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妹妹发图片说她找到一个新鲜的橘子。橘子一半被剥开的,果肉看起来确实很新鲜。
每年春节,她都会巡视后山,橘子树林,巡视那片红土。照片应该是在她路过橘子树地时拍的。
然后她又拍了后山上的金桔树,从我家山坡看周围村庄的照片。家乡有点雾,拍得照片不太清晰,但很有江南烟雨濛濛的样子。
可好像这么形容我的家乡有说不上来的不对。有时,确实家乡是烟雨蒙蒙的,但不是苏州杭州那样的,温婉的那种。
很多人形容江南的雾像女子薄薄的面纱,若隐若现。我家乡的雾啊,有时重重的,会滴水的那种。没有那种像轻的无骨的女子似的温柔,也学不来平原地带的波澜不惊的温吞水般的慢吞吞。我家乡的雾更像面具,戴了就戴了,摘了就摘了,很少拖泥带水的。
夏日里尤其是这样,早晨的能见度很低。一到中午,雾气退去,就能看得清远处山的颜色,海的波光了。
在天晴的时候,家乡的山腰时不时地会缠绕着白云青雾,看起来有点像盘旋的龙或武士的腰带盘踞,山也是那种冷峻的。不伟岸,却带了一种天然的傲骨。
家乡的海却是热烈而宁静的,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着海面,时光岁月就像静止了一样。海岸线上的那几个零零落落的小山,一定在那儿静默了几亿年了吧。傍晚时分,像燃烧着的火焰一样的晚霞渲染着天空和海面,那种红彤彤的浓烈,把小山上的家乡静谧小村落也映的红红的。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的家乡人们性格中表面上的清冽冷峻,内心的热情热烈,有一大部分也是源自于这山山水水吧。
家乡古代出过铁骨筋硬,说被株连十族也不怕的有名的迂腐文人。到现代,不少家乡人还很为他歌功颂德,为他的品德叫好的。
这种迂腐我有点欣赏不来,总觉得他自己要怎样就怎样,害他的十族陪葬就不好了。做人做事,道很重要,自己当殉道者,别人惋惜惋惜,大概也过去了。但十族(他自己的九族加上学生),因他当了冤魂,真的可惜,也过不去。
许多人说,过去了就过去了,历史就是历史。既然他被灭十族都不怕,被凌迟也不怕,一定是为了他的道,想过了所有的,又放弃了所有的。在家乡,也只有他的衣冠冢。
但人类历史大多还是连续的,生生不息的。当他的十族被屠杀,历史可能就形成断点了。很多人和事就卡在那里,真的过不去了。
直到今天,这方水土上的人,不知道因为这种硬碰硬的个性多撞过多少南墙。
猛然觉得,我家乡的让海水和长天一色的落日晚霞,有时不只是热烈,而是比热烈更热烈的壮烈。
也许,冷峻山水哺育出来的家乡人,和那个有名文人一样,为了心中的理想,为了追逐家乡那份落日晚霞般无与伦比的壮烈,直冲冲地投入进去,忘了再回头。
但家乡热烈的海,冷冽的雾,和外表冷峻的山,拂去外表的小个性后,是沉淀了几亿年的坚强而柔韧的心。连绵不断的青山绿水,在无数个日出日落后,差不多把那个断点留下的伤痕抚平了吧。
祝愿我的家乡生生不息,繁荣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