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树上挂满了红灯笼
刘广瑞
我家到处是柿树林
柿树上挂满了红灯笼
用“红灯笼”比喻熟透了的柿子,再确切不过了。古人就这样比喻,现在人也这样比喻,将来人们还会这样比喻。这样的比喻不但切贴,且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除非在年头节气,或大操大办的喜庆日子里才要挂一挂,而柿树上的红灯笼却不管这些成套套,一进秋,就开始挂。开始一点点红,一片片的红,一山山的红,终于地红,天也红,老百姓也都红红火火到一个大秋,收金拾银,柿柿(事事)如意了。
楸树问老槐树:老哥,你命长,经过的事儿多,可知道天有多高吧?老槐回答说:那我要问问柿树老大哥了,他的命比我长多了。
杨树问柳树:大叔呀,你跑的地儿广,你可知道地有多宽?柳树回答说:哎呀!那得问问我大爷柿树了,他去的地儿比我阔。
是的,柿树活下的年头儿最老最久了。它吟过《诗经》,会过孔孟,见证了秦越,淌着历史的长河一路走来,足足有三千多个年头。
从华夏的天之角到海之滨,凡有生植物生存的地方,都有它的足迹,都会延生着它的子子孙孙。它一生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似乎给点阳光就能灿烂。
柿树并非就没一点的脾气,它有自己的讲究活法,它只能嫁接不易移栽。有句俗话说,栽不死的葱,栽不活的柿树。说栽不活,其实不太对,只是不太容易栽活,柿树活的就是一种骨气。
嫁接成柿树的母体是软枣树,也叫朱果或猴枣。每提到猴枣这个名字,我就要发笑,因为那一个个如小儿拇指般大的东西,挂满一树,实在是如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小猴子。
软枣树的主要功能就是繁衍生子。每到果实成熟了,颜色就黑里透红透紫——比柿子还要甜,但人们不吃它——山野禽鸟就叼去了,食了果肉,核孩就洒到漫山遍野,土掩水润,来年就能长出小树苗,专候了再长粗一些,就能嫁接成柿树了。
王老大爷就是一颗活着的老柿树。村里能称大爷的好多好多,但能称得起又大又老的就唯有王老大爷了。有人说他的岁数大,有人说他见识广,所以,大家就这样又大又老的称呼惯了。
王老大爷身架微躹,但精神矍铄,好如一颗历径了风霜雨雪,日月蒼桑的老柿树,尤其他面色温润,红黄泛金,也象如熟透了的柿子的颜色。
他有一双健步山野的脚板,走南闯北,早年下河南,走山东跑生意,谋食四方;晚年给村里家户们放羊放牛,家乡的山山坡坡,沟沟洼洼他都步量过 他都象熟悉自已的脚叉子一般,便也自然地成了村里嫁接柿树的好手。
从壮年到老年,王老大爷究竟嫁接了多少颗柿树,也象他的岁数与见识一样,谁也难说清了。
他有随身携留着的两件宝贝:一是巴掌大,鼓鼓的羊皮囊,里边装着备好的柿树接穗,麻皮类的东西;二是留着大指,二指的两个长长指甲 ,形似两把月牙刀,两指一抿,酷似翘起来的一个鳳嘴。
王老爷走到那里,只要看到软枣树苗子 ,也不管谁地头,属于那家的墙角洼里,他都会不由地弯了腰去嫁接。他的两眼只叮着软枣苗子,心里只装着接活了的小柿子树。
他先在软枣树身上用指甲掐一个“丁”字形,剥开树皮,再从备好的柿树枝条上取下嫩芽,填进去,上下用麻皮缠个结结实实,把周遭拾掇的干干净净,再用小石块垒起一座小“城墙”护着,看吧,来年就是一柱小柿树。再过两年,就硕果累累,树上挂满了红灯笼。
王大爷接柿树,好像从不要报酬,庄户人家突然一天,发现了自己的地头边角生长了一株株的柿子树,自己的房前屋后突地就挂满了红灯笼,便自然而然地想到王老大爷。心意不过的,就送去一袋米,一双鞋,王老爷也不客气,接了,就双手拢了道个谢。
王老大爷无儿无女,他临离开的那一天,村里很多人都痛哭失声,甚至有些人愿意为他披麻戴孝。人们用泪水报答这位老人,感谢他给村里人留下来一片片的柿树林,一座座的金山银山。
以后的岁月里,国家遭遇了内外交困的灾难,全国人民都忍受了食不果腹的困荒。但我们村的人,却能凭借那满山遍野的柿子树,安稳地度过了那段岁月。
人们自然而然地想起王老大爷:他那苍健如虬的躯体,金黄如菊的脸膛,四季如一地跋涉于家乡的荒坡穷岭,他与自己嫁接的柿树同春同秋。他给村里人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思念。
我们家乡的柿子格外甜 ,糖分多,透红的柿子掰开来可以拉成长丝;霜冬了的柿子饼,白白的柿霜甘甜厚醇,入肺沁心。
鹅们村的水甜耶,柿子当然就甜!
鹅们村的地肥耶,柿树当然长的旺!
王老大爷经常这样对人夸大口。当然,还要补一句:
哼!我们村有一位王老大爷耶,柿树才能这样多,这样旺,柿子才会这样甜。
那一年,我大哥拾回来一个孩子,羸弱枯瘦,哀哀地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家人面对这可怜的小生命都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又是王老大爷,他看了,点出一个指头 硬硬的摔出一句话:“怕啥哩!两补篮柿子就能喂活了。”
王老大爷这样说了,大家不敢不相信。于是,邻居就赶忙拿来一颗红透了的柿子,用针尖扎出一个小孔,凑到那小生命的嘴上,奇迹就产生了。那两片小唇慢慢地蠕动了,一张一吸产生了轻轻的动力,那原本圆圆的柿子就一点点干瘪了。
全家人都立刻露出了喜悦,就像在漆黑的夜空闪出一丝亮光。王老大爷一拍大腿:“活!活!这条命没不了。”
如今,我的这位侄子已经五十多岁了,有了子孙,但他并不知道,他的命,是靠王老大爷的一句话捡回来的,是靠了两补篮柿子活过来的。
哎,又提起王老大爷,真是的。可再一想,没有王老大爷,怎么会有那一颗颗柿子树,会有全村人红红火火的日月,那柿子树上咋会长年累月地挂满了红灯笼。
刘广瑞,山西省翼城县南常村人,退休教师。热爱生活,喜欢写作,喜欢用朴实无华的文字表述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传播世间的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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