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施页
毛温言去找她，她没有见。他在楼下大声叫喊她的名字，她只得关上灯，把窗户关得死死的。听到他在哭，不停地哭，她只好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
毛温言上来敲门，叶青青的父母只敢打开最里面的木门，隔着防盗门跟他说话。
作为父母，他们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女儿从北城回来后，整天萎靡不振，以泪洗面。没过多久，就说自己要结婚，跟一个认识不过20天的男人。
叶家极力地反对，这样保守的家庭是绝不赞成闪婚的。他们熟悉毛温言，喜欢毛温言，几乎认定他是叶家未来的女婿。
见父母不同意，叶青青成天就是哭，可不论他们怎么问，死活不肯说出原因。冷战、绝食、不去上班，才几天的时间，叶青青活脱脱瘦了一大圈，脸上的颧骨都凸显出来。
父母最终还是舍不得看她折磨自己，大致了解了对方的情况。男生是公务员，有稳定的工作，本分家庭出身，爸妈都是国企的退休员工，一切也都不算差。
叶家知道，女儿平时温顺的很，这样一反常态，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见女儿如此坚持，也就依着她。
没多久就要举行婚礼，毛温言这样三天两头来闹，街坊邻居见了总归不好。叶爸劝他回去，毛温言不听，蹲在门口不肯走，说一定要见到叶青青，当面说清楚。
可直到叶青青结婚的那天，他们都没能说上一句话。
后来，毛温言病了，躺在医院里。
林然来看他，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开口。临走前，留下一本画册在他枕边，说：“无聊的时候就看看，等你病好了，来画室。”
毛温言眨眨眼，当作回应。
出院的前一天，叶青青终于来了，可身边站着她刚结婚的丈夫。
从他们推门进来，毛温言就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叶青青，叶青青抓着丈夫的手，时不时朝他看一眼。丈夫拍拍她的手背，说：“我在外面等你。”然后离开病房。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只听到医疗机器发出“滴滴”的声音。
“能把桌上的水杯拿给我吗？”毛温言问。
叶青青听他语气平淡，不再似之前那般撕心裂肺。她走到床边，倒上热水，递给毛温言。
接过杯子的时候，毛温言触碰到她手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这是他送你的戒指吗？”他问。
叶青青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另外一张病床上，沉默。
“是我错了。”毛温言闭上眼睛，两行泪从眼角滑下。
听到这话，叶青青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努力克制，不让泪水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说：“一辈子太短，我等不了你太久。”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带着匆忙的脚步声。病房里，时间都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毛温言吸吸鼻子，假装振作，“他对你好吗？”
叶青青点点头，“不算差。”
“大一的那幅肖像画你还留着吗？”
“在我妈家。”叶青青已经结婚，只能称之前的家为娘家。
“我还怕你把它丢了。”
“怎么会，这太残忍。”
“你会一直留着它吗？”
“我会留着它，当做是大学时期的回忆。”她将毛温言撇到一边，只字不提。
“你的回忆里有我吗？”
叶青青想了想，说：“以前我从没想过离开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想象中，一定是山崩地裂，连呼吸都困难。可真当我迈出这一步才知道，没有你，其实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她顿了顿，说，“我会忘记你，并做好别人的妻子。”
毛温言知道，叶青青对自己死心了。
这时，毛一志走进来，看见两人，他已经从儿子口中知道叶青青结婚的事。
叶青青有些尴尬，忙站起来，说：“叔叔您来了，我刚好要走。”
毛一志摆手，“我一来你就要走？你们聊吧，我出去。”
“爸，你进来坐吧，青青真的要走。”毛温言说着，朝叶青青看了一眼。
“叔叔，我先走了，你们多保重身体。”
“你也是。”
病房里，毛一志看着滴答滴答的吊水发呆，接着叹了一口气。
“一年了，你去了上海，去了北城，现在又回到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可你妈走了，叶青青也走了，其实什么都变了。”看着儿子消瘦的脸颊，毛一志无不感慨。
毛温言累了，可不管怎么用力闭眼，终是没有一点睡意。他睁大双眼，数着天花板上的飞虫，一只、两只、三只......他不记得到底数到多少，一阵风吹来，眼睛酸了，流出泪来。
出院后，他用画室转让的钱，在大学城附近买了一间小店铺，专门卖美术用具用品。他给林然的画室提供物资，林然也帮他做推广。
半年后的一天，毛温言在商场偶遇叶青青，他几乎认不出她来。
格子衬衫外套和白色T恤，套着紧身牛仔短裤，踩着高跟短靴走路带风。她剪掉十几年都舍不得碰的长发，一头利落的短发，在灯光下发出黄灿灿的亮。
她搽着红色的口红，挽着丈夫的胳膊，在货架间穿梭，两人边说边笑，一脸幸福。
那晚，毛温言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大学校园，身边站着那个熟悉的叶青青，披着长头发，穿着白色连衣裙和平底鞋。他们走在小湖边的青石板路上，叶青青跳着跑着跟毛温言拉开距离，在小路的尽头，她转过身，笑容灿烂地冲他招手，“快点啊，快点。”
“你别跑这么快，等等我。”他笑说完，迈开腿想往前跑，可身体像被定住一般，怎么都动不了。再抬头看，叶青青越来越远，他想喊却出不了声，他急得满头大汗，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青青消失在视线中。
梦醒了，毛温言脊背发凉，现实并没有比梦境好太多。
他起身喝水，却不小心碰倒摆在办公桌上的全家福，相框碎了一地。毛温言取出相片，一家三口笑的如此开心，可妈妈的笑容却被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他把照片贴在胸口，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地板上，和碎玻璃融在一起，悲伤的让人舍不得触碰。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你的一个转身，也许就是一辈子。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