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立问曰“《西铭》言体而不及用,恐其流遂至于兼爱,何如?”伊川先生曰:“横渠立言,诚有过者,乃在《正蒙》。《西铭》之书,推理以存义,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岂墨氏之比哉!《西铭》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分殊之蔽,私胜而失仁;无分之罪,兼爱而无义。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以至于无父之极,义之贼也。子比而同之,过矣。且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为用也,反谓不及,不亦异乎?”)
杨时向伊川先生请教说:“《西铭》谈了仁的本质,却没有论述仁的用,那些没有透彻理解的人可能容易误会为墨子兼爱观,老师觉得怎么样?”
伊川先生说:“横渠先生的观点,在《正蒙》一书中确有不当之处,但是其中的《西铭》一文,推出了“理”思想,继承了孔子的思想,又进行了发展,是孔孟都所没有谈到的,它与孟子的性善论和养气论有同样的贡献,这怎么能与墨子的思想相提并论呢!”
根据伊川先生的观点,孟子的“性善论”和“养气论”发展了孔子的思想,而横渠先生关于“仁之体”的论述,是孔子和孟子都没有阐明的,因此横渠先生在这一点上可以与孟子媲美。
伊川先生认为,《西铭》阐明了“理一分殊”的理论,而墨翟则是“二本而无殊”。如果过分强调分殊一端,容易导致以私胜公而丢失仁体的弊端,而主张一切平等,则导致兼爱而不合时宜。既承认差异性又将这种差异统一为一个天理,可以防止以私胜公的弊端,这才是求仁的方法。对亲疏、贵贱、上下不加区分,而迷恋于兼爱的空想,最终将导致无父无母的境地,是道义之贼。您把他们两者放在一起比较,并等同起来,实在是错误的。
伊川先生最后说:“横渠先生希望人们将他的理论推广用于实践,将理论与实践统一起来,您却认为横渠先生忽视了实践,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理一分殊”,是伊川先生根据《西铭》的思想而提炼出来的概念,万物一体,都是乾坤父母之子,不是同胞便是同类,这便是“理一”;同胞与同类有区别,同胞和同胞之间有区别,有上下、尊卑、亲疏,先亲亲、次仁民、爱物再次之,这就是“分殊”。“理一分殊”,强调统一而不否定个体差异。
“二本而无分”,也是伊川先生发明的对墨子兼爱思想的总结性概念。“二本”的说法其实是有问题的,墨翟认为“人不分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天兼爱天下百姓,君主并无特权,显然是“一本无分”,伊川先生所谓“二本”所指为何,实在不好理解。
杨时并没有认为横渠先生的思想就是兼爱的思想,只是认为,横渠先生阐述不够充分,不明事理的人容易将两者混淆,因此伊川先生对他的批评也是有问题的,但是他由此提出“理一分殊”的理学概念,对理学的构建有很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