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鸿儒
(10)
回来的路上,赵谝子又唱起了酸曲:还是那个调调,那种直截了当的直白。几声豪放的长调,如行云流水般在高音区穿行,似吼、似嘶,最后一刻那低八度的落腔,瞬间潜入你心;让人感到了心头一酸一热的,就是一荡。陈欣终于静下心,听清了那蒼劲不羁的声音:
六月的日头,腊月的风呦,
先人造下个人多情。
一搭里长到十七八嘞,
哥哥的心思妹不明?
快拿酒来让俺醉吧,
酒洒寒衣心不冷。
只要你别离开这沓沓呦,
你就眨眨毛眼睛……
如你所料,陈欣满怀希望回到队上,可王哲已经走了。这让陈欣欲哭无泪,肝肠寸断。她不明白,为什么王哲不等着我回来,为什么你的心肠这么硬;那时我们远远的并不说话,相视一笑,只是看了那一眼,就彼此牵挂的整天整夜的。难道这都是假象,是你在欺骗我;还是我的一厢情愿。
此时,从场部带来的希望,陡然间燃烧殆尽,像是刮起了漫天沙尘,心里恍恍惚惚的朦胧一片……
抗抗一直把头埋在双腿之间哭泣着,突然愤怒的抬起头质问道:“爸爸那么健康正直,热爱生活,为什么会抛下您独自出走?难道他精神有问题?”
“他的精神是出了一些问题;我们相处的那些日子,都谈到了自己的家庭。他的父母是知识分子,哥哥和姐姐也很优秀。所以,我不觉得他有家庭遗传的问题。他的阳刚之气是外在的,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谁想到会脆弱的不堪一击。可这种恶毒又突然的打击,搁到谁身上也是件天大的事情,他是被逼的啊。”
“应该是吧。”抗抗无奈的撇着嘴,嗓音凄凉的说:“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子妻。”又说:“这是古人说的话,看来真有道理。妈,那后来呢?”
“后来我走投无路,只好去找队长。队长安慰我说,他可能一时想不开,想出去走走。让我等等看。说王哲是个有头脑的人,不会咋的?队长还说,你去场里还真管用。刚才柳主任来了个电话,批评俺说,队里的处置非常不妥当,让俺告诉场代表这是他的意见……你急个啥?好消息不是来了吧。可这狗日的跑出去干啥嘞?”
抗抗忍不住的说:“那您还不赶紧去找。爸爸那时应该走的不远。”
“这不好说。我是一大早离开的他。来去五六十里路,回到队上,灶上早就开过晚饭了。天又下起了雪。你兰姨陪着我从西边的沙枣林,转到北边去贺兰山的小路,又跑到东边去场部的大路口,再转到南边与农业社接埌的荒野里。里边的衣服都湿透了。
后来队长和他婆姨雷大姐,也出来帮我找。四下里他们喊着、叫着你爸的名字,雪地里都是他们的脚印……他们真好,像是丢了自家的人。你知道一月里是西北最冷的日子啊。就这样一直找到黑透了天。四野空空,除了飘落的雪花和沙沙的声响,白茫茫大地没有一点声音,哪里有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