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绍】
《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作者【美】 肯尼斯·斯坦利、乔尔·雷曼,译者彭相珍,中译出版社2023年4月出版,16.3万字。
两位作者都是OpenAI的研究员,是ChatGPT研发团队的核心科学家。
《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副标题“对创意、创新和创造的自由探索”。此书讲的是在这个科技飞速发展的新时代,如何实现创新与突破的底层逻辑。两位作者为我们展示了一幅与常识相悖的技术创新图景与方法论:不要拘泥于目标,不要死板地设定具体方案,以兴趣为持久动力,以漫游寻宝为心态,才是抵达伟大与成功彼岸的底层逻辑。
在我们的常识里,科学技术的创新研究遵循着这样一种线性逻辑:科研人员先设定一个目标,再通过理论假设与试验,一步步地排除谬误,向目标挺进,最终排除万难,取得胜利。而作者认为,在现代科学技术领域,真正伟大的突破,都不是事先精心计划的结果。任何创新和突破,都不像登山,按照既定路线,向着一个清晰可见的目标挺进;而是如同在一片迷雾重重的沼泽地里寻宝——目标未知,路线不定。寻宝者的任务,是在寻找一个个的踏脚石立足点,努力探索尽量大的区域,再看看探索过的区域里,都有哪些价值连城的小玩意。
本书分为两部分11章:
第一部分(1-9章)逐步提出了反对“目标神话”的主要论点,并为“目标神话”在生活和社会的一些领域造成的损害,提供了通俗易懂的证据。各章的主题分别是:对目标的质疑、无目标者的胜利、繁育艺术的艺术、目标是错误的指南针、有趣和新奇的探索、寻宝者万岁、解开禁锢教育的枷锁、解开禁锢创新的枷锁、彻底告别对目标的幻想。
第二部分(10-11章)作者附上了生物学、人工智能等特定科学领域的案例研究,重新诠释自然进化、目标和人工智能领域的探索,进一步打破了“目标神话”。
【撷取摘要】
1.
我们的文化对“目标”一词根深蒂固的好感,所以我们都被教过这么一个道理:只要目标明确,努力和付出必有回报。设定目标、努力实现目标,并在过程中衡量进展,已经成为我们追求成功的主要途径。
或许在某些时候,“目标”能为我们提供生活的意义或方向,但它同样限制了我们的自由,成为禁锢我们探索欲望的牢笼。目标论导致我们只关注终点的收获和风景,而忽视了每一条探索道路本身的特殊性和独特性价值。尤其当我们面对的所谓的“高大上”的目标的时候。
如果我们在寻找目标,那么我们必定是在某些范围内找出目标,这个范围可以被称为“搜索空间”,即所有具备可能性事物的集合。但伟大目标的实现,是彻底的未知数。对于几乎所有“高大上”的目标而言,这种不可预测性是必然的。
考察科技史时,你会发现伟大的创造几乎都是由一些谁也想不到的人,在谁也没计划的领域中做出来的。比如,比尔·盖茨迎合极客打游戏的需求普及了个人电脑;硅谷的一个车库里诞生了谷歌;埃隆·马斯克起家是在网上支付领域,最后却推出了SpaceX和特斯拉。有时候,实现“宏图大志”的最佳方法,便是“不刻意追求某个特定志向”。因为越是刻意追求,越是事与愿违。
目标是我们的文化支柱,但也是限制潜能的樊笼。所以现在是时候突破限制,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了。
2.
近三分之二的成年人将他们职业选择的某些因素归因于偶然性。
作者发现,很多成功故事的共同点是,大获成功的人,都偏离了最初的职业道路,无论这些道路是由他们自己还是其他人规划的;不知何故,原本看似正确的目标,最终变成了通往截然不同的职业目标的踏脚石。
要预测什么道路可以通往最令人满意的结果,本身就很困难。与生活中所有的开放式问题一样,通往成功的踏脚石,往往是未知的。因此,我们在进入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时,不时地顺应偶然性,遵从它的指引,也不见得是坏事。对未知的机会秉持开放和灵活的态度,有时候比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重要。
成功的关键在于,我们要对一个不断变化的环境保持开放态度。
人生的所有事情,并非都需要一个客观的目标。每个人都有权追随人生的激情所在,即使它们偏离了最初的计划,或与最初的目标相冲突。因为改变方向的勇气,有时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丰厚回报。
3.
为什么目标的设定往往带来很多害处,而非预想的好处?
作者认为,目标是错误的指南针。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面临的现状是:我们被放逐在未知的踏脚石上,只能依赖人类头脑的洞察力作为指引。尽管人类的智慧是一种强大的搜索力量,但不管我们如何聪慧,都很难看到一步之外的未来。
我们这里谈论的“目标”都是高层次的远大目标。如果你距离目标只有一块踏脚石的距离,那么设置并遵循目标依然是有意义的。
4.
作者对“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这个问题的解释,来自于一个AI算法。
比如,让纸面上的机器人走出迷宫、想让一个三维空间中的机器人学会直立行走,应该怎么做?直觉上的做法是先设定AI算法的演化目标,在演化的每一步都进行筛选,接近目标就加分,否则就淘汰。但实验结果表明这个做法效果并不好。
2008年,肯尼斯和乔尔发明了“新奇性搜索”算法。这种算法会随机生成一组解决方案,通过评估新奇性并保留新奇性比较高的方案,从而像生物演化一样发生一定的变异,如此往复循环,直到达到预定的迭代次数或者将问题彻底解决。
这个算法在迭代过程中完全不考虑一个方案是否有利于接近目标。哪怕这个方案是往墙上撞,或者一站起来就跌倒。产出的方案再怪异、再不靠谱也没关系,只要是新奇的就留下,只问新不新,不问好不好。然而各种实验都证明,这种方法找出来的方案最能解决问题,它能最快找到迷宫的走法、能让机器人最快学会直立行走。
5.
在新奇性搜索运行时,作者发现信息收集器正在按由简到繁的顺序收集信息,并表现出明显的非目标特性。
我们要担心新奇性搜索最终会永远地被困在毫无意义的行为之中,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出口吗?不。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们不需要目标的约束来避免无意义的浪费。物理世界自身就提供了很多约束。新奇性搜索不会考虑许多可以想象但无法实现的行为(例如人类依赖自身的躯体飞行),因为它们是不可能的。
世界的物理特性限制了新奇性搜索能考虑的所有行为,这一想法也解释了新奇性搜索积累世界信息的趋势:真正成为下一步行为的踏脚石的那些行为,必须尊重现实世界运作的方式和规律。
简而言之,创造新奇事物的最佳方式,是利用世界真正运作的方式,并据此积累有关信息。
6
新奇性本身是否应该被称为一个目标?作者给出的答案是不应该。
如果我们试图用“目标”概括所有类型的发现和探索过程,就必须将新奇性视为一个目标,就需要我们扭曲自己的逻辑,以尽可能地套用传统的、以目标为导向的思维方式。
但事实上,首先,新奇性与目标有着本质的不同。在探索新奇事物的过程中,你成为什么或实现什么,永远不是你的目标。
其次,如果我们能仔细思考“新奇性是如何从简单走和复杂的”这一问题,那么就会发现,搜索新奇性的整个过程,与追求传统目标的实现,两者之间存在本质性区别。目标是驱动成功的老式引擎,而新奇性则是不同的东西。
为此,让我们时刻牢记目标与新奇性这两个不同术语的差异,而不是将二者混为一谈。
7.
我们重复了40次新奇性搜索的迷宫实验,机器人在39次实验中找到了终点;而40次基于目标的迷宫实验中,机器人只成功了3次。
这个实验有着坚实的基础,并遵循了本书迄今为止一直在强调的逻辑,即只关注目标会导致欺骗性结局。看似离目标更近的机器人,实际上经常会走进死胡同,这些死胡同与通往真正解决方案的正确路径相去甚远。
在迷宫里探索的机器人,在没有尝试走出迷宫的情况下,反而学会了走出迷宫的方法;双足机器人在不试图学会行走的情况下,反而走得最远。
新奇性搜索带来的经验看起来是在不刻意寻找目标的时候,找到“目标”反而更容易。换句话说,当你不担心如何解决问题,而是真正采取行动时,反而能够解决更多问题。
8.
新奇性搜索并不总是能够帮助我们找到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找出一些问题,在所有可能的答案中漫无目的地搜索,但最终却找不到解决办法。生活中这种情况很常见。
这种可能的失败说明,我们不能对新奇性搜索抱有过高的期望。尽管其有效性有时可能高于追求特定目标的搜索法,但它并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万金油”。
有人提出,新奇性搜索不过是强调避免“将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换句话说,在寻求目标实现的时候,我们需要保持多样化的思维。
要理解这种“保持多样性思维”的方式,可以将其想象为在赛马场上赌马。即便是最优秀的马,也无法赢得每一场比赛,所以最好的下注方法,就是同时下注几匹马,而非单押一匹“常胜将军”。
这就导致了一种折衷想法的出现,“将以目标为导向的探索和新奇性搜索相结合,说不定会更有效”。
可是,作者告诉我们:我们只是需要更深层次的多样性(但仍专注于整体目标的追求)这一想法本质上是错误的。它的问题在于否认了目标不可逃避的缺陷——从欺骗性角度看,目标在本质上就是一个错误的指南针。如果你在前行的过程中使用坏的指南针,那么无论你多么努力地尝试偏离其指向,还是会受其影响而继续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进。与其保留一个错误的指南针,不如早早将其丢弃。
9.
在机器人走迷宫和双足机器人学习行走的实验中,新奇性搜索的确更好地解决了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永远有效。
我们只能面对一个严峻的事实:没有任何方法,能够确保我们可靠地实现特定的目标。
非目标搜索的重要启示是:其参与者并不遵循“达成共识,朝着特定目标前进”的初衷。相反,用户们的探索潜力得以释放,朝着不同方向发散,并在彼此的创造基础上继续发展。
非目标搜索更重要启示是:它是一位实力强大的寻宝者。在漫无目标的新奇性搜索中,你不一定能找到心中想要的宝藏,反而可能发现许多意料之外的宝藏,这将使整个过程充满惊喜。
10.
当社会对进步的追求被打包为一种措施进行衡量时,就会产生目标驱动效应。如果目标十分“高大上”,那么提升目标表现的驱动力很可能产生欺骗性,反而阻碍了人们发现最佳结果的能力。比如,GDP,学习/考试成绩。
基于目标导向型思维给教育领域带来了长期伤害:对精准测量的错误信任、对“一刀切”的统一标准的追求。事实上,与其采用不同的评估标准,不如将教学组织成一场致力于寻找最佳的教育方法的“大型寻宝活动”。
只有在目标相对平凡的情况下,衡量标准才是有用的,共识也是如此。
在科学的未知领域,专家们的意见应该保持分歧和发散状态。如果你的目标,就是寻求一个趋于获得普遍认同的想法,那么共识当然是一个值得称赞的盟友。达成共识对特定类型的决策而言是有意义的,但对于创造性的探索却不适用。
比如,在提案评审时,评审员群体越是认同提案的优秀性,机构提供资助的概率就越大。然而问题在于,共识往往是通往成功的踏脚石的最大障碍。非目标搜索不鼓励人们最终走上同一条路或抵达同一个目的地,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有趣的想法才能吸引资源和资金。
解决不同人群在喜好上的分歧,往往会导致相互对立的踏脚石之间彼此妥协,就好像将对比鲜明的黑白两色混合到一起,最终只会产生了寡淡的灰色。这种妥协的产物,最终往往只会冲淡两个原始理念的色彩。此时,整个系统不是让每个人去发现自己的踏脚石链,而是将各种不同的意见压缩成一个四平八稳的平均值。
11.
“想要成功,反而不要以成功为目标;只需要做你喜欢和相信的事情,成功就会自然而然地到来。”——大卫·弗罗斯特(David Frost)
探索的目的地变得未知,我们必须放下对最终目的地的执念。
当我们站在可能性的边界眺望未知的世界时,目标就成了一座名不副实的灯塔。但趣味性则不同,趣味为我们规划了一片道路网络,引导我们从一处藏宝地前往另一处。
成功的发明家会问的是,我们能够从这里走到哪里,而不是我们如何能够抵达遥远的那里。
如果目的地本就不存在,那么所谓的正确道路也不应该存在。
作为寻宝者,我们的兴趣在于收集更多的踏脚石,而不是到达某个特定的目的地。我们找到的踏脚石越多,就有越多的机会前往潜力更大的地方。
正是这类由一块又一块踏脚石连接而成的创新链,才能把最伟大的成就变为可能。
12.
生物进化是独特的,因其能不断地推陈出新,就像一台永动机。不同于自行车这类“死物”,如果你把“生命进化”搁在那儿一百万年,它完全可以自行衍化出一整套全新的生态系统。
大多数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人都会说,生存和繁衍是进化的目标。但这一观点是有问题的,因为生存和繁衍在进化开始时就已经完成了,即先得有地球上第一枚细胞的成功生存以及顺利繁衍,生命的进化之路才能随之开启,这就好比手里攥着车钥匙还在继续找它,有些“骑驴找驴”似的犯蠢。搜索到某物,通常标志着目标的实现,而非搜索过程的开始。
从根本上说,从目标的角度解读生物进化,严重忽略了一个事实,即进化最有趣的产物,只是其为实现“生物的高度适应性”这一目标过程中产生的一种副产品而已。一种更可靠的说法便是,作为进化产物的生命多样性才是进化过程的核心,而非其副产品。
有趣的是,自然进化并不是通过竞争来获得生物多样性,而是通过避免竞争。特别是某一生物如果能以一种新方式谋得生存,那便是成功找到了自己的专属生态位。因为它会成为第一个以这种新方式生存的生物,所以作为此道开山者,竞争不会太激烈,繁衍也会更容易。
正如人类的某些重大发现有时是不可预测的,偶然性在自然进化中也起着关键作用,尤其是通过基因突变的形式。从某种意义上说,生物“百花齐放”的多样性,并不是来源于自然选择,而是自然选择的忽视。事实上,正如生物学家迈克尔·林奇(Michael Lynch)所强调的那样,自然选择的干预越少,源于基因漂变的性状也就越稳定。
进化的创造性是逃避竞争后的产物,而非竞争的产物。要想进化出富有特色的物种,进化的竞争性就不能压过创造性的驱动力,这才是关键。重要的是,在自然进化中,生存和繁衍这两项任务,是一种普遍存在而又开放的约束,其允许了不同的生存和繁衍方式。各类物种的不同生活方式,是通过进化的创造性力量实现的,包括建立新生态位来逃避竞争,也是由进化的创造性来驱动的。
自然进化可以被视为具有局部竞争特点的新奇性生成搜索。进化中的竞争不是全方位的。换句话说,单个个体并不会“以寡敌众”,与其他所有生物都较上劲。全方位竞争,强调的是发掘“整体最优”;评判一个生物的标准,是将其与其他所有生物进行比较。局部竞争会在生物自身的生态位内,不断对其进行“雕琢”和“调校”。它推动了新生态位的建立,继而避免了竞争。全方位竞争自然趋向于“归一”,而局部竞争自然而然地促进了进化的多样性和创造性。
13.
“唯一不会抑制进步的原则是:一切顺其自然。”——保罗·费耶阿本德(Paul Feyerabend)《反对方法》
人工智能领域通行两个主要的启发式方法,①实验派启发式方法,它遵循的经验法则是:一个算法的潜力和前景,取决于其在实验中的表现。换句话说,一个值得进一步探索的算法,在基准任务中的表现,一定要优于现有算法。②定理派启发式方法。根据此法,如果一种算法能够被证明具有理想的属性,那么它就是最好的算法。这种方法背后的逻辑类似于售卖汽车零部件时随附的质保凭证,即通过数学验证,证明算法在理论上具备可靠和可预测的性能。
在人工智能领域,我们要举全“社区”之力,而它必须是一个不存在目标驱动型“把关人”的“社区”。
【写在最后】
1.
阅读此书,我最强烈的一个感受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无中生有的创造力是多么重要。
2.
书中提出了很多颠覆性的观点,比如,伟大不能被计划;目标是错误的指南针;求新就是求好,出奇就是出色,有趣就是有戏;多样性不是竞争的产物,是逃避竞争的产物......
比如,在第10章中,作者重新诠释了自然进化,进而提出非目标性思考的一个核心观点是,虽然可以把进化看作一场竞争,但“形成新生态位以逃避竞争”要比“在生存和繁衍这两个目标上,胜过其他生物”更为重要。这就是生物多样性保持增长的方式,也是自然进化总体上趋向于“多元化”而非“趋同化”的原因。
书中也提出了很多让人深思的问题。比如,书中讲到肯尼斯和乔尔炮轰了美国的科研和教育体制,认为其太过强调目标和计划,正在制造平庸。那么,我们是不是需要减少一些竞争,取消无谓的考核,用减少内卷换取增加多样性,用自由发展取代顶层设计,营建更宽松的环境……
而作者提出的一个更有意思、更值得深思的问题是:人工智能程序的目标,可能是帮助机器人学习如何穿越迷宫。由于人工智能领域本身自带很强的目标导向性,也许终有一天,人工智能研究人员也会不可避免地陷入目标本身导致的陷阱。
3.
此书不仅是科学读本,也有哲学思考。
新奇性搜索算法不预设具体目标,但是它有价值观的指引,这个价值观就是新奇和有趣。只要你每次都选择更新奇和更有趣的方向,你就不会是平凡的。
伟大不是目标指引的结果,因为通往伟大的路线从来都不是直线,很多时候快反而就是慢——没有特殊目标,每次只是选择下一块踏脚石,你反而能找到珍宝。
个人的成长也是如此。很多成功者并没有长远的规划,都是先做过一些事情,发现自己更感兴趣的是什么,并为之转行,从而找到为其带来巨大成功的职业。
在阅读过程中,特别是在阅读第一部分第4-9章时,我竟时常有种错觉,难道我不是在读一本哲学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