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初凝琪
1 领命
「王志辉！！」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呵斥，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
三三两两忙碌的身影，不约而同望向声音的来源。
所长室的门是关的，百叶窗是拉上的，瞧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大家都明白，王志辉又挨训了。
「今晚可显着你了啊！这给你能 的，单枪匹马去堵人，那是你能干的事吗？！」
所长杨兆庆呼吸急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直盯着站在桌对面的王志辉。
「我不能眼瞅着他逃啊！」
王志辉立着，双手扶桌，微躬背，眉头拧着，也是一脸委屈。他脖子上戴着的天然黑曜石平安扣吊坠也跟着跑出衬衫领口，在他胸前晃动着。
「你是公务人员，咱们片儿的老片警了，别忘了你的位置！行动前我反复强调，咱们只是配合，行动是上面主抓，你听不懂吗？」
「我懂，你说过，这次出勤是配合上面来人抓走私野生动物皮毛的一伙人嘛，咱们负责路段蹲点拦人。」
「那你还去？整得撞车、起火，本来挺简单的，生生让你老哥整成大场面了，我报告得写多长你知道吗？外面多少人跟着你加班，这又怎么算？！」
王志辉抿抿嘴，他直起腰，顿了一下：
「领导，我就是觉得万一放走一个嫌疑人，罪责更大。」
杨兆庆瞪大眼睛：
「你觉得？跟你有什么关系，放走也是上面背责！」
王志辉看见领导的唾沫星子在自己眼前横飞，忽然感觉时间被冻住了，脑海中不断回闪一个小时前出任务时经历的一幕幕。
灯光照亮黑暗的公路，警示与尖叫混杂，抓捕与喧嚣交织，一场警匪冲撞间，有一名嫌疑人趁乱驾车逃离。
王志辉预判了那人逃跑的方向是码头，当机立断驾车抄小路去追。
拿自己开的公家车上去横拦。
对方车翻，起火。
那人拎着很大的包裹爬出来，摇摇晃晃还想跑。
王志辉也被撞得七荤八素，他定定神，推开车，一步步跑去扑倒他，两人缠斗一块。
王志辉打不过他，那人也只为脱身，拽起包，他继续奔向码头。
王志辉从腰间掏出出任务刚领的配枪，朝天鸣枪示警。
那人紧了紧包裹，头也不回，加快奔向码头的步伐。
王志辉咬着后槽牙，把枪口对准那人的后背。
这时，对讲机里传出命令：
「停止追捕，赶紧回来。」
回忆到这，王志辉猛一抬头看着杨兆庆：
「领导，在对讲机里命令我的应该是你，可是换人了，能用你对讲机的一定是上面的领导，大领导要我放了嫌疑人，什么人……」
「王志辉你瞎猜啥!」
「逃跑的是同僚，是卧底兄弟吗？」
杨兆庆的胸脯起伏，捂不住的到底捂不住了，他举杯喝水，又把杯子放回桌上：
「你真是又笨又勤快，麻烦你下次躲他远点，别误了兄弟单位的正经事。」
「还好我没对他开枪。」
王志辉唏嘘感慨，心中尚有余悸。
「还好你有个好上司我！这么多年，我为你，我顶着多少压力，你也让我缓缓吧，接下来我准你放个假，回来你换个轻松点的环境，平松县驻站有个空缺，人家一直管我要人，我这……。」
「领导……」王志辉难以置信，「你要调我守水塘？」
「我这也不能一直拒绝人吧……」
去了平松县驻站，对于一直想升职的王志辉来说，相当于给自己职业生涯彻底判了死刑。
一直都在顺着杨兆庆的王志辉此刻迅速掂量，想来相比丢了工作，去平松县驻站起码还能穿警服，情况不算太坏，未来表现好，还能从长计议，退一步就退一步吧。
王志辉看着喋喋不休的杨兆庆，把委屈压下，调整状态，高亢道：
「我明白，都听领导安排。」
「啊，那就好。」杨兆庆也显得轻松了，他换了一副口吻，「小王，你知道我的，不管工作上我对你多严厉，我对你没隔着心，去平松县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离咱们平川县也不远，来回都方便你回家，你当歇息歇息醒醒脑，等过一段时间我再调你回来，继续跟我干。」
王志辉凝视着杨兆庆的脸，两人隔着办公桌，一个侃侃而谈，一个默默点头。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王志辉眼神暗淡，再回过神时发现办公室里的同事走得所剩无几，时钟上显示，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乔鸣靠着转椅后背，两脚蹭着，一路滑过来：
「辉哥，不早了，咱俩一块走？」
王志辉侧目，默然点头，起身规整了桌面，拿上外套。
「辉哥。」
「嗯？」
「其实，我觉得你做得对。可惜今天没让我出勤，如果我在，我能跟你一样，肯定得追啊，把人带回来，说不准就立大功了。」
王志辉一听，凄然一笑，他看着不明就里的乔鸣：
「你呀，年轻人有冲劲，挺好，但单凭勇气就能干成的事儿……太少了，有时候站在正义的位置上，还要多思虑些……乔啊，你转正了吗？」
「别提了，我们这一批转正名额少，我想快速转正，得自己找一个机会。」
「你不用着急，我记得你是下牙小渔村出来的吧？不容易，稳稳当当的，沉住心气……」
「王志辉，没走吧，你来一下？」
「好嘞！」
杨兆庆站在门口，手一招，打断了王志辉与乔鸣的对话。
「辉哥，那我等你？」
「你先走吧！」
乔鸣看着王志辉和领导的背影消失在所长室门后，自己索然无味地离开了办公室。
重新来到领导的屋，王志辉愕然发现杨兆庆的态度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杨兆庆示意王志辉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还给王志辉倒了一杯白开水。
「我刚才接了一个电话，想问问你，你对万蓬岛了解多少？」
「万蓬岛？」
王志辉心里咯噔一下，他把接来的水又放回桌上，脑筋飞快运转，这话题该说多少合适呢？
「领导是考我小学课本知识吗？那我忘得差不多了，倒是前段时间看新闻说，万蓬岛还有十八个月就回归了。」
「是，看来你也挺关注。我们的历史我们从小学到大，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最抹不去的一块是割地赔款，万蓬岛就是这样拱手送给了邻国，如今我们一代一代走过来，扬眉吐气了，能在谈判桌上多次跟邻国争取万蓬岛，让它的回归有了一点曙光。现在，距离最后商定回归的时限，只有十八个月，但就在曙光的前夕，这个空窗期，出事了。」
「领导需要我做什么？」
王志辉顺着杨兆庆的意思回应道，内心隐约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认识一个叫许婷婷的人吗？」
「许婷婷？」
王志辉眉头一皱，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自己三十六年以来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叫许婷婷的。
从上初中的暗恋对象到工作后走访遇到的人民群众，再到家里沾边的亲戚朋友，逐一核对。
最后，王志辉很负责任的给了杨兆庆一个回复——摇摇头。
杨兆庆鼻子一吸，带着探究的目光继续看向王志辉：
「那就很奇怪了，这个人，是万蓬岛上的明星，最近很高调，在一场拍卖会上花了两千九百万拍到一件文物，是咱们流失海外多年的‘千秋上阳法贴’，还当着各路媒体的面，要把它无偿捐献给我们东平省平瓦市博物馆，也就是让文物回家。」
「这是好事儿啊！」
「是好事儿，咱们文物界组织得到消息，立即与国安局联动，第一时间通过许婷婷的账号与她取得联系，跟她进一步确认了捐赠文物的时间和运回方式，可没想到，她提出了两个条件，你猜是什么？」
「这个……我都没听过她的名字，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领导别为难我了。」
「第一，她要亲自送文物过来。」
王志辉点头，心想，这个条件不过分，毕竟她拍下文物花了钱，想要亲自送文物过来，从负责任的角度、形式主义的角度、或是借机来游玩的角度都说得通，可以理解。
「第二，她的原话是‘要一个在东平省平瓦市平川县派出所任职的王志辉，过来护送我和文物去对岸。’」
「啥？」王志辉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领导，开玩笑吧，她怎么知道我的，还知道我在哪？」
「说的就是，我听完都一身冷汗，关键万蓬岛现在属于特殊时期，邻国驻地忙着撤退，岛上本土当局政团又内讧又和谐，三零三镇压事件刚出没多久，对回归的话题风声鹤唳，来往对岸实施全面戒严，这时候你想去，也没条件过去。」
「然后呢？」
「我把这个顾虑在电话里跟我领导提了，没想到领导预判了我的问题，他说那丫头主动提供了一个解决思路，前两天，岛上出现严重的流感，他们政团首脑商议好了，以人道主义驰援的名义向我们申请了医疗救助，明天上午十点，有一艘开往万蓬岛的医疗队客船会出发，在岛上能停留五天，也就是二十二日下午十六时返程。她说了，咱们可以用那艘船往返。」
「答应了？」
「答应了。」
王志辉低头，按亮手机屏幕，确认了今天的日期是十七日，他喉头蠕动，重新看向杨兆庆：
「领导，我感觉这是个局啊，许婷婷什么来头？」
「具体的不了解，目前能掌握的资料显示她八八年出生，今年二十九岁，艺校毕业，正当红的明星。政团四大家族之一许通华，是她认的干爹，总之财力、名声人家都不缺。」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了？说不过去呀，太矛盾了！万蓬岛回归路上，是政团四大家族从中作梗，想独揽万蓬岛成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许家的干女儿不是应该跟干爹一条心反对回归吗？怎么还主张归还文物？让文物回家，不就促成万蓬岛回归了吗？他们父子俩玩的什么路数？」
「看来你知道不少啊，就别思考了，你一思考上帝就笑了，所有的一切，只有真正见到许婷婷才能得出答案。明天上午十点，你一个人，在码头，跟医疗队集合，我帮你联系好了，找带队的胡振队长要一张工作证，那搜船属于万蓬岛管辖，只认工作证不认人，有工作证才能登船。另外，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走之前你联系他，他会协助你在万蓬岛护送文物回来，在岛上，咱们的通讯设备都是失灵的，他们的手机也打不过来。所以，你万事要靠自己。」
「领导，去了万蓬岛，一定会有危险吗？」王志辉有些忐忑。
「这个……」杨兆庆沉吟着，目光凛凛，「怕危险也得去，这是组织的需要，也是信任，是你的挑战，也是你的机遇。你圆满完成任务回来，不光不用守水塘了，升职加薪都在等着你，那是立功啊。所以说，都是最好的安排，人生反弹点就在此一搏了。」
「立不立功无所谓，不守水塘就行。」王志辉低语呢喃着，他记下了杨兆庆给他的手机号，最后，挺起胸脯，补充了一句，「领导，我一直都听你的，信任你，从未变过。」
杨兆庆投来满意地一笑，面对已经起身要离开的王志辉也随即起身，最后嘱咐道：
「我明白，小王，这次任务保密程度一级，你手头的工作我帮你交接，明天早晨你不用来了，出发前准备准备，我会对他们说你请了大假旅行。记住，到什么时候跟任何人都不要说你去哪儿。那里的情况复杂，你随机应变，如果条件不允许，运回文物比带回许婷婷重要。」
「收到，请领导放心。」
「嗯，我相信你，预祝顺利！」
开着门，默默目送着领了任务后没多久下班了的王志辉的背影，杨兆庆自己并没有立即下班，他转身回到座位上，掏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一个人的电话：
「喂，小李，我发你手机一张照片，对，一张照片，这个人叫王志辉，明天上午十点，港口码头，他会跟随医疗队去万蓬岛五天，你也混进去。就一点，我不希望这个人再回来，在万蓬岛上，帮我做掉他，钱单付。」
2 回家
王丽丽拎着早餐开门进来的时候，王志辉还在上厕所。
「志辉回来了？昨晚回来的？」
王志辉立即关上厕所门：
「嗯，昨晚半夜。姐，来这么早？」
「送彤彤上学嘛，我买了早餐。」
王志辉一憋嘴：「带的啥？有我份没？」
「足够的。你洗洗手，出来一起吃爸去跑步了吗，还没回来？ 」
王丽丽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
「他今早出门晚，得一会儿。正好，趁爸没回来……」厕所冲马桶的声音响起，王志辉拿手巾胡乱擦了擦刚洗过的手，开门出来，望向正摆盘子的王丽丽，「中介给我发消息，有好几个人询问咱家祖宅的事儿，行情挺好，卖吗？」
「再等等吧，爸一直不同意，奶奶当时是怕自己不行了，临时嘱咐要把祖宅卖了，把钱分给家里人，可她现在脱离危险了，等出院估计还嚷嚷着回祖宅住呢。」
「行，那我跟中介说，咱们先撤回来。」王志辉坐下来，直接来一口粥，「我呀，就是想为家里做点什么，帮你分担分担。」
「我是你姐，多做一点是应该的。」
「就比我大十岁。」
「哈哈，十岁还小啊，大一分钟一秒钟都是你姐。咱妈走得早，她身体不好时都要生下你，你是咱家的宝，家里琐碎的事不应该烦你。」
「姐，你说这些干啥？」
「不爱听啊，那不说了，今天你没班就多陪陪爸，陪他下下棋。」
「姐，我今天出差，九点走。」
「出差？有任务啊？去哪里？」
「不能说。」
「什么时候回来？」
「二十二号。」
王志辉想到医疗队回程的时间是二十二号下午四点，也应该是自己回来的时间。
「出门在外，家里你就别惦记了，有我呢。你要是孝顺，这次出差能带回个女朋友就行，三十六岁了，爸可着急了，我上周给你介绍的小吕，那小护士，我单位先进骨干，跟你多般配，怎么就没下文了……」
「姐，饭要凉了，赶紧叫爸回来吧，我去打电话。」
王志辉拿着电话跑去沙发上，因为能离王丽丽远点，拨通王连贵电话的手速也是很快的。
电话还未接通，王连贵进到家门，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有三条燕鱼苗在水里游来游去。
「爸回来了，今天又跑多少？」
「八公里。」
「还买鱼了？」
「给鱼缸里的水搅和搅和，要不水该凝固了。」
「快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王丽丽从厨房又端来两个碗。
「嗯。」王连贵把塑料袋放在电视柜上的小鱼缸的水面上，让其先浮着，他弯着腰，瞅了又瞅。再直起腰，洗了手和脸，来到餐桌前，和儿子女儿一起吃早饭。
围着吃饭的圆桌，王连贵看着儿子和女儿坐在身边，忽然问：
「彤彤上学了？」
「是啊，爸，她不过来。」
王志辉抬头回答。
「啊对，也是少点啥，小梁呢？」
「爸，梁阿姨上午请假了，中午过来，她说中午给您做锅包肉吃。」
王丽丽接过话茬，回答道。
「锅包肉？我自己就能做，不用她，你们在家吃呀？」
「志辉一会儿出差，我去看看奶奶。知道您会做，可咱们都雇了梁阿姨了，您就让她做吧。」
「嫌我老啊，我告诉你，别说我八十二，就是到了你们奶奶的年纪一百零二岁，我也能参加马拉松，你们信不？」
说着，王连贵使勺子，挖一块豆腐脑送入口中。
王丽丽和王志辉相互递个眼神，双双忍俊不禁。
「肯定信啊，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加油打气去。」
王志辉噘噘嘴，一边回应一边手头上忙活着，他特意将包子馅用筷子挑到盘子外面去。
王连贵瞥见，连忙呵止：
「不能扔，吃掉。」
「爸，这馅太油了。」
「那也吃掉！你这兔崽子，浪费粮食就是犯罪。」
看到老爷子马上生气了，王丽丽瞪了王志辉一眼，王志辉一皱眉，又把馅捡起来咽了。
王连贵继续教育孩子：
「这是一口馅吗？有肉，有油，搁过去，多少人吃不到，多少人都不敢想，还能吃上这好东西呢？你还嫌弃了，你知道你大伯，我哥，怎么没的吗？1948年那会儿，我12岁，你大伯也就16岁，我和你奶病得起不来炕，你大伯，自个儿冒着危险出去找郎中，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好几年你奶知道是去当兵打仗了，死在战场上了，我们家每个月领的抚恤金那都是你大伯用命换的，怎么就能浪费粮食呢？忘本，不是我老王家的人。」
「好啦，爸消消气，我知道错了。」
「吃完饭，跟我去医院，看你奶奶去。」
「我……」
王志辉心里想，刚才姐刚说完，老爷子又忘了，立即把眼神投向王丽丽。
「爸，您和志辉别去了，志辉出差，一会儿就走了。您早上跑那么多，一会儿冲个澡把衣服换换，在家休息吧，我去看奶奶。奶奶要是醒了，我再带您见她。有医院的护工照顾奶奶，都挺好的，您别太惦记了。」
「我能不惦记吗，一百零二岁啦，老年人都有最后一摔的说法，这一跤……」王连贵念叨着。
之后，王连贵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块餐纸巾，撕下一小条，剩下的揣回兜里，用那一小条餐巾纸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团成一团，放到桌子上，背向后一靠，双手握着桌子沿，向前一推，留出空隙，自己站起身，转身回房间了。
爸爸这番感慨，王志辉和王丽丽面面相觑。
想起那一晚只是很寻常的一晚，奶奶却在祖宅长廊里意外跌倒，瞬间将井然有序的日子跌出了一堆兵荒马乱。
奶奶在医院躺了很久，虽然转危为安，却一直没有清醒，别说王连贵了，在这对孙子女心里，也是满满的自责和担忧。
「姐，我也吃完了。」
「好，碗筷交给我，你出差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没？再去看一眼，别落了什么。」
「嗯，姐，你真好。」
王丽丽身上惠风和畅的气息是王志辉从小到大对于家的解读最具象化的源泉，即使姐姐已经出嫁多年，王志辉从未感到在家中缺失过这种味道，出发在即，牵扯王志辉祈盼任务顺利完成的心思只有在此刻愈发强烈。
他离开餐桌，又再次看向父亲的房间，电视机是打开了，王连贵坐在床边，手握遥控器，紧皱着眉头，认真地调着台，就像他往常一样。
王志辉朝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身后是姐姐王丽丽往来餐桌和厨房忙碌的身影。
来到卧室内，王志辉关上房门，坐在电脑桌前，掏出手机，略微迟疑，便在手机上输入一串号码，按了拨通键。
对面接了电话，没有出声。
手机显示接通的计时不断累计，王志辉试探性的轻声「喂」一下，打破了宁静。
这是王志辉第一次打一个完全不知道对面什么身份的电话。
「王志辉？」
「是。」
「等一下，我换个地方。」
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闷，好像是用手捂出来的环闷声。
「现在方便说话吗？」
「可以了。我的电话你怎么得到的？」
「我领导杨兆庆给的。」
「 昨晚我也接到我领导通知了，知道你要来万蓬岛接文物，我要策应你在万蓬岛顺利完成任务，可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我有点抽不开身。」
「没关系，既然你在万蓬岛，你有那里的地图吗？」
「邮箱给我，我发给你……地图上，我标了许婷婷的家，她家有人监视，你去见她最好提前乔装成水电工，我今天会把水电工的衣服和工具箱埋在她家朝西的墙围土里，你找她之前就地换上，围墙那比较隐蔽。」
「没问题。可是……」王志辉在电脑上收到了电子地图，他一边看一遍踟蹰着问道，「我看地图，如果我见了许婷婷，引起别人注意了，二十二号，要从桃北回到新义，开车的话必须经过一条隧道，我怕有人做手脚，还有第二条路吗？」
「说得对，我来想办法。你的电话到了万蓬岛会没信号，我电话联系不上你，就提前约个地点吧，那天不能走隧道时，你去桃北环城高架桥入口的桥洞，我的人在那等你。」
「怎么判断是你的人？」
「我叫他立个牌子，你一看会懂。」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都是过客，名字不重要。到了万蓬岛，一切小心，必要时，我想办法联系你。」
「好。」
王志辉也不勉强，撂下电话，他把万蓬岛的地图传入手机，仔细观察地图上自己的目的地和前后要去的地方，心中大致对护送的路线有了规划。
简单整理了自己出行的物品，塞入双肩包，脖子再次佩戴上天然黑曜石平安扣吊坠，这是母亲留给他的，他将其藏入衬衫里面。
看一眼手机屏幕，手机满格电，时间是四月十八日，八点四十四。
他背起双肩包，打开卧室房门，经过客厅，与父亲和姐姐告别。
父亲正在鱼缸前观赏新买的燕鱼苗，塑料袋已经开了，三只燕鱼苗钻入了更大的鱼缸里。
3 见面
「我第一次尝到了复仇的滋味，犹如芬芳的美酒，喝下时觉得温暖醇厚，但回味起来却苦涩难受，给人中了毒的感觉……」
铺满一面墙的书架前，伫立良久的许婷婷犹显得单薄，她略微低着头，默默读着手中那本翻到第四十二页的《简·爱》。
「婷婷，水电师傅到了。」
许婷婷阖上书，抬起头，目光从书中的世界移向家中佣人刘阿姨的脸上，看着刘阿姨难掩担忧惧色的神情，她跟着一怔，知道是谁来了。
「请他进来吧。」
她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指尖拂过书脊，算是与它正式告别了。
经过立式镜面，许婷婷留意一番自己今日装扮有否不妥，秀颀之姿淡颜素雅，盛装淡绿纱裙。
她嘴角微翘，算是七分满意了。
许婷婷的家坐落在桃北市广屿山的半山上，是万蓬岛有名的富人区，独门独栋，豪华大气。
王志辉第一次身临这样的环境中，在刘阿姨的指引下从院门进到室内，走到一楼大厅见到了由旋转步梯上款款而来的许婷婷。
刘阿姨离开后，留得他二人相视。
只打量一秒，许婷婷示意彼此登上左手边砖阶，在那里有专门为远道而来的王志辉准备的早餐。
「王先生远道而来，走了很远的路过来的吧？我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不知道这一桌是否合王先生的胃口？」
此时的她，端庄地坐在对面，一桌丰盛的餐食都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万蓬岛没多远，许小姐准备的……还好。」
王志辉目光低垂，看着摆满桌子的鲍参翅肚，他面无表情。沉吟片刻，他正视起许婷婷的眼神，一直让自己疑窦丛生的许婷婷就坐在对面了，他感受到一些异样的清香，如沫春风、赏心悦目。
负责王志辉理智与冷静的那根弦此刻倏然意识到危险，立即向中枢神经发出警告。
王志辉暗暗勒紧缰绳，他想，许婷婷是明显提前知道了他要来，第一次见面搞得这么客气，自己的一言一行且得俱到些。
许婷婷向王志辉主动说明，一早有张奇怪的纸条在家中，被刘阿姨发现，这才知道今天会有水电工前来，正是来自对岸的王志辉。通风报信的人是谁，许婷婷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是否款待好了王志辉。
许婷婷接着问：
「你们在对岸，是不是吃不到这些？」
王志辉扑哧一笑：
「许小姐，怎么这么问？」
「我爸说，对岸的生活很苦，连茶叶蛋都吃不起，如果万蓬岛回归了，我们也要跟着吃苦。」
「万蓬岛地方不大，呆久了，人容易受到眼界的影响，可以理解。将来有机会，我带许小姐去我们那走走，品尝一下真正的美食，与我们俩面前这些食物不同，它无关身价与奢华。」
「真的呀？我很期待。要是到时候我没地方住，到你家，会不会住不下？」
「怎么会呢？我家房子蛮大的，你像……可以。」
王志辉再次勒紧缰绳，心想，我在说什么呢，真是嘴在前边跑，脑子在后面追，这话茬不对，赶紧用含糊不清的可以两个字结束这回答。
许婷婷倏地鼻翼一张一翕，还想往下听，可听他急刹车，硬是把话结束了，心中焦急，却要忙着稳重，没有再问。
王志辉见她不再开口，也不言语，既来之则安之，这一路脚程下来确实饥肠辘辘，三下五除二，他就把全桌吃了个七七八八。
随后，王志辉接过许婷婷递来的纸巾，擦擦嘴，在正式切入正题前，他想搞明白几个问题：
「许小姐，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
许婷婷很真诚地回答王志辉。
「你怎么知道我信息的？」
「我花了五十万，托人在暗网上查的。」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有能力……」
许婷婷一顿，眼神向左瞟了下，重又看向王志辉：
「好吧，我不开玩笑了。首先，我没有恶意，其次，我不想编故事骗你。这背后的确有原因，只是涉及我隐私，目前不方便跟你说，本身我和你没有直接的雇佣关系，王先生你完成你的任务就好，我也只是单纯的履行自己的梦想，我保证，我对你来说，无毒无公害。」
「梦想？有意思。不过，我有种感觉，你会主动告诉我的。」
王志辉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单身男人长时间注视漂亮女人久了，架不住思绪乱飞，他感慨：一张多么漂亮精致的脸蛋，本是小鸟依人的标配，然则说起话来却有种过尽千帆后的坚定与淡然。
许婷婷礼貌性地回以微笑。
其实，王志辉还想问她无偿捐赠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跟许通华唱反调，想她也不会说的。
「能否让我看一下千秋上阳法帖？」
「当然可以。」
许婷婷带着王志辉，来到书房，叫来刘阿姨，让刘阿姨从上阁中取来。
刘阿姨戴着手套，将书匣子拎出，逐一取出总共一十八卷的法帖，摊在桌面上，请王志辉过目。
这一道验证程序，纯属例行公事，走一遍流程。
王志辉知道许婷婷没必要鱼目混珠，作为公众人物，冒万蓬岛政策的大不韪，捐个假的回去，两边人都欺骗？正常人干不出这事。
「全套一十八卷都在这，还有国际认证的证书在这，怎么样？王先生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许婷婷见王志辉弯着腰，目光慢慢挪动，适时提醒。
「许小姐厉害，千秋上阳法帖自从1900年丢失之后，一直漂泊海外，如今重现万蓬岛，多亏有许小姐，不然宝物怎么有机会回家，这是很大的义举啊！」
「言重了，万蓬岛的历史，虽然学校不教，但我从小有特意收集过，很热衷研究一些古物，知道它本身来自对岸，同根同源，如果有灵性，它一定希望自己尽快落叶归根，是吧？」
许婷婷的眼睛闪动着明亮的光，坚定不移的迎上王志辉抬起的目光。
「说得对，同根同源。」
王志辉的内心被万蓬岛上有这样的声音震撼着，来万蓬岛之前他一直以为这里的人都害怕回归、都不希望回归，原来不是。
王志辉忽然对这次顺利完成任务回去不用守水塘多了一层信心，他主动切入正题：
「许小姐，你选我专门护送你和它回去，在这方面如果还有什么需求，可以提！如果没有，二十二日，我们到新义市码头，乘医疗队的船回去。」
许婷婷点了一下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日期，十九日。
于是，她不紧不慢地问道：
「许先生是在新义市下的船？」
「对，现在万蓬岛戒严，我听说，还是你给我们的思路，借用驰援万蓬岛的医疗队登岛。」
「那我很好奇，你又怎么到的桃北市？」
「我昨天上午十点登船，先跟随医疗队到了新义市中心医院， 他们不许非万蓬岛的人跨城，乘火车查的严，我就脱了医疗队的队服，换上便装，等着天黑偷跑出来，还好遇上了见钱眼开的黑车司机，过了隧道，到了桃北市广屿山附近。再根据地图，顺着西山小路徒步，终于到了你家，在后院，我换上一身水电工的服装，来到这里。」
「听起来都蛮辛苦的，不过好在跨城时，你遇见了能用钱解决的交通工具。」
「不然呢？」
「我当初拍下文物后，开过媒体见面会，也开过直播，告诉了所有人，我要把它无偿捐赠给对岸，这才会接到你们文物部门和国安局的信息， 让这件事有了实现的可能。但相反的，我也在某些人眼里暴露了，从那以后，日常通告没我的份了，公司顶不住政团的压力开始雪藏我，我待业在家，门口总有狗仔架着机器等着我，天上总有无人机在我家盘旋，好不容易偷偷上了街，有人在我车里动了手脚，一次高空坠物，三次有车撞过来，我就不敢上街了。昨天，我院里养的三条马犬，被药死了，我的咪咪，昨晚在我浴缸旁也触电死了，万蓬岛上明里暗里的势力都在阻止我，直到此时此刻，我依然相信这栋房子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
「你是说，有人正在威胁你，会不会是许通华？你认的这个干爹，你跟他对着干，是个人都会想到，遇到女儿这么调皮，当爹的没几个能开心的。」
王志辉注意到整栋别墅的窗户都有密不透风的窗帘遮盖着，她竟然一直生活在这样没有电灯就会黑暗的房子里。
「我爸当然极力反对我，但他不会真伤害我，顶多吓唬我，就是不知道未来他会拿什么劝我迷途知返了。可无论怎样，这事儿我都得做。」
「许小姐放心，我陪你。我来之前也有心理准备，这里一定是众矢之地。或者，你可以考虑再在媒体面前告诉大家，文物由对岸已经取走了，能解决你的处境问题吧？我呢，不介意吸引火力的。」
「他们会信吗？你别忘了，我是一定要亲自将文物送到对岸的，这是我的条件。」
「明白。所以事情就变得很复杂。那么，关于安全有效地运回文物，许小姐还有什么计划或者有什么展望吗？」
王志辉来到窗前，微微扒开窗帘边，外面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中有两架无人机在飞，街对面停了四辆车，保不齐也是拿来监视这里用的。
许婷婷噘了噘嘴，摇摇头。
室内安静了。
王志辉用沉默争取专注转脑筋的时间，内心腾起无数道声音：
许婷婷没想过怎么带着文物安全的走，可在她的计划里却义务反顾选我过来接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笃定我能帮她把这个事干好？
似乎现在想这个问题没有意义，眼下是怎么走的问题。
二十二日当天走肯定来不及，留在这里夜长梦多。
要马上出发。
要用什么方法，能成功带走文物，还能保障许婷婷的安全？
路上风险不可控，如果出发了，未知风险是现在不能提前规避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当务之急，只有一个问题要处理，怎么顺利地出这个门？
忽然，王志辉眼前一亮：
「你是明星，有后援团吧？」
许婷婷点头，她不知道王志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很相信他，进一步说：
「如果需要我后援团的粉丝们帮忙，我可以联系我助理乐乐。」
王志辉看了下手机显示的时间，上午九点四十四，电量四十四，右上角信号格没有一个亮着。
四十四是什么意思？王志辉嗫嚅着，开始意识到他每次一看时间就肯定能见到四十四这个数字，巧合吗？还是有什么预示？王志辉从来不排斥玄学，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蒸腾，他感到烦躁。
自从到了万蓬岛，手机果然一直没信号。
对于王志辉来讲，这是上了一座孤岛，他谁也联系不上。
他回答许婷婷：
「可以。今天两点走，在此之前，做一下出门的准备，还有，走之前你再开一次直播，告诉大家，你今天就带着文物出发，可以让喜欢你的粉丝过来送你，直播时别提到我就行。」
听他这么说，许婷婷心领神会，眼睛瞬间放光：「妥妥地，我这就去准备！」
「你会说我家乡东平话？」
王志辉投来诧异地目光。
「会一点，一会儿见。」
许婷婷朝他眨了眨眼，拿起电话去给助理乐乐致电了。
4 出发
王志辉想的办法很简单，三个字总结概括，叫障眼法。
他需要人。
出发前四小时，许婷婷在线直播半小时，大大方方的表示，今天下午两点，自己和团队带着要捐赠的文物出发去对岸。不过，在此之前，她将邀请后援团的会员们来家里做客，以答谢多年来后援团铁粉们不离不弃永相随的支持。
出发前一小时，小助理乐乐协助许婷婷在一楼会客厅圆满完成了与粉丝会员们的互动、签名、合影、赠礼物等环节。最后，其乐融融地答谢会在许婷婷一段抒情的歌声中告一段落。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但不耽误这里里外外的喧嚣与热闹。
有七辆一样的车，形成一排，停在靠别墅大门的位置。
大门对面，聚集了很多热烈的追星粉丝，她们是闻讯而来，打着鲜红的横幅，为许婷婷这次远赴对岸提供情绪价值和加油助威。她们一圈圈围拢过来的前面，有拉好一排维持秩序的横线，规定一定区域是她们的活动范围，一定区域是别人行走的活动范围，划分十分明确。如此这般整齐划一的场面，皆有安排到定点伫立看护的保安大哥站岗。
粉丝站久了，有人送凳子；雨下得大了，有人发雨衣；口渴了，还可以领到饮料喝。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哪位大歌星突发奇想在富人区开一场演唱会。」王志辉靠着二楼走廊尽头的窗边，透过窗帘缝隙观察着外面，见许婷婷从身后走过来，不禁感慨出声，「整这么大阵仗？」
许婷婷一笑：
「都是乐乐的手笔。」
「还雇了保安，挺周到的。」
「那是乐乐男朋友公司的，乐乐一句话的事儿。」
「不是男朋友，还在考察期呢！婷婷姐，这就是你说的辉哥吧？」
有着油麦色皮肤、长相娇小的一位小女生紧随其后出现，她就是跟许婷婷签了合同的经纪公司给许婷婷的专属实习助理乐乐。
许婷婷宠溺地望向乐乐：
「我跟你说的，我的助理乐乐，公司雪藏我，但她总黏着我。你啊，耳朵真灵，上来干嘛？外面给准备饭了吗，衣服、雨伞、人和七辆车都齐了？」
「你交代我的都办好了。衣服和雨伞在一楼，随时能用，粉丝小姐姐们都踊跃要送你，我选了十二位跟你体形差不多的，已经换好衣服了，七辆车就绪，每辆车的司机们统一了服装，都叫进来了。」乐乐抿抿嘴，换了话题，「婷婷姐，我想送送你，可能这次之后见不到你了吧，你去对岸还回来吗？我想给你送到对岸，行吗？」
「我这一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想连累你，而且去对岸的船是医疗队的专船，要有工作证才能上船，我和你辉哥一人一个，人家可不给第三个了。」
许婷婷看向王志辉，希望他加入游说。
「我不怕，万一你们需要多个人照应呢，辉哥，行吗？」
乐乐注意到了许婷婷的眼神，自己真挚地眼神从许婷婷转到了王志辉。
王志辉微微低垂视线，思忖后，对乐乐讲：
「去换衣服吧，我们坐一辆车，不要声张。」
「那我下楼了。姐，我帮你拿包。」
乐乐小小的耶一声，跑下楼去了。
许婷婷从后面望着她欢快跳跃的背影，五味杂陈。转身注视王志辉：
「刘阿姨已经被我辞退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见一见那十二位粉丝？」
「好。」
王志辉应允。
随后，他们在一楼见到了那十二位踊跃加入计划中的粉丝们，她们果然跟许婷婷的身材相似，乐乐的眼光还是很靠谱的，王志辉心里这样想。
「现在是最后时刻了，我组织的这场答谢会实际上还有一个目的，大家都知道，我拍下了本属于对岸的文物，物归原主，落叶归根，自古都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可我想文物回家这件事，困难重重，这一刻，依旧被人监视。我需要大家帮忙！帮我出这个门，摆脱那些监视我的人…… 」
「婷婷姐，你不必多说，从你拍第一部戏我就粉你，你的人品我们大家都认可，这件事你做的对，就说几点走吧，我肯定出力！」
「对，婷婷姐是我们的偶像，偶像要干的事我们必支持！」
「不过是协助婷婷姐出这个门，比起婷婷姐顶的压力，我们不算什么。」
「我们老百姓的喜好根本无关政治，之前我想看一部电影，就因为是对岸拍的，电影不让上映。帮婷婷姐，也是给我出口气。」
「对，三零三那件事，他们敢镇压却不敢承认，太来气了，咱们全力帮婷婷姐！」
许婷婷和王志辉伫立着，听着人群中这此起彼伏的声音，酸了鼻子，五味杂陈。
说走就走，他们实际照比许婷婷在直播中对外宣布出发的时间提早了半小时，这使得在外面等候的很多人仓促起来，包括天空中飞旋的无人机，都手忙脚乱。
只看得，霎那间由别墅大门涌出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每一位都身着统一的黑色西装，看不出谁是司机，谁是粉丝，谁是许婷婷。同时，每一个人手握压低的雨伞，挡住了面容。他们出了大门，迅速钻入一早准备好的七辆车内，好似彩排过，动作迅速。
都知道许婷婷带着文物就在其中，可一时间竟难以从中捕捉到许婷婷的身影。
七辆车在广屿山盘旋的公路上排成一个一字，顺着山道，有序地开往山下。
初时很顺利，拐过第二道弯后，前方路面设有路障，有四名交警和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正在逐一拦截车辆，使其被检查后再放行。
七辆车中的第一辆车停下来，开始接受检查。
第一辆车的司机迅速用隐秘的无线耳机通知第六辆车情况：
「交警不让过，让大家靠边停车。」
第六辆车的后排，正坐着许婷婷和乐乐。
许婷婷得到消息后，她透过前挡风玻璃，发现通过挨个车窗探视进行巡查车辆的那位穿便服的，是许通华的管家雷叔。
她当机立断，告诉所有车辆，别管，冲出去。
于是，七辆车毫无征兆，加大油门，猛然冲卡。
如万箭齐发一般，三四辆一排，齐齐向前奔。尤其第三辆车，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如此架势，四名交警拦不住。
身陷飞驰车辆旋涡的雷叔，自顾不暇，慌忙躲闪。
眼看着七辆车扬长而去，忽然，一道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跑在最当先的第三辆车摇摇晃晃，直接翻出了公路，车轮朝天，停住了。
原本行驶在它后面的车子一个急刹车，继而停在公路边一动不动，前挡风玻璃同样是碎裂的，不同的是，车子的鸣笛声不绝于耳，里面夹杂着后座女人的惊叫声。
「怎么回事？」
许婷婷发觉有异，忙不迭地扒着前面驾驶座的靠背。
坐在前面开车的正是王志辉。
王志辉太熟悉那是什么声音了，是子弹穿过玻璃，震碎玻璃的声音。
这里居然有狙击手？
他没停车，留意一圈车外的环境。
初步判断那人一定躲在公路旁的别墅楼上某个制高点。
他没看见他。
只有一点王志辉是知道的，狙击手两枪都射向了司机。
王志辉平静地回答：
「没事儿，你告诉大家，别跟了。你俩系好安全带。」
脚下，油门踩到底。
5 帮手
「他派枪手，怎么可能呢？」
许婷婷感到胸口沉闷，摇下车窗，呼吸外面的空气，极目远眺，却是四下迷茫。
摆脱了狙击手，摆脱了交警和无人机，车子开到了暂时安全的公路旁，再往前拐个弯就下了广屿山，外面的雨渐渐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王志辉停下车后，第一时间回头确认，坐在后面的许婷婷和乐乐都全须全尾、完好无损。装着文物的双肩包一直被许婷婷环抱着，他松了口气。
正过身，面朝前，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王志辉慢慢调整呼吸。
他心想，刚才真是肾上腺素飙升了，一出门就碰上生死关头，杨兆庆也没跟他提过还要动枪啊！早知道走之前去枪房领把枪防身了。真想打电话问问杨兆庆，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手机没信号，说什么都晚了，这条路的凶险还在前头，一定要打起精神，随机应变吧！
「好险啊！」乐乐吁出声，「怎么会有人朝我们开枪呢？」
「都怪我！是我没想过许通华心狠手恶。」许婷婷眼里擎着泪，「如果我知道，根本不会叫那么多人，叫她们冒险，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姐，你别自责，我联系联系，问问情况。」
一旁的乐乐拍了拍许婷婷，随即掏出手机操作起来。
「你确定是许通华雇人杀你？」
王志辉挑出许婷婷话中的重点。
许婷婷抬起头，坚毅地看向王志辉：
「在万蓬岛，除非他默许，谁还敢？」
王志辉一撮嘴，不可否认许通华在政团的份量。于是，他借机说：
「你捐赠文物这事，本来就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知道了？眼下后悔还来得及，要不你把文物给我，你和乐乐就到此为止，义父也是父，别惹你许家父亲生气了。」
「你想甩掉我们？」许婷婷一针见血。
「前面肯定还有风险，你和乐乐都是女孩子。」
王志辉劝说道。
「女孩子怎么了？」
乐乐揣回手机，率先不乐意，抢着说道。
许婷婷一吸气：「如果我不在，文物也别想在，你认真开你的车。」她不想跟王志辉多说一句，心中默默劝着自己，这人是自己选的，自己选的，五十万在暗网买的消息就因为这么个人。
一直谨记出发前杨兆庆对自己讲的，如果条件不允许，运回文物比带回许婷婷重要。只是许婷婷太固执，王志辉只能苦笑一声，吐出一口气，无奈地耸耸肩，他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道：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其实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咱们先出广屿山。」
许婷婷和乐乐相视默然。
车子打了两遍没打着火，王志辉兀自不知道怎么好。
对向的车道，迎面驶来一辆黑色私家车，长鸣车喇叭开过去的。
这引起了王志辉的注意。
本身双向车道很宽阔，偶尔依稀掠过的车辆互不打扰，但这辆车明显是瞅准了王志辉他们的车才鸣笛，越接近鸣笛声越激烈。
自己的车接连启动没反应，他希望能有一辆车这时候来救急。
透过后视镜，发现那辆车开过去不久就转向了同车道，在王志辉车子的后面停了。
「后面的车怎么那么奇怪？」
许婷婷警惕道。
「好像冲我们来的，我下车看看，你们别动。」
王志辉对后座的两人嘱咐道。
「你小心点儿！」
许婷婷目光坚毅，凝视着王志辉说。
王志辉付之一笑：
「来自对岸的人死在这儿，对岸的人会什么态度？放心吧！」
听完这句话，许婷婷一怔。
只见王志辉背上放置在副驾驶座上的双肩包，走向车后。
那辆车的驾驶位置也下来一个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穿戴像是对这个世界不屑一顾的样子，他热情地小跑两步，主动与王志辉握手，面带笑容着向许婷婷这边瞧了瞧，跟王志辉说了几句话。
王志辉走回来，开了后车门，对许婷婷和乐乐说：
「他说，他可以帮我们，今晚可以给我们提供住的地方。」
「这么草率吗？会不会不靠谱？」
乐乐一动不动，提出了担心。
「你信任他吗？」
许婷婷问王志辉的意见。
「是的，我信任他，要不要赌一把，送上门的善意？」
「姐，兴许他也是你的粉丝呢？刚看过直播就来了。」
乐乐一下子坐直了。
许婷婷踟蹰着，对王志辉点点头。
于是，许婷婷与乐乐钻出车子，乐乐从后备箱拎出一个行李箱推着。
许婷婷直接把装有十八卷千秋上阳法贴的双肩包背在身上。那人要来帮忙，许婷婷没让他碰行李，婉言拒绝了，与乐乐跟在王志辉身后，一起上了后面那辆陌生的车。同样，也是坐在后座上。
年轻人见王志辉在副驾上坐好，许婷婷和乐乐也坐好了，他的表情被笑容填成了一朵绽放的花。
他一边游刃有余地开车，一边时不时地与乘他车的三人介绍上了自己：
「我呢，叫井襄汉，襄阳的襄，汉族的汉，我名字是我阿爸起的。」
许婷婷睁大了眼睛，她意识到井襄汉的父母很可能是对岸的人，她看向了副驾上的王志辉。
王志辉刚好回头对许婷婷说：
「听见了吧？刚才他跟我讲他名字，我就觉得这人靠谱。」
许婷婷回以浅笑：
「原来，你是觉得他是对岸的人。」
一旁的乐乐大吃一惊，扒着前座：
「你是对岸的人，所以，特意来找我们？」
「对岸？我不太算吧，但我父母确实是，都无所谓啦！我觉得咱们老百姓过日子图一平平安安和快快乐乐就行，可我父母不这么想，那家伙，跟魔怔一样，我父母早年间因为家乡闹饥荒，跟着几个老乡偷渡到了万蓬岛。这些年过去，他们对家乡一直惦记，万蓬岛管得严，想回，回不去。在电视上看到许小姐说要把拍来的文物送还给对岸，就这魄力，他们佩服极了，都特别关注许小姐的新闻，都成许小姐的会员粉丝了。今天看许小姐直播，说也要来，想跟许小姐一起为家乡做点什么，但毕竟岁数大了，我不想他俩折腾，我说我来吧，许小姐的粉丝都是年轻人居多嘛！没想到，搁路上叫我遇上了，迟到有迟到的好处啊！」
许婷婷和王志辉都沉默了，只有乐乐喃喃自语：
「对呀，迟到有迟到的好处。」
悦耳地手机铃声响起，乐乐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打开一看，她嘴角微微翘起，告诉许婷婷：
「姐，公司来信了，粉丝都没有事，不过……那头乱成一锅粥，有两个司机不治身亡，现在消息都在封锁，公司的人叫我们一路小心，先不要联系他们了。」
许婷婷目光低垂，默默点头：
「我知道了。」
空气有些沉闷，井襄汉驾着车，也有所察觉，但他不怕，还有些上头：
「这么狠吗？真有狙击手？」
「你怎么知道？」
许婷婷问道。
「网上有视频啊，不过很快下架看不到了。」这时，有电话进来，他戴着耳机，车上其他三人没有听到电话里讲什么，只听井襄汉说，「对，路上碰上了，我送他们去老房子住一晚，行了，我心里有数，保证把他们好好送到。」
撂下电话，他对他们三人解释：
「我阿爸来的电话，一顿不放心呐！」
「我们现在就是直接去你家吗？」
乐乐问道。
「对，市区监控太多，你们不能直接进入市区，我听这位王大哥提过，确实有必要……」他看了一眼副驾上的王志辉，「你们需要住的地方，我家正好在广屿山脚下有一所老房子，我父母以前住过，我成家之后，把他们接到我身边了，这房子空了出来，本来想卖的，还好没卖成。」
王志辉看向井襄汉，有些担忧：
「你自己也要小心，接我们上车，沿路摄像头都会拍下，要不然快到的时候把我们放下吧，我们自己过去，跟谁都不要提起我们。」
「王大哥，没关系，这山区的摄像头我有办法，从遇见你们，我在车上把我自制的监控干扰器打开了，我平常就爱做个电子产品，这回还用上了。这么跟你们说吧，我父母交给我的使命，其一呢是把你们送到老房子处，其二，帮你们去新义市，最好能直接送到码头，这是我阿爸特意嘱咐的。」
「不行，那样你太危险了。」
王志辉说道。
「对，好意心领了，我们不想把你卷进来。」
许婷婷说道。
「许小姐，你一个女孩子都不怕干这事儿，还光明正大的硬钢，我这接送的算什么？对我、对我父母，都是极其光荣的事，我跟你说，三零三那事，就太憋屈，本来没事儿，他们越镇压我们越有反抗的，生生不息。你就让我帮你们吧！坐好哦，我加快速度喽！」
王志辉回头，注视许婷婷。
许婷婷环抱着双肩包，与王志辉面面相觑，忧心忡忡。
6 幕后
夕阳西下。
许家破天荒邀请了其他三位万蓬岛的话事人，齐来共用晚宴。
「怎么都满脸严肃？饭菜不和胃口可以直说嘛！」
披着灰色薄绒衫的许通华以东道主姿态一脸的慈眉善目，故作无辜地率先表明态度。
坐于席旁的张婉意一套白色西装，向后靠着椅背，肘关节垫在椅把手上，手中把玩自己一只白手套，漫不经心地说：
「女儿遭袭，当爹的还有心情摆晚宴，也是头次听说的哦。」
「你唯恐天下不乱呢你，这时候了你还气他？」
张婉意对面的陆隆天内心突然升起一丝恐惧，他脑筋急转，搜肠刮肚的想证明狙击手跟他没关系。
许通华抬了抬下颚，嘴角微微翘起，没有理会张婉意的话茬，用审视的目光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穿着黑衬衫的白泽卿：
「老四，你怎么说？」
白泽卿微微抬起头：
「嗯，饭菜跟我没关系，酒还是很不错的。」
张婉意扑哧一笑，随即拿起酒杯，朝着白泽卿方向举杯，自己先干为敬。
许通华眼睛一转：
「老四这么淡定，有心思喝酒，也是收到消息了。看来，不光只有我派人看着我女儿，你们也没闲着啊！」
「我们再盯人，也没能力给许小姐身边安个保姆刘阿姨呀！又是毒狗电猫的吓唬人家女孩子，到头来，还没被吓唬到，哈哈！老许，没人非要你认她当干女儿，要不你再找个听话的女儿呢？未来家产继承能更顺利点。反正，我可不惦记你那点家产。」
张婉意一眼没去瞧许通华，但有话直说。
许通华并不生气，反倒都摊出来说：
「是，我承认，刘阿姨是我的人，婷婷也知道，但她就吃定我不会拿她怎么样。我的确不能把她怎么样，这个女儿认了就得认。但说起今天出现的杀手，不在我计划里，我也没想到，我最怕的是在座的三位别是背着我玩阴的了。我知道！老陆肯定不会暗害婷婷的。所以，是不是你们俩谁派人干的？别敢做不敢承认了。」
张婉意嘟嘴一乐：
「哈？老陆把自己摘这么快呢？」
陆隆天撇嘴：
「我沿义县的地皮可是要跟老许一块签字的，我能在这节骨眼上干这事儿吗？我是最没可能的。」
张婉意继续阴阳：
「还挺绝对。」
许通华心中盘算，老陆的话在理，最近对于沿义县的地皮看得比亲妈都亲，他想拿到手，一定需要自己跟他合作，最热衷经商的他没理由要加害婷婷。难道真是张婉意，或是白泽卿？现在没证据，不能因为自己模棱两可就轻易翻脸。许通华兀自呷一口酒，说：
「自从知道有杀手要杀婷婷，我真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可除了我，又怎么会是你们仨呢？当初，从我知道婷婷背着我拍下文物要送给对岸起，就是在这屋，我们一起想办法，是你们尊重我意思，给我十天时间，十天内保证不插手，让我先把她劝回来。现在，她虽然出发了，可时间还没到。我说过，如果十天的时间我都没解决问题，我把她交给你们，任由你们解决，我管不着，也不用给我面子。是不是？你们有印象吧？」
张婉意轻蔑一笑，继续唯恐天下不乱，目光碰撞许通华：
「老许，这就是你请我们来吃饭的真实意图吧？这么真诚就好了。那我也真诚一句，不是我干的，就像那天在这屋里说的那样，十天就十天，论秒我都不欠你的。何况派杀手阻挠，手这么阴黑，也不像我行事作风呀！不过，坊间传闻许婷婷是你亲女儿，我倒是越来越相信了，是不是？」
「婉意，少说点，老许的家事哪轮得到我们讲。」
白泽卿慵懒地呵止张婉意。
「好吧！那我就说一句哈，桃北市警方已经加紧去查杀手身份了，抓到的话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张婉意没有再说其他的，但此刻她心里却在惦记，她叫人去查许婷婷身份，这两天该有结果了。
「我也有一句话，憋很久了。老许，杀手真是要杀你女儿吗？」
一句话，在场的人齐刷刷看向漫不经心地白泽卿，尤其许通华。
许通华微微歪着头，一字一句的问：
「你，怎么说？」
「根据现场的视频，杀手开的两枪都打在了司机身上。他们穿得都一样，看不出哪个是许小姐，但许小姐不会开车是我们都知道的，目标是许小姐的话，打在司机身上没什么意义，当然了，只为逼停车，那另当别论，可逼停后呢？现场也没再出现其他人要将许小姐带走。何况，确实那辆车，没挡，都冲出去了。」
许通华最讨厌情况出离自己的掌控，他眼神愈加犀利：
「也就是说，可能还有其他势力只为了枪杀司机，为什么呢？」
白泽卿点头：
「有这可能。至于为什么，只有抓到那个杀手才能知道。」
许通华眉头一皱，勾勾手指，让立于身旁的管家雷叔去叫林潇。
身后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走进来：
「老板，有什么吩咐？」
「林潇，从现在开始，我把婷婷交给你，你帮我盯着，要是发现杀手出现随时告诉我。」
「是。」
「另外，刘阿姨提过，婷婷收到过一张纸条，说有水电师傅到访，是对岸来的，姓王，婷婷还很高兴，跟他一起走的，我查过这人，是从新义港口进来的，如果这人要协助婷婷运送文物，他们一定走隧道回新义港口，到时候人一旦出现，干净点，别叫这人回去了。」
林潇面无表情，默默聆听，颔首领命：「好的，老板，我这就去。」
张婉意始终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林潇，直至目送林潇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问：
「老许哪里觅得这样的手下？蛮俊俏的喔，还把重要的人和事都交给他，属实是很信任了吧？」
「林潇啊，还不错。算是我挖到宝了，他能力深不见底。之前，我考验他，借从对岸走私野生动物皮毛做掩护弄几条枪过来，算通过考验了，回来后，我试他第二次，也没问题。在我这，正是用人之际，先用着再说吧！来来来！不说这些了，开席吧，倒酒！」
7 晚餐
眼前一片静怡美好的景色。
极目远眺，可以追随天际间一抹披着红妆的晚霞，略微俯瞰，桃北市区内楼宇耸立。王志辉站在二楼阳台边的落地窗前，面朝外面视野开阔的阳台。
他不敢走向阳台，不敢享受万蓬岛的春风，也许有人正在外面某个被忽略的角落手握设备观察这栋房子，太靠前容易被人发现他这张不属于万蓬岛人的脸。
他内心深处依旧惊惧于今天在广屿山上发生的狙击枪射杀一幕，死的是两名司机，会不会是因为有人知道他负责开车？多年从警的经验使他习惯将所遇事件的原因都要想尽，一旦有不能排除的可能，王志辉总会有一种强烈的戒备之心。
他把手机横在手里，放大地图，惦念起到新义码头的路线。
很可能走不了隧道，那就剩下地图上显示的穿山去新义码头。
有人敲门。
王志辉回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一见井襄汉站在门口。
「王大哥，要不要换一下衣服？我这里有几件你能穿的。」
「衣服我带了两件，够用。襄汉，有冲锋衣吗？方便的话给两位女生准备一下。」
「没问题，我之前爱登山，家里有几件，可能大小对于两个女生不太合适。」
「能穿就行。另外，你帮我看看，你们这儿地图……」
王志辉把井襄汉拉进屋，两人在桌前坐下，共同研究起万蓬岛的地图。
「二位，饿不饿，下楼吃点东西呀？我们包里带了零食。」
直到乐乐敲开房门，他们才把注意力从地图上移开。
井襄汉意识到该吃晚饭了，有些歉意，说：
「不好意思，按理说你们是贵客，来我家，我应该准备一桌丰盛的食物，厨房有些材料，可我没什么厨艺。」
王志辉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没事，又不是出来度假，吃什么都行。不过，两个女孩子，还是不要随便对付了，我能做点，带我去厨房看看？」
「好！」
井襄汉展开笑颜，带着王志辉和乐乐一起去了一楼厨房。
听到来自对岸的王志辉有厨艺，还要给她们做饭，许婷婷也好奇地围过来。
王志辉注意到，摆在台面上的调味用品十分齐全，冰箱里存放的食物也很丰富，鲜蔬和生冷食品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他转身，胸有成竹地问许婷婷和乐乐想吃什么。
乐乐客气地表示不挑，许婷婷眼睛闪亮，似有意刁难，戏谑地回答道：
「我想吃小鸡炖蘑菇、铁锅炖大鹅、锅包肉、地三鲜、杀猪菜……」
王志辉倏然看向许婷婷，张大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井襄汉连连叫住：
「等一下，许小姐说的，我怎么都没听过？」
「因为这些……都是我家乡东平省的特色菜。」
王志辉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婷婷。
「那难怪。可万蓬岛明令禁止对岸信息流入，许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许小姐是怎么知道我家乡这么多特色菜的？」
王志辉跟着重复一遍。
「我以前经常逛暗网，留意过有对岸的人留言，印象很深，就是从来没尝过，好不容易请王先生来，当然希望王先生露一手，让我得偿所愿啦！」
「露一手行，但这些全做出来有点费时费力，我看着做几道，保管满足你。」
「有锅包肉吧？」
「没问题。」
「那我给你打下手。」
「没问题。」
可能出于话题是美食的缘故，许婷婷的状态难得轻松，笑意盈盈地用双手将长发拢到脑后，修身的白色衬衫将她的胸部衬得更为丰满。
王志辉也是第一次在异性面前显露眉角含笑，两次说没问题时都很爽朗。
这一刻，王志辉内心有一种很难形容的错觉，与初次见面截然不同，现在他身边的许婷婷，眼里似乎有来自乡野的原始的生命力，她身上散发的是自己老乡的味道吗？王志辉这样想，这让他感到许婷婷于他，些许亲近了。
「我们要不要帮忙？」
乐乐站在厨房门口询问一旁的井襄汉，她看到里面这两人的行动力有一种珠联璧般的契合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跨入厨房，跨进去可能会破坏和谐了。
「我觉得，这里有他们俩就够了。」井襄汉笑了笑，他清楚了王志辉是对岸来护送许小姐的了，想来绝对安全，对乐乐做了个向外请的手势，「我们去外面等待就好。」
半小时后，他们四人围坐的餐桌上多出了四盘菜和一碗汤。王志辉分别介绍了它们的名字，锅包肉、地三鲜、西红柿炒鸡蛋、梅菜扣肉和素烩汤。
乐乐咽了咽口水，她端着米饭的碗，捏着筷子，不知从何下手：
「西红柿炒鸡蛋我吃过，这个梅菜扣肉，客家菜吧？我也吃过。」
「对，客家菜是老祖宗从中原传出来的，在你们这里比较通行。」
王志辉平静地回答道。
井襄汉另找四个杯子，倒上白水给他们：
「一个菜都能两岸通行，我也是实名羡慕喽！来，你们要赶路，就不请你们喝酒了，我就用水，先敬大家，希望你们顺顺利利的。」
三人随即回以敬意。
许婷婷把对井襄汉的称呼改成了小井，撂下杯子，许婷婷十分感激地说：
「小井，谢谢你。最开始你说带我们去你父母的空房子，可没想到这空房子里应有尽有，我知道，你是特意让出房子迎接我们，想给我们提供最好的，谢谢你。」
王志辉默默点头，他也察觉了，这番话正是他想对井襄汉表达的。
「没什么啦，你们别跟我说两家话，我们家都愿意帮助你们，为什么呢？」井襄汉的声音很轻，但他太想把自己多年积攒的想法吐出来：「说到底是有一股劲儿！我想不通，万蓬岛原本就属于对岸，现在，凭什么让他们指鹿为马，阳奉阴违？谁给他们的底气，邻国吗？要我说，政团这些人，目光太短浅，看不清对岸有多强大、有多包容。还有哦！如果这次你们成功了，兴许我就很快能自由地去对岸做贸易，卖我的电子产品，那市场才辽阔呢！希望你们成功，好好打打他们的脸，我们这种的，会特开心，真的！」
许婷婷看向对面的王志辉，因为他回应了，他坚定地回应井襄汉：
「一定会。」
井襄汉笑了，乐乐笑了，许婷婷眼里有泪光，也笑了。
王志辉提起筷子，号召大家：
「来，开动吧！这顿得吃饱，尤其是我们仨，下一顿像这样的饭菜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呢！」
许婷婷轻轻「嗯」一声，她第一口试了锅包肉，味蕾无限回味，说道：
「真的无关身价与奢华。」
「什么？」
乐乐歪着头，不解地问。
「你王大哥刚来时，我给他准备了鲍参翅肚套餐，他说有机会让我品尝真正的美食，无关身价与奢华，我还在想，可能要到对岸才有机会，可现在就尝到了，无关身价与奢华，具象在我眼前，这顿锅包肉。」
乐乐捂着嘴，哈哈大笑，道：
「拖姐的福，我也是有福之人啊！」
「主要是许小姐帮厨的本事很好。」
王志辉想走谦虚路线。
乐乐连王大哥都不叫了，美食当前直接改口：
「辉哥，那你跟我姐合作，能做出这么好的菜，你俩就别拆开了……」
「说什么呢你！」
许婷婷轻声呵斥道，却不忘看一眼王志辉的反应。
井襄汉想笑不敢笑，兀自低头给自己夹菜。
王志辉清清嗓子，呷一口水：
「对了，我和小井在楼上合计了一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掩人耳目，不叫其他邻居发现，明早四点，我们出发。小井父亲有辆面包车，黑色玻璃的，外面看不见车里情况，我们可以藏在车里，穿过市内，走隧道，过了隧道，小井就不用再送了，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
这是王志辉有点不严谨和比较断片式的发言，他的语速很慢，因为有一半的脑筋在想别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原来很在意许婷婷，可能从第一眼在她家时就开始了，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刚才乐乐之言，将这层盖在潜意识上的隔离膜撕开了口子。
「面包车啊？」
乐乐稍显失望，撇了撇嘴。
「当然，我会提前收拾干净的。」
井襄汉补充道。
「不干净没关系，只要不被发现，对小井也是一种保护。」
许婷婷在桌下握了握乐乐的手，言语间是在提醒她，事情要多从别人的角度考虑。
乐乐勉强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也意识到自己心直口快了。
就这样，在这顿晚餐中，因为一个共同要完成的目标，四人的情感迅速被点燃。
他们谈天说地，他们意犹未尽。
菜过五味，井襄汉独自去面包车里做些准备，他叫大家回房休息，约定凌晨四点一楼客厅集合。
王志辉到了二楼的房间没多久又走下来，从井襄汉那里取来两件冲锋衣，给同住一屋的两位女生带过来。
「对了，你们带防滑的徒步鞋了吗？」
许婷婷接过冲锋衣后，王志辉问道。
「普通的运动鞋可以吧？」
「没有就算了，也是应付可能要走山路，你们防晒的别落下，带药了吗？消炎的、感冒的，包括创可贴……」
「创可贴？我检查一下，乐乐，正好，桌上的包帮我拿过来。」许婷婷在床上叠着吃饭前脱下的黑西装，正打算把它塞入包中。
「辉哥，这些我们会想着的。」
乐乐拿着许婷婷的双肩包经过王志辉身边，一手没托住，双肩包掉到了地上，没拉上拉链的侧兜甩出了两张卡片。
王志辉弯腰，帮忙捡起来，一看是她们两人的身份证，连忙嘱咐道：
「身份证揣好，可别大意……等等！」
乐乐被王志辉吓一跳，许婷婷的身份证，王志辉并没有递过来。
只见王志辉瞪大了眼睛，盯着许婷婷的身份证正面，眼珠闪动，又接连几次看向许婷婷。
许婷婷缓慢地站起身，她意识到王志辉发现了什么，她心中像揣了个小鹿，心猛烈地跳个不停。
「你叫王婷婷，怎么你……你姓王，跟我一个姓？」
王志辉走上前，眼神里有被欺骗的裂纹，动作上有一些生涩的客气。
他慢慢地把身份证还给她了。
该发现的竟然这么快以一种意外的方式被提前发现了。
接过身份证的瞬间，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设想过很多次要怎样对他开口讲清楚。只是，她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她懒得再去找借口遮掩了，此时此刻，唯有面对：
「是，我叫王婷婷，我是王连富的女儿。」
8 真相
信纸上写的很明白……
「1948年，我16岁，母亲和弟弟病得很重，不能再拖了，我让新过门的妻子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和弟弟，自己上街请大夫。街上很乱，仓促间我被抓去当了兵丁，从此远离家乡被迫踏上战场。辗转多地，节节败退，终有一役装死活了下来，却成了俘虏。抓我的队伍很包容，念我态度好，又是穷苦农民出身，特赦让我跟着他们一起战斗。直到我再次被抓，抓我的人查了我兵籍，看我是自己人，撤退时带我上船。穿越了海峡，登陆万蓬岛，我彻底离开家了。」
「退休后，我在岛上离对岸最近的新义市安了家。七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中度过，想对岸那头，有我的家，有母亲王周氏，有弟弟王连贵，我还有一个刚过门的妻子小莲。她们也一定在等我回家吧？」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这边种种严苛的政策下，我只能把回家的心思埋藏，等回归，再等18个月，万蓬岛就回归了。」
「我86岁了，油尽灯枯之时，万蓬岛回归肯定是撑不到了，有句老话叫落叶归根，我能落叶归根吗？」
「婷婷，念今生父女的缘分，万蓬岛回归后，把阿爸的骨灰带回对岸吧，埋在家乡的土地里，它在东平省平瓦市平川县。」
王志辉低着头，表情凝重地看着信，伫立良久无声。
王婷婷想哭，轻轻将攥在他手里的信纸抽出来，坐回床边，重新将信叠好放回包内。
「你是王连富的女儿？」王志辉眉头拧成了结，从小听到大的老一辈故事里，王连富早就牺牲了，全家每个月还领着抚恤金，今天却得知大伯一直生活在万蓬岛，关键全家人都不知道，如果知道，是件多么开心的事。面对眼前应该叫王婷婷的她，王志辉此刻又惊又喜，但他又实在难以接受，末了，嘴里喃喃道，「这是我堂妹？」
面对这样的场面，感觉空气都跟着凝固了。乐乐瞅向她的婷婷姐，目光满是哀伤，她识时务地找了个由头，转身离开了房间，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王志辉深吸一口气，问道：「所以，你特意在网上找我，是因为我是王连贵的儿子？」
王婷婷点头，用手向上抹去眼角的泪珠，说道：「对，我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你的身份，是我阿爸的亲人，一定能帮我把我阿爸带回家。」说着，王婷婷触摸着双肩包。
「为什么？你要送还文物，是你跟所有人说的，难道是你的骗局？」
「不，文物我一定会送到对岸！同样，我阿爸也很重要，这不冲突。我阿爸他辛苦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却盼不来回归，七十年啊，就要个落叶归根，怎么就那么难？作为女儿，我得帮他。文物，可以引起对岸和公众的重视，事情越大越好，我阿爸得偿所愿才有胜算。」
「你可以等十八个月后回归了，直截了当干这事呀，非要现在把自己整成众矢之地吗？」
「十八个月？你知道吗，许通华他们在帮着邻国违反跟对岸签署的《中邻联合声明》了。万蓬岛什么情形都不好说，我绝不被动解决问题！我知道这事儿难，可总要试一试，万一能成呢，万一呢？」
「你……」王志辉欲言又止，为她的执拗，倏地感到鼻头一酸，这样想干成一件事的心理，是啊，怎么就那么难？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哥，我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这趟咱们能成，也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背后的秘密，成功交接文物后，你偷偷陪我去给我阿爸找一块地，行吗？」王婷婷流着泪，拉起王志辉的手。
王志辉凝眉沉吟，却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陪你。那许通华呢，你义父他知道多少？」
「他知道的不多，他知道我阿爸去世了，我在他眼里就是任性。拍下文物时，他不在现场，事后劝过我，可我告诉他无论什么东西都要物归原主，不涉及立场问题。或许，他会对我还有进一步阻挠的举动吧？」
「当初，他为什么要认你做干女儿？」
「他呀，他说我长的像他。他年轻时不注意，到老了身体不行了，才想到要立继承人的问题，那天，他单独找我谈认我当干女儿的事，我也很意外，我本来是不同意的。」
「但是，你最终同意了。难道也是你为这事准备的一环？」
「是。在我第一次拒绝时，我阿爸心梗出事了，九号那天下午，我从阿爸抽屉里翻出了这封信，才知道阿爸有一个这样大的未了心愿，我要干这事，就不能使性子。十二号，当我得知'千秋上阳法贴'这件珍贵的文物流落在我们桃北市要进行拍卖，还有新义市流感严重，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主动找了许通华，收回我的拒绝，答应他做许家的女儿，借用许通华的影响力，我有资格坐在拍卖会现场可以举牌子的椅子上。与此同时，我怂恿许通华和其他话事人磋商，以人道主义救援的名义跟对岸申请医疗救援队，这样我就有了去对岸的交通工具。」
王志辉一边听一边思考，他在想，换做自己的话，又能怎么做呢？确实，身处严峻的形势中，作为一个小人物，面对一道简单的问题，只能是用复杂的一步开局，这又能怪谁呢？他沉吟片刻，问道：「所以说，你是一直带着你阿爸，我大伯的骨灰在身上？」
「是，在我包里，我把它藏在装文物匣子的下层里，很牢固。」王婷婷答道，她真挚地看向王志辉，「哥，其实，我第一时间就找人查了我阿爸在对岸的家人，查到了你，我的堂哥，还让你千里迢迢过来接我，却没在第一时间对你袒露这一切，你会怪我吗？」
「谈不上怪不怪。」王志辉抿嘴笑了笑，「从接到任务开始，我确实一直困惑，现在说开就好了，真的，我挺自豪的，原来我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妹妹。」
王婷婷微微一笑，无比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什么？」
王志辉一时间没听清。
「我想问，我阿爸对岸的家里，他的亲人，还有谁在？」
「哈！我爸、我姐、我奶都在。只不过，我奶前一阵摔倒，现在躺在医院里，一直没醒。」
王婷婷一听，心一揪，含着热泪，喃喃道：
「希望奶奶能好起来……」
她还想问阿爸信里提到的刚过门的妻子小莲的情况，但王志辉没提，她想一定是不在一起生活了，也就没再追问。
王志辉见王婷婷有些恍惚，应该是累了，一看时间，转念有了告辞的意思，今晚的信息量已经够他负荷了：
「这样，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了，明天起早，别忘记对好闹铃。」
王婷婷点点头，送王志辉出了门口。
关上房门后，两人一门之隔。
王志辉站在走廊里，背靠王婷婷紧闭的房门，愣了半晌，一声长叹。
王婷婷一个人在房里，背靠着门，身子慢慢滑落，蜷缩在地，眼泪顺着面颊簌簌落下。她抬头向上看，终于得知阿爸的弟弟和妈妈都还在世，她替阿爸高兴，不知道要感谢谁，但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9 桥洞
二十日清晨。
桃北市连接新义市的四车道大跨度公路隧道的入口已设置明晃晃的养护警示牌和数层路障，几名交通警引导在此通行的车辆逐一靠边停车接受检查，检查车内人员没问题的方可放行，按事先规划，并入单向车道继续通行。
路口拥挤、不断鸣笛，唯有停靠路边一排排车辆悄无声息，好似无人问津，安静自在。
殊不知有两个人正悄悄坐在其中一辆车内，他们的面前视野开阔，方便观察隧道入口的情况。
「现在完全堵死了，辉哥可怎么去新义市？」
「他一定有办法。再等两小时，如果他们没出现，就证明他们过去了。」
「如果他们出现了，你想怎么做，抓他还是放他？」
林潇无法回答，不是因为没有答案，而是问他问题的这个人，让他有所保留。
转向身旁坐在副驾驶的这位，林潇泯然微笑。面前这个人，是他昨晚在广屿山下的公路上捡到的，听他自述其中来龙去脉，知道这人是王志辉的同事乔鸣。
林潇双手抱胸，向椅背靠去，微仰着头：
「你跟着他，一个人就敢来万蓬岛，他只是你同事，你是来救他还是来立功的？」
乔鸣酣然一笑：
「两者都有吧，如果只单纯一样，真不值得我折腾到万蓬岛来，还差点在山上迷路了。不过，我真希望辉哥能把这事完成。」
回忆起因为没带钥匙折回的办公室，领导没走，还一个人打电话，乔鸣觉得自己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可听到了总不能当什么都不知道。他想过当天晚上给王志辉发信息告诉他杨兆庆说的话，让辉哥多加小心。
可是，他同时想到，如果真正面临危险，是自己挺身而出救了辉哥，掌握一些证据，回去告发一个坏领导，似乎才最为明智。
「功劳簿上再有自己的一笔就更好了。」
林潇替他把后面的话说完。
乔鸣刚想回话，却将嘴闭上，因为林潇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只见林潇掏出手机，与电话那头的人简单沟通了两句就撂下电话，他正色对乔鸣，说道：
「他们过去了，待在这里没有意义了，我请你吃早饭去。」
「那这里？」
「给老板的一个态度，他们自己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收工，这几天都会这样。」
「妥了！」
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也不知道辉哥用的什么方法，乔鸣都很感叹，为他没走隧道舒了口气。
他与林潇系好安全带。
他们的车子就此掉头，驶离了那一排安静的区域，将拥挤和喧嚣的隧道入口抛诸脑后。
事实上，半个小时前的王志辉，没有其他方法。
「隧道过不去了，咱们怎么办？」
在新义市内开了一个多小时面包车的井襄汉，在王志辉的要求下将车子转到市区高架桥入口附近，他一脸愁容地将目光转向后座三人，车载收音机还在播放有关路况消息的新闻。
后座上的三人身穿各色冲锋衣，也是踟蹰不前的思考着。
正这时，王婷婷的肚子咕噜出声。
「饿了？」王志辉被提醒了，立马从自己双肩包内掏出几块真空包装的面包，递给他们三人一人一块，平静地说，「先垫一口。」
「不行，我咽不下。辉哥……」王婷婷皱着眉头，不情愿地接过来面包，经过昨晚的摊牌，却又不想井襄汉知道太多，她跟乐乐一样管王志辉叫辉哥，她问道，「除了隧道，还有其他去新义的路吗？」
「到什么时候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尤其在你们说的对岸啊，流行四个字，叫事缓则圆。」
王志辉故意卖关子，他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观察外面，尤其环城高架桥下的桥洞。
井襄汉跟着苦笑，以他对桃北市的了解，想去到新义市，不走火车的话，中间要通过隧道，其他途径……井襄汉实在想不到，他接过面包，身子转正，开始吞咽着，他想试试，是不是肚子饱了问题就能解决了？
四人说话间，乐乐一声调侃打断了车内的愁云。
「那个流浪汉真奇怪，立个牌子，上面写的过客，下面写的名字不重要，他什么意思哦？」
王志辉循声望前，左前方环城高架桥下面的桥洞里，待着几个流浪汉。其中一个流浪汉，有些四处张望，他身边摆了两个板子，分别朝向左右立着。上面写着——「过客，名字不重要。」
瞬间闪回出发那天：
「好，我该怎么称呼你？」
「都是过客，名字不重要。到了万蓬岛，一切小心……」
这是他在电话里讲过的话。
一下子敞亮了。
可王志辉还没来得及高兴，转眼瞥见对面居民楼顶，有一个忽明忽暗的阳光折射点照过来，他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很像枪上的瞄准镜。
王志辉不想吓到她们，连忙说：「小井，感谢你送我们到这，你别下车了，等我们走，你赶快开走，把车子处理了，别留下尾巴。」又转向王婷婷和乐乐，「策应的人来了，带好东西，走！」
「啊？」三人惊讶于办法来得这么快，皆瞠目结舌。
井襄汉率先回应：
「放心，我牌子是假的，你们小心，我给你们准备的，绳子许小姐拿了，还有俩帐篷，带着……」
「谢了，想的周到，我拿一个。」
王志辉拍拍他肩膀，朝王婷婷和乐乐点点头。
三人带上东西，迅速钻出车子，朝桥洞方向跑去。
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三人浑身一抖，本能的弯腰防备，转头看去声音来源，是一巨型灯箱广告体砸落在面包车上，井襄汉戴着口罩，钻出车子检查车顶，他想拽它下来，拽不动，索性自己弃车，跑进人群中，很快没影了。
乐乐一动不敢动，王婷婷担心井襄汉，往井襄汉方向迈出一步，被王志辉拉回，王志辉一手拽一个，喊道：
「快去桥洞！」
10 地下
闫十五起了个大早，按照恩人昨天的嘱咐，规规矩矩地站到了桥洞下，将写好字的牌子立在身体两侧。
恩人说过，只要是对岸来的人，就能看懂牌子上的字，就会跟他走。
果然很神奇，牌子立出来没多久，跑过来三个人，都穿着冲锋衣，一男两女。
闫十五想先开口打招呼，可转念一想，还是不先开口的好，怕是隔墙有耳，因为他对他们的信息只有对岸两个字，这个敏感的词汇容易在人群中惹来祸端。
「请问，去新义吗？」
领先走过来一个男的，他压低声音主动询问，看上去，问路的人身材很结实，眉宇间有股精气神，脸上却略有胡茬，透着风尘仆仆赶路的憔悴样。
闫十五判断，这个人很可能是对岸的人，心中不免有点胆突。目光扫向这个人的身后，两个女生，一个身材单薄，一个长得娇小，她们头上都带着冲锋衣上连着的帽子，帽檐之大在略微低头中便可遮掩半边面貌。
闫十五怯生生地吐出一句：
「跟我来吧。」
王志辉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在他们眼里，这个流浪汉有些上了年纪，没有蓬头垢面。整体看上去如果不是身处脏乱差的环境里，加上一身分辨不出原本色泽的埋汰衣服，估计没人会觉得他是流浪汉。
「我叫闫十五，昨天有人交代我，在这里举牌等你们来。」
闫十五领着三人一起来到桥洞深处。
紧接着，旁边原本横七竖八地躺在破烂席子上打瞌睡的四名流浪汉，纷纷漫不经心地起身，一边抖搂自己的席子，一边用后背靠近闫十五。他们是提前说好的，用这种方式帮助闫十五四人掩盖接下来要干的事——下井。
闫十五用眼神让大家注意自己脚下的井盖，拿来立在墙根的铁钩子，勾起脚下沉重的井盖，他告诉他们，顺着梯子下去即可，说完自己便第一个下去了。
王婷婷和乐乐看得目瞪口呆，她们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生体验。
乐乐第一时间看向王婷婷，上牙咬了咬下嘴唇，十分不确定：「钻下水道，能成吗？」
王婷婷用食指轻抚了一下乐乐的鼻头，在微笑中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她紧跟闫十五，成为第二个下井的人。
「没事，乐乐，你手里的箱子我拿着。」王志辉很理解乐乐，他从乐乐手中接过装着王婷婷和她物品的行李箱，横过来提在自己手里。
乐乐嘟着嘴，低头重新看向下水道入口，下面黑洞洞，深吸一口气，第三个下去了。
王志辉左手提着行李箱，肩上背着自己双肩包，右肩膀挂着一件折叠帐篷，右手把着梯子栏杆，也进入了井下。待整个身体钻进去，王志辉用右腿缠住栏杆，固定好身体，腾出右手，举到井外，一使劲，把井盖重新盖上。
每人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乐乐吓得想叫不敢叫，哆哆嗦嗦地闭了闭眼，一只脚缓慢落向下一阶梯，她颤巍巍的发出声音：
「姐，你走到哪里了，我没踩到你吧？」
上面的王志辉步伐也很慢，同样是担心怕踩到乐乐的手。
王婷婷还未来得及回答乐乐，三人的下面蓦地投来一束强光，眼前顿时明亮，令人心安不少。
闫十五举着手电筒，一边向上照明，一边单手把着梯子向下走。
就这样，四人顺着梯子缓步向下挪动。
当全部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王志辉三人才觉得有了脚踏实地的结实感，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井下直通地下通道，里面闷热、潮湿、恶臭全部招呼过来，三人不禁皱眉，捂住了自己口鼻。
「来，把口罩戴上！前面再走一段就好了，路过我家，可以歇歇脚，注意脚下走台阶。」
闫十五掏出四副口罩给他们三人，他举着手电筒照明前路，边走边提示。
王志辉正了正肩上的背包带，把行李箱放到地上，缓了缓手，戴上口罩。他心想，闫十五对这里熟门熟路，完全不在乎这里的恶劣环境，难道真是每天在这里住？
乐乐戴上口罩后，回头看见王志辉提着行李箱，快速跑过来：
「辉哥，行李箱给我吧？」
「没事，你去扶她，地湿滑，你俩别摔了。」
王志辉用下颚指了指前面王婷婷的背影，看着乐乐又迅速追上王婷婷，王志辉重新提起行李箱，跟在他们三人身后走。
他们走了很久，手电筒的光亮也由最初的无敌强光逐渐退化成昏黄的明暗摇曳，借助这种不便视野的光线，王志辉观察到有如防空洞的这里与众不同的地方：
像是走在一条冗长且深邃的石洞状小巷，石洞地面距顶部不低，高度目测两米，可以供人走的路由石板块人为修葺而成，两侧地面有很深的水沟，像是有抽水的阀门一般，水沟里的污水处理以分段引流为主，人越往前走越能感到水沟干净，空气也随之改善不少。
石洞周围是环形的墙面，隔一段距离会出现同等大小的凹面，面积和深度都很大，一扇扇，源源不断。
半小时后，最初能闻见的恶臭，包括潮湿、闷热等不适感皆不翼而飞，目之所及的前方，灯火通明。
「快到我家了。」
闫十五的声音高亢，俨然成为热情好客的房主人，在欢迎着贵客的光临。看着后面的三人脸上露出了笑容，闫十五领路的步伐愈加明快。
「这里真是别有洞天哦！」
乐乐挽着王婷婷，应接不暇地四处望去。
「地下竟然能住人，这里的空气哪里来的？」
王婷婷侧目观察，心中充满很多问号。
闫十五回头道：
「我们这里，住之前已经安装好了专门供应氧气的设备，原理跟电力发电差不多，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不是我恩人从别的地方调过来设备的话，这里还真不能住人。」
进入明亮的区域里，用于引流污水的水沟不见了，脚下一马平川的全部铺设着平整的石砖，好像走进了一条热闹的步行街。街上两侧，面积与深度都很大的凹面被人修缮成了门市房的样子，有人居住，有人做生意，有人在门口下象棋，有人在门口邀友喝茶，也有人看到了闫十五路过会打招呼。走过路过，看得最多的是老人、孩子和妇女，直至到了闫十五自己的住处。
「来，进来歇一会儿吧，随便坐，地方有点小，歇好了我们再出发。」
闫十五搂起简陋的布帘，将自己在凹墙里布置的小家展现在王志辉他们面前。
「闫大哥，能建造这样的居所，真很厉害了。」
乐乐一脸惊奇，脱口而出。
「瞎搞一点，暂时住着还行。」
「没想到万蓬岛的人还有住地下的。」
王志辉随口感慨，他把木椅子让给王婷婷和乐乐，自己放下身上的东西，挺了挺腰板，坐在石墩上环顾四周。
「见笑了，来，喝口水吧！」
闫十五面露苦笑，取来纸杯，给三人送上白开水。
「你们都是一块来的吗，为什么要住在地下呢？」
王婷婷双手接过闫十五递过来的纸杯，与乐乐并排坐在了靠里面的木椅子上。
「这呀，说来话长了。我们是被赶出来的，我们的家被占了，没处去。幸好是遇见了恩人，他把我们百来号村民召集到这里，给了我们一个落脚的地方，白天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出去打工，老人、妇女操持点家务，带带孩子。」
「谁占你们的地，你们去讨说法了吗？」乐乐追问。
「还指着万蓬岛能讲道理呀？十五哥说你们肯定能帮我们解决问题，你们就给我们一个说法呗？」
忽然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来自帘子外面，瞬间接上了乐乐的问话。
紧接着，外面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
「你别挡着我，我看看大明星长什么样，真是去对岸的？」
闫十五一下子掀开帘子，露出外面围观过来的一圈乡亲父老。
「好啦好啦，大家伙都散了吧，别再把贵客吓着了，恩人不是说过都听我的嘛，大家相信我。不信我，恩人的话也不信吗？都守在这儿就有点过了。」
「小十五说的对，瞧把你们急的，围着有什么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头发花白的老人，背着个手，说完便独自离开了。
「十五哥，你可得把咱们的需求跟贵客讲清楚，把握住机会啊！那咱们就散了哈！」
就此，围观的人群一个唤一个，有唉声叹气的，有撇着嘴的，有三步一回头的，大家络绎不绝，渐渐散去。
「闫大哥，他们这是？」
王婷婷看向放下帘子的闫十五。
「闫大哥，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王志辉鼓励闫十五。
「那我就说了。其实，我们这群人原本住在沿义县，说政府征用我们的地，但给的价钱很敷衍，我们都不同意，可他们用了强硬的手段，逼我们无家可归。我们想找人要说法，却遭遇了各种被阻挠。这时候，有一个人，我们都管他叫恩人，他告诉我们可以来这里暂时落脚。还跟我们讲，万蓬岛现在处于特殊时期，邻国不管，内部政团的人又自私自利，他们不会出人帮我们维权。除非，万蓬岛早日回归了对岸，对岸能让万蓬岛换个天。他还说，这两天正好有人要把文物送对岸去，这件事成了，直接会促进回归的进度，我们听了都很高兴，沿义县村民都有义务帮忙这件事啊！所以，我们盼望着，把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你们看，到了对岸之后，能帮我们出个头说一说吗？早点让对岸接管了万蓬岛，行吗？」
王志辉看看王婷婷，发现王婷婷也正在看过来。
王志辉沉吟片刻，一提气：
「闫大哥，寄托两个字分量太重了，我们一直在做自己该做的，万蓬岛这一面，我们也是第一次见。文物如果送过去了，能够影响到上面的决策和干预，我们同样感到高兴。只是您看，根据《中邻联合声明》万蓬岛还剩下十八个月就回归了，多一个省实属早晚的事，大家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现在都在传，咱们当局要协助邻国撕毁那个联合声明，我们是宁可信其有了。」
闫十五苦涩地垂下头。
「好，能协助大家解决问题，我们三个当然愿意做。就是我很奇怪……」王志辉开始询问起闫十五口中恩人的情况，他想多了解这个跟他通电话的人，「您的恩人，他常来这里看你们吗？」
「他来过两次，这个月没来过，他有事只找我，我跟他用手机联系。昨天晚上，他在信息里说，要我送你们出桃北市，叫我写几个字今早去桥洞口摆牌子接应，我才在上面等到了你们。说真的，虽然见过了两次，我也没看到过他正脸，每次都是戴着口罩和帽子，很神秘，但人家心是好的，也就无所谓了。」
王婷婷看向王志辉：
「这个人，你认识？」
王志辉回答：
「不认识，出发前，我领导给了我一个电话，让我联系他，我穿水电工的衣服是他安排的，他告诉我，走不通隧道就来桥洞，包括你在家收到我要来的纸条，估计也是他提早做的。」
王婷婷眼睛一转：
「这个人一直在策应你，他在万蓬岛，却是你领导安排的，难道他是对岸的警察？」
「也有可能他是万蓬岛的警察，和我们一直保持暗中的合作，像卧底一样。」
王志辉脑海里闪现出那天晚上遇见的卧底，天太黑，没看清他的脸。
会不会是他呢？
王志辉暗笑自己痴傻，直呼自己神经，怎么可能那么巧？
「原来，我们在暗处还有帮手呢？」乐乐开心道。
「得道者多助，你们做对的事，终将全世界会为你们让路的。」闫十五要去外面，「你们饿不饿，三位要不要吃点东西，待会儿徒步，再吃东西不那么舒服了。」
「啊，不用忙活了闫大哥，」王志辉站起身，把他叫住，询问道，「闫大哥，您有没有这地下的地图？从这儿往前还怎么走？我们三个自己过去就行了。」
「哎呀，从这里想出去太复杂了，既然不坐了，咱们一起出发，恩人说要我把你们送出桃北市，那就要送出桃北市，放心吧，我带你们出去。」
「那谢谢了。」
乐乐忽然问闫十五：
「闫大哥，你有大一点的背包吗？我想把我行李箱换一下，听说还要走山路，背包好一点，不用辉哥那么辛苦，我自己能背。」
「有是有的，在里屋，里屋有点乱，要不你随我进去取一下？」闫十五问向王志辉。
王志辉同意，他随着闫十五进到里屋，一帘之隔的里屋，物品虽多，可井然有序，关键是王志辉第一眼瞅见的，是简陋的床铺上一个躺着没反应的女人。
闫十五注意到了王志辉一进来时的暗自惊讶，解释道：
「我老婆，植物人，有几年了。」
「对不起，我一时间没想过您屋里还有人。」
「没事儿。来，你看这个黑包，这么大应该够用了吧？」
「是的，足够了。」
闫十五故作神秘，俯首帖耳着对王志辉说：
「还有一样东西和一句话，东西是恩人一早放在我这里，昨晚信息上交代让我给你，你等一下。」
「东西？」王志辉疑惑，看到闫十五从那简陋的床铺下翻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后，王志辉张大了嘴，继而对闫十五故意引他一个人进里屋感到豁然开朗，他自嘲道，「没错，是挺需要的。那一句话是？」
闫十五掏出手机，一字一句照着上面念：
「乔鸣来了，他说杨兆庆雇凶杀你，小心。」
11 出城
头顶昏暗的灯光摇曳不定，脚下湿漉漉的地面从石板路回归到原始生态的模样，愈加泥泞不堪了。只是单纯用眼角余光扫过，也会很容易发现两壁墙角若隐若现处，有堂而皇之溜达的老鼠们的身影。
乐乐背着从闫十五家换下来的背包，手挽过来，身体贴上王婷婷，声音抖动：
「姐，你怕不怕？」
「怕。」王婷婷安慰道，她用右手紧紧握住乐乐冰冷的空拳，「我刚才一声不吭，就是吓的。这里这么黑，尤其在更黑暗的地方指不定会窜出什么。」
「那怎么办？我现在有点走不动了。」
「走不动，就像这样挽着我，我跟你在一块呀！咱们想想咱们的初衷、初心！当初，你说要跟着我，我提醒过你会很辛苦，记得吗？那时候你特大义凛然，毅然决然地要跟我走，为什么呢？就是初心。」
「姐，我很佩服你，你好像没什么烦恼。」
「怎么会没烦恼？我最大的烦恼是身后那位，你辉哥，他一直想甩掉我，要自己一个人带文物走，都两次了，他就是体会不到我做这事的决心。」
「哈哈，辉哥的初衷也是为你好。」
「真正为我好的我最明白，只有我自己。只能说不能一帆风顺的路，是当初自己脑袋削尖的选择，我不怪他，他要是下次还敢提撇下我，一个人带文物走，我照样拒绝他。」
「我感觉他不会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地下的场地如天然的扩音器，将人的每一次呼吸都能轻易回响。
闫十五和王志辉呈一前一后的行进队列，两人把女生保护在中间。
王志辉跟在后面，他听到了王婷婷提到他，垂着头赶路的他扯了扯嘴角，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在他心里，正被那条信息震撼着心绪，不用猜，他当然明白杨兆庆为了什么。
走在前面，顺势听清了王婷婷和乐乐讲话的还有闫十五。
闫十五回过头，对两位女生回应道：
「你们不要怕，这里看着黑，实际还算平坦，我本来还想告诉你们两个丫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好的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先说不好的吧！」乐乐回应。
「不好的消息是，过了前面右拐，咱们不能直立行走了，高度不够，要累腰了」。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过了前面右拐，咱们就算走过四分之三了。再穿几个管道，天黑之前，一定能走出这里。」
「那就行，早点结束这场地下的旅程吧！」
果然，过了前面右拐，他们迎来了新的挑战。
两壁趋于紧缩，高度下降，使得他们逐渐踏入地下冗长的管道之列。脚下有潺潺黑色溪流冲刷，头顶不时地有不洁净的水滴溅落，气味扑鼻，厚重且浓烈。愈加狭窄的行进环境里，换来四人并成一排，逐一慢下步伐，彼此前后兼顾，小心翼翼朝着出口走去。
王志辉他们三人手里攥着闫十五为他们准备的手电筒，包括手上戴的手套和脸上戴着的口罩，都是闫十五从包里取出来送给他们用的，甚至走到最低洼处，闫十五从安全的角度考虑，还给他们人手一支微型氧气罩，闫十五说，这是之前恩人留在他住处的，一直没用，这回派上用场了。
王婷婷和乐乐都对闫十五竖起大拇指，王志辉却出奇的沉默。
王婷婷注意到，王志辉不像最初两人见面时的状态了，变得酷酷的，是有心事吗？
未完待续~（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