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不紧不慢走到武大粗身边，紧盯着他站了好一会，看他毫无响应，便用膝关节碰了碰他。

“喂，我问你，那女人是不是你婆娘？”大妈问。

武大粗抬头，望着她：“是啊。”

大妈轻轻踢了他一脚：“为何要对自己的婆娘下毒手？”

武大粗登时激动起来，说道：“这臭婆娘嚣张得很，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不好好教训她一顿，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大妈愣了一会：“好吧，这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看你婆娘脸色不好，似乎病得不轻，再看地上那一摊黑血，可不是正常人的表现。若再不抓紧时间治疗，恐怕小命难保！”

武大粗侧过脸，漫不经心地往地面上的污血瞄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暂时死不了。况且，就算马上死也没办法，我现在没钱给她治疗。”

大妈看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忙为我叫屈：“老弟，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没办法？人命关天的事怎可拖拉？你心里要是有她，怎么会没办法？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是有那份心，就一定有办法！”大妈说到这里，停了一会，随即往大爷的药摊上撇了一眼，接着又继续说道：“看你年龄不小了，我不相信你连几副药的钱都没有。”

武大粗两眼空洞，目视着前方，不言不语。大妈看他不出声，又用肘关节捅了捅他的胳膊，满脸疑问：“你不会真的穷到这个地步吧？”

武大粗把视线从前方拉回，捡起脚下一块小石子，狠狠地朝我这边掷了过来，说道：“那又如何？”

“老弟，你是怎么混的？这么大年龄了，竟然连给自己婆娘买几副药的钱都没有，真是白瞎了一个卵泡。你这婆娘的眼光也真是够独特，你一没钱二没貌，怎么偏偏就和你混在一起？而且稍有不慎还被你打得满地打滚。我看这婆娘也是一枚贱货，没有男人活不了，没事自己找抽！”

武大粗一听大妈羞辱他，忽然勃然大怒，倏地站起来，手指着大妈怒道：“你谁啊？竟敢来教训我？”

大妈也不甘示弱，回敬道：“怎么了？戳到你痛处了？你要是有本事，怎么连一点药费都掏不出来？”

武大粗气得咬牙切齿，怒视着大妈：“你……别狗眼看人低！”

大妈高昂着头颅一脸不屑地对视着武大粗：“行啊，要想别人不看低你，你倒是拿出点实力来啊！别光说不做，拿不出钱就别逼逼！”

武大粗憋不下这口气，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忽然从兜里掏出收费员退回的那把钱，“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大声说道：

“谁说老子没钱？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不是钱是什么？”

大妈瞄了武大粗一眼，趁他没注意时捂着嘴笑了笑，瞬时又将目光移向地面上那几张凌乱的钞票，撇着嘴说：“这点钱也好意思显摆，估计这是你的全副身家了吧？莫非你是怕花光了没地可去，不敢给自己婆娘治病？”

武大粗虽然手上没钱，但却不愿认输，仍装出一副土豪的模样。

“谁说我没钱？我只是不习惯随身携带太多现金而已！你看……”

武大粗生怕大妈不信，又急于想向她证实自己的财力。急切之下，伸手在身上摸来摸去，从裤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拿在手上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转而又走到我面前，弯腰在我身上搜索了一番，从我兜里掏出那部他为别人擦了半年鞋换来的手机，往大妈眼前一亮。

“这是什么？没钱能买得起这么高档的手机吗？”

大妈远远看了一眼，付之一笑：“行，你是土豪。既然是土豪，为何连几副药钱都付不起？”

“谁跟你说我付不起？我马上就去药店买。”武大粗拉起我，转身要走。

大妈看自己的目的已达成，态度很快缓和下来，将武大粗拉到大爷的药摊前，指着塑料膜上的各色中草药说：“你家婆娘病得不轻，药店里的药物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要想彻底治愈，非大爷的配方不可。”

“多少钱？”武大粗知道自己手里没几个钢镚，心里发虚。

“要不了多少钱，具体情况我已经跟你家婆娘说过了。你们手上要是没带那么多钱，可以叫老先生暂时先开几副试试，效果好的话再继续。”

武大粗抬头，眼睛注视着我，问道：“你觉得怎样？”

我点头：“按大妈说的吧，试试也无妨，或许还真有用。”

大妈把我们拉到大爷身边，热情地向他介绍了我的病症。末了，大爷把目光转向我：

“还是你自己说吧。”

我望了望围观的群众，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把情况说出个所以然。大妈看着心急，从背后重重推了我一下：“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难为情的？”

我扭头看着她，用眼神向她寻求鼓励。大妈对我点了一下头：“说吧。”

我回过头来又往围观的大妈们望了一眼，这才畏畏缩缩地蹲到大爷跟前，用低沉的声音向他述说了一遍自己的症状。

大爷听完我的叙述，深深叹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从地摊上分类打包了一堆草药塞到我手上，武大粗见状，一把抢了过去。拎着扎在草药上的绳子掂量了一下，叫到：“这么多？那得花多少钱？”

“你家婆娘病得太重！必须加大药量才能缓解症状，无论花多少钱都得治！”大爷一边整理摊位上的药物，一边说道。

一提到钱，武大粗登时没了底气，生怕自己付不起费用，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慌忙弯下身子，附在大爷耳边低声问：

“大爷，要付多少钱？”

“400元。”

武大粗吓得把手上的药物往大爷眼前一扔，说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家婆娘吃不起这药。”

没等大爷从药摊上抬头，武大粗拉着我就走。没走出多远，大爷拎着药追了上来，把扎绳挂到武大粗的手指上：“带走吧！我好人做到底，给你们打五折。”

武大粗摸了摸裤袋，又把药塞回大爷手中：“五折也吃不起，你还是卖给真正的土豪吧。”

大爷很诧异，把武大粗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难以相信地说：“五折都嫌贵？那你们还看什么病？”

武大粗生气地说：“我们是贫困户，看不起病，你自己留着吧。”说完，拉着我便走。

大爷一把拽住武大粗的胳膊，把挂绳套了进去：“行，你们有多少给多少，我就当做一次慈善。”

武大粗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抓出那把零钱，迅速从中抽出一张，余下的全塞到大爷手中：“我留下一张，其他全给你。”

大爷摊开手掌，睁大眼睛往手心里瞄了瞄，又重新攥紧在手心，便转身离去。

“大爷，你不清点一下吗？”武大粗喊道。

“不用了，你们快走吧！”

武大粗怔怔地望着大爷的背影，直到他又回到摊位上继续忙碌起来，方才拉着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