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涌
小公主结婚后,她自然也不住在王宫里了。她有一座自己的府邸,与她的丈夫住在一起。房子临街,一共三层,顶层是尖塔阁楼。两个人的卧室在二楼。房子一楼有一间独立的书房。这间书房的面积十分宽阔,摆在架子上的书与一间图书馆里的藏书的数量不相上下。两个人自结婚以来,便从未同房过,小公主睡在二楼卧室里,而医生睡在一楼的书房里。
这座房子一共有10位侍者,其中5位男侍者,5位女侍者,一个厨师长,一个管家。书房隐蔽在楼梯的右下侧,且书房里还设计另一扇门,打开这扇门,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是一座蜿蜒向上的铁栏杆楼梯。这条楼梯直通到二楼的走廊。走廊上有一扇门,是通向二楼客厅的。书房的这扇门外面是一片大草坪,通常不会有什么人从这儿走过,因此格外幽静。关于小公主与她的丈夫分房睡这件事,府里的下人们并不十分确定,她们只知道这位丈夫总是半夜三更还呆在书房里,至于最后他到底回卧室了没有,并没有一个人可以确定。而且这位小公主一则因为年龄最小,二则因为从小备受宠爱,性格难免骄纵和蛮横些。要是有谁在她的府里议论纷纷,一旦被她听到,她便会下令严格惩罚这个乱造谣言的人。10个侍者中已经有3个受到过严厉的处罚,这之后,再无人敢在背后对这件事评头论足,甚至于,提都不敢再提。
每天晚上,当医生进入书房后不久,便会有个侍女去给他端去一盘宵夜。因为医生每天总在11点半这个时辰进书房,因此侍女们都不是很愿意承担这件差事。幸运的是,这份工作一直都是由一个侍女固定来做的。但那位侍女昨天有事请假了,便又招进一位新的侍女代替她的工作。这位新侍女一开始不是很乐意,希望可以换个人来做,可是其余四个侍女因为已经习惯那个人来做,都不愿意再重新承担一份差事,因此合着伙起来欺负这位新来的侍女。于是,新侍女无可奈何,只能嘟囔着从床上爬起来(这个时间点通常她们都已经上床准备休息了),披上自己的外套,离开房间到厨房去准备端盘。
这天晚上,医生照往常一样来到一楼书房里。他才坐下没多久,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说声进来,门便打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女侍者,手里正端着一盘食物。
医生对侍女为自己送夜宵这种行为早已习惯了。于是连头也没抬,只吩咐了一声放那儿吧,便不再说什么。
“奇怪,先生,你居然没有让厨娘为你准备些酒?”女侍者放下盘子后,突然说道。
“恩,我不喜欢喝酒。”医生下意识回答道,依旧没有抬头。
“天气挺冷的,喝点酒可以在夜里袪袪寒啊,先生。而且,喝了酒,夜里可以睡得更好一些。”
医生似乎有些不耐烦,抬起头看了女侍者一眼,语气里带着疑惑的口吻说道:“我不喜欢喝酒。你今晚的话有点多,是新来的吗?”
女侍者侧着身,微微低着头,并没有正面面对着他,小声回答道:“是啊,先生,我今儿才来的。”
“你为什么侧对着我,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答话?难道你在食物中下了毒,因为心虚,所以不敢看向我?”医生似乎有些开玩笑地说。
“矣?,先生,你怎么知道啊?若不是先生非要这么晚了还要呆在书房工作,我这时候正躺在床上休息呢,所以,我就......”
女侍者还没有说完,突然从她的腰后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拽了过去,她轻轻叫了一声,便倒在了医生的怀里。
女侍者转过身,双手搂住他的脖颈,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来了?我还想再玩一会呢!”
“在你说喝酒可以睡得更好的时候就怀疑了。你怎么来了?”医生问道。
“约翰斯担心你这个大少爷在这里受委屈,一定让我来亲自照看你啊。”女侍者答道。
“除了你,还有谁进来了?”
“德生已经将家族干部几乎全带进来了,约翰斯、汉斯、雷迪奥没有进来。本来已经商量好,我这次只在外面接应,但一方面我也想见见你,另一方面,约翰斯怕你在这里住不习惯,让我陪着你。”女侍者一边说道一边把弄着男人的衣领口子。
“那你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德生用了点手段,让这府上的一个侍女离开了,我就进来了。”
“德生什么时候把你带进这个国家的?”
“我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但因为上次德生一回来又被派出去了,所以等到前天他回来时我才得以混进来。现在德生手里的那批人,全部是我们的人。”
“恩,我已经基本将这座王宫的地形摸透了,而且王宫里的那几个重要大臣我对他们也已经了如指掌。这个老国王一共有6个女儿,女婿全在王宫担任重职。但除了第五个女婿和第三个女婿,其余的根本不足为虑。”
“我们还需要多久启动计划?”
“可能还得再等等,还有一些事情我得安排妥当。对了,易娜子,维易现在在哪里?”
“在德生的府上,怎么了吗?”
“美尔西在这个国家。我想他一定很想见见这个女人。”
“美尔西?这个女人果然还活着,你说她也来了这个国家,这是怎么回事?”易娜子问道。
“这个我目前也不清楚。我之前已经与她见过一面,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她来到这里还不到两年,已经成为这个国家屈指可数的富人了。”
“维茨,我们最好防着这个女人一些,之前在岛上,里约说,这个女人说不定与政府有关系。这次又正好在这里遇上她,这会不会与我们的计划有关?”易娜子担心地说。
“这个应该不太可能。她那天见到我,很明显事先一点都不清楚。如果说她是在知道我们会来这个国家的前提下,还能摆出那样一副表情,那我只能佩服这个女人演技的精湛了。”维茨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那她现在在哪里?你打算拿她如何?”
“她在王宫附近一个街角上经营着一家商店。这个国家虽然防备森严,可也与外面的世界断绝,显得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那个女人就利用这点,在街角出售一些新奇的玩意,就单单这项生意,她就已经不知赚了多少钱,再加上她还在晚上经营酒吧,这又给它带了一大笔利润。这个女人大概现在都快富可敌国了,哈哈哈。目前先不去管她,派人严加监视她就行。”
“她有跟你透露她是怎么从我们手里逃脱,又为什么来这个国家吗?”
“她从我们手上逃脱这件事,她只说道一句话,那不过是她求生的一种手段罢了,跟我初次见到她,问道她怎么从我们的大歼灭中逃走的回答一样。她说她来这里只是看中了这里隐藏的商机,而事实也证实了她的判断,她的确从中捞到一大笔钱。”
“你又是怎么发现她的呢?”
“这完全纯熟偶然。那个小公主跟她的关系非常密切。她去参加了我们的婚礼,看见我之后认出了我,担心我追究她用计从我们手上逃跑的事,所以干脆关掉了店,准备离开这个国家。那个小公主只以为她病了,便带我去给她看病,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那个女人也在这里。”
“提到这个小公主,啊,我是不是应该向你道声新婚快乐啊!”易娜子笑着说道。她并没有等他接下去说,便又问道:“不过,我觉得奇怪,按理说新婚夫妇一般情况下总是如胶似漆,你怎么会总是呆在书房里呢?”
“说出来你也许都不能相信,那个骄纵的小公主从新婚第一夜便拒绝同房。她那天晚上是这样向我宣告的,她说她根本一点也不喜欢我,她无法跟一个她才认识了一个月的男人同床共枕。我直接同意了她的要求,主动提议搬到书房来住。真可笑,我自己也不会相信,我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真够丢脸的!”
易娜子听到这些话,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就爆出一阵大笑,直笑得在他怀里打滚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你是不是笑的太过份了一些?”
“实在对不起,我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你现在知道了吧,你对女人并不如你自己认为的那般有吸引力,你瞧一个小姑娘都嫌弃你了。”
维茨少见的脸红了起来,也许太过窘迫,他居然伸手在她的腰上狠狠掐了一下。也许用力过猛,易娜子直接大呼一声:“疼,疼啊。”说着,挣扎着逃出他的怀抱。
易娜子站在他的面前,整理自己弄乱的衣服。维茨没有站起来,坐在座位上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整理衣襟和头发。就在这时,他看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非常漂亮的手链。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问道:“你什么时候买了一个这么漂亮的链子?”
易娜子一开始见他突然走过来握住自己的手腕,不觉得吓了一跳,可接下来听到他夸赞这条链子好看,便有些高兴的说道:“你也觉得好看吧?这是最近才得到的。”
“哦?在哪儿买的吗?这个看起来不像一般的商店里买得到的。”
“不是买的,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谁好端端送你一条链子?”
“自然是关系好的人送的。”
“是德生吗?”
“不是,是另一个人送的。你来这边不久后,我认识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一开始那个家伙还觉得我讨厌,可后来,就连这条听他自己说好像是家传的手链都愿意送给我了。”易娜子乐呵呵地说道。
“你到底要结识多少男人才满意?”维茨突然带着怒意说道。
“那不过就是我无聊!你又不在,我也会无聊,我也会想找个人说说话。”
维茨听到这话,生气地甩下她的手腕,双手叉着腰,绕着地面走来走去,最后他转身对着她说道:“怎么到最后,是不是还要找个旅馆,来个彻夜长谈?”
“即便那样做,我也不认为有什么错。我也需要排解自己的情绪,你知道的,你并不能总陪在我身边。我们又都太忙了,有时候是需要一些慰藉的?难道你不曾有过?”
“我无法告诉你我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但都是为了谈事情。我会作出那种事,也是在你提出断结男女关系的那一段时间。可是你,你几乎总是需要另一个男人来慰藉你。”
“难道,你在我身边时我也这样?你应该理解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都是这样。”
“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连那个小公主提出那么令人难堪的请求时都比不上你现在让我更觉得讨厌。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又看上小公主了?对啊,人家身份高贵,与你这个大少爷正好般配呢,反正你们也已经正式成婚了,不然,劝劝她,让她倒戈,跟你做一对真正郎才女貌的夫妻。”
维茨听到这句话,猛地转过身,怒视着她。易娜子毫不势弱地回瞪着他,因为太过生气,她的胸脯正在剧烈的一起一伏。
维茨大踏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拖到书房的后门边,打开门,用力将她推了出去,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你今晚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真怕会忍不住对你动手。”说完,啪的一声,甩上了门,任由易娜子一个人站在外面寒冷的黑夜中。
维茨回到屋里后,一下子颠坐在椅子里,他双手抚上额头,痛苦地将脸埋在手掌中。寂静的夜晚中,只剩下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在这单调沉闷的声音里,他的脑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弟弟维易在他们失散那么多年后,第一次见面时他与他说话时的声音。那一天,他问维茨:“为什么曾经那么高高在上的他,如今会愿意与这样一群人身份低贱的人在一起生活,还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家人呢?”维茨记得当时没有回答弟弟的这个问题,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哪怕你是我亲弟弟也不行。”
可是不知为何,在今夜,他居然会再次想起弟弟的那句话。那句话不仅萦绕在耳。还直达自己的内心,似乎在叩问自己一样。
是啊,为什么他会愿意与他们这一群跟他身份天差地别的人生活在一起,不仅如此,他还爱上一位妓女出身的女孩,这在以前,连想象都无法想象。而这个身份低贱的女孩还一而再而三在情感上背叛了他,她狠狠践踏他的爱,让他在爱情上饱受折磨。难道她性格中的轻浮真的是因为出身低贱带来的吗?这就是所谓的天性?
他想起了那个小公主。这个他只见过几次面的女孩。他与她之间自然谈不上有什么男女之爱,他们相差了15岁,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不必说爱情,连基本的男性之于女性肉体上的爱欲都没有。对她在新婚之夜对他的所作所为,他虽然觉得窘迫,却丝毫没有愤怒的感觉,甚至于,他见她紧握着小手鼓着勇气对她说这番话时,心内居然有丝丝怜惜和好笑。他被女孩的纯真高贵吸引了,所以他几乎不假思索,愿意答应女孩所提出来的无理要求。
紧接着,他又想到,易娜子在还是少女时,被他几乎带着强暴的蛮力夺走了童真。他意识到,那个年龄的易娜子根本还没有爱上一个男人的概念。她在懵懂无知时,在还未尝到爱情滋味的时候,就这样被他一手推到了爱情的彼岸。虽然那夜过后,易娜子同意与他结成情人关系。那段日子,她与他在一起的确很快乐,但更多的恐怕是来自于着肉体上的欢乐。在她心里一直都空虚着一种初遇爱情时那甜蜜又快乐的悸动心情。因此,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去寻求各种恋爱,以填补那块空虚。而那缺了的那种情感,总是在他离开她身边时,愈发强烈的发作。
“对,我爱她,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注定了,这种爱与她的身份、天性无关,我就是那样不可理喻的爱上了她。如果,我不曾离开圣殿,我一辈子也不会多看一眼这样的女人。可是现在,我爱上她,这就是事实。即便我强力否定,它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维茨把脸从手掌中抬起,眼睛空洞洞地望着房间的某一处。这时,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阵下雨声。他转头向窗外看去,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雨,雨水一下子浸湿窗上的玻璃,在窗玻璃上覆上一面雨帘。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门边,打开门朝外面看去。果然,易娜子就站在走廊下,一步也没有离开。
易娜子听到开门声,转头看了一眼,却并不理会来人。维茨走到他身边,想把她拽进屋里,可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维茨一生气,硬将她整个人扛在肩上,带进了屋里。
他把她扛进屋后,直接放在了床上。易娜子一坐在床上立刻就要站起来,维茨用力按了回去。两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对视着,最终于以易娜子别过脸宣告对峙的结束。维茨见她不再动了,便转身进浴洗室,从里面拿来了长毛巾出来。他才将毛巾披在易娜子的头上,易娜子就将它从头上扯下来丢在地上,之后直接往下躺在了床上。没一会儿功夫,便失声哭了起来。
维茨没有去理会被丢在地上的毛巾,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他看着躺在床上哭泣的她,伸手将她轻轻托起,把她抱近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低声哭泣。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维茨一手抱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怀中的哭泣声才渐渐止住,开始时抽抽搭搭起来。之后,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用手摸了摸她的衣领子,小声问道:“浴室在哪儿呢?我去那条长毛巾过来,你这衣服被雨溅到一些,得赶快换下来。”
“恩,浴室在那边。”
易娜子从浴室拿来毛巾,坐在他身旁。她先帮他解开衣领扣子,将他的衬衫解了下来,再用毛巾为他搽净沾在脖颈上的一些雨滴子,最后又帮他换上新的衣服。之后解开自己的衣领,用毛巾搽了搽被雨溅到的地方。但因为衣服浸了些水汽,她打算把衣服全换掉,因此说道:“我得回去换一套衣服,刚才在外面呆了一会,衣服上全是水汽,穿着不舒服。”
“太晚了,这时候回去,会惊醒其他人的。今晚换上我的吧。”说着从一个柜子里拿了一件睡袍给她。
易娜子稍稍转过身,解开衣服的扣子,将衣服全脱了下来,又穿上那件对她来说过长的睡袍。正当她要系上腰间的带子时,维茨突然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她。他双手握住她的手腕,附身在他耳边轻身说道:“把那个链子脱下来吧,我会给你送一个一摸一样的。把这个脱下来吧。”
“可是它太好看了,我舍不得。”
“那你把它交给我保管,总之你不许戴着它。”
“你不会把它扔了吧?”易娜子此时转过身来对他说。
“我还没你所想的那么小气。你把它给我,我会给你一条一模一样的。”
“好。那给你吧。”易娜子把链子从手上褪了下来,将它交到维茨的手里。
“以后不许再戴着别人的东西。”
“再也不戴了,早知道你会发这么大脾气,我就把它偷偷藏起来好了。”
“你.......你真是.......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维茨本想说的是,你难道一点对我的饿愧疚之情都没有吗,但转而一想,说了又如何,她就是这么个人啊!
“这话不该我来说?”
“你为什么会适合说这句话?”
“我可是一直忍受你对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夸赞呢!我宁可你好女色,也不愿你总是从另一种眼光来审视其他女人。你赞赏女人的次数比男人还多。”
“我对聪明的人总是很赞赏的,不管男人女人。我赞赏女人的次数比男人多,只能说明,很多时候女人往往比男人更聪明。好了,这件事就谈到这里,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先上床休息吧。”
“我一个人吗?”易娜子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说道。
“恩,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再重新计划一下。”
易娜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更紧地抱着他的腰。
维茨没有理会她的娇蹭,但还是亲自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盖上柔软的被子。之后回到书桌前,开始自己忙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