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乡党第十》03: 说点高级的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攫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
《论语·乡党第十》是对孔子生活的描写。这一类的描写和对这一类描写的解读,是件很麻烦的事儿。后来佛教有“不立文字”的说法,强调口耳相传、心领神会。其中,最著名的佛教公案便是释迦拈花,迦叶微笑了。
为什么说对孔子生活的描写和对这一类描写的解读是困难的呢?
因为孔子的言行堪为世范,他老人家的言还好说,一方面他老人家讲究“述而不作”,没有出处没来由的话很少讲,另一方面,他老人家的话在《论语》中都有客观的记录,发生变形的机会很少。
难的是孔子的行,特别是他老人的行是“行为世范”的行,也是与他的思想、精神相呼应的“言行一致”的行。从这个意义上讲,描写孔子“行”的文字稍一欠准确,或者对这些文字的理解稍一失真,读者的想象世界里变少了一位具体鲜活,值得敬仰的圣人。
白居易写的《琵琶行》据说是中国是个历史上最传神的关于音乐的诗歌,今天我们读来,依然会觉得不过瘾,不透彻,如同隔靴挠痒。孔子的弟子们所录的《论语·乡党第十》,也传神不到哪里去。即便是找今天演技最高超的演员来按照这些文字复原孔子的状貌,恐怕也是万难的。就连南怀瑾先生,都绕开这些文字,在《论语别裁》中,含含混混的用几百字一带而过。
说点高级的——今天的年轻人到底应该从这些文字中汲取些什么?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攫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
这段文字是对孔子为君傧相时容止的描述,聚焦到以下几个关键要点上:
一、色
“色勃如也”,钱穆先生认为是“变色庄矜貌”。关于“色”,明朝大儒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中有“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的描述,清人李毓秀的《弟子规》中有“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的章句。明清两人所言的“色”都是面部表情为代表的容止感觉。
钱穆先生的说法可以“姑妄听之”,即便我们没有办法找到比之更贴切的对于孔子当时容止状貌的复原文字,还是可以从这个“色勃如也”感受到孔子因为做了君王傧相而迅速在容止状貌上的调整和改变。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农村的物资极度匮乏,即便如此,每个人还是能有一套在庄严场合穿的衣服。平常邋里邋遢的一个人,遇到重要的场合,马上将那套压箱底的衣服翻出来,一瞬间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这以场景大概和孔子的“色勃如也”差不多。
二、足
“足攫如也”,同“色勃如也”差不多,描述的是孔子在作为君王傧相时,手、脚步发生的变化。
有人将“足攫如也”理解为跳跃或快步走,钱穆先生认为是临深履危,举足择地而下。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理解,估计钱先生当年没少看戏。那些饰演大人物的名角上台时,都会有这么一段步履上的亮相,踩着一定的锣鼓点,像踩梅花桩一般,择桩下脚。
孔子当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今天谁也不敢铁口直断了。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孔子因为做了君王的傧相,特别是在做傧相期间,脚底下的步子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三、揖
“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
对这段话最简练的解释应该是李毓秀的《弟子规》了,“揖深圆”大概便是则圣人行的一种具体体现。“襜如也”是对前面孔子一连串的动作之后的整体描述,“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整套动作下来是整齐不乱的。
这就像我们看一个武林高手练拳,过程中虎虎生风,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到了最后的收势,居然稳稳当当,气息不乱。当然了,孔子是君之傧相中的高手,自然也有不俗的表现。
四、进
“趋进,翼如也”。
《弟子规》中讲“进必趋”,孔子的“进”如鸟舒展翅膀一般,让人看着舒服。
五、退
“宾退,必复命”。
作为傧相的孔子是君王招来担纲此职的,所以,不辱使命后,一定要有所回复。
中国文化中讲善始善终、以终为始、有始有终就是这个意思。“宾退”,君之傧相的使命便告一段落。就像工作小结一样,是要画个句号述职的。
六、复
孔子所复——“宾不顾矣”
作为傧相,代替君王礼送来宾。回来复命时,孔子说:“来宾已经不再回头了”。
有过醉酒经验的人,都有类似的体验。两个“酒鬼”喝到忘乎所以,最后还要惺惺相惜,相互体贴关照,以显示自己还没有完全醉掉。常常是你送送我,我送送你,直到其中一方放弃为止。
孔子做傧相,似乎总是最后的那个“赢家”。
坚持到最后的“酒鬼”,是直到来宾不再回头还礼了才回“家”向君王复命的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