东西对我连喊带骂，我也急眼后摔过计算器，指着不顺眼的顾客骂的天昏地暗。月月节日前出去发广告，爬楼爬到腿抽筋儿，遇到新店开业，每天从早上五点忙到夜里一点也是常有的事儿，为了挣这份工资，一切都过来了，我还有啥可担心好害怕的。

我都想好了，在这两年多里我经历的一切，足以支持我回家后养好宝宝，再也不会像生吾语时那样整日里不见我妈就心里戚戚然，默默的哭鼻子抹眼泪儿的，我感觉自己已经历练的完全可以做一个好妈妈了。

在大年三十回到家，在新一年的大年初二经过我熟悉又陌生的白马河回到妈妈家，在一大家子人团聚的热闹里，我告诉妈妈我怀孕了。妈妈有点儿惊讶的说了句：“你才多大，又要二胎？” 二姐说我才二十四五，妈妈以为我刚结完婚两年，我看着过了年已经六岁的吾语在屋里和哥哥姐姐们玩的正嗨，郑重的说：“妈，我二十九啦！明年就三十啦！” 妈妈和姐姐都感慨时光之匆匆，年月流逝之神速，让人猝不及防……

是啊，又是新的一年来到了，一个新的生命在我身体里孕育，咱们第六篇也在挥着手走来，继续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