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痕摸着黑色战马,如墨的鬃毛就像少女的黑发,那么迷人。一人一马站在偌大的训练场上,就像随处可见的石块,淹没在层层叠叠的绿色之中。
“看样子,是该告别了。”抚摸着马儿,沐痕回头望望杀声震天的队列。
一周以来,他和他们同吃同住,整个训练场摸爬滚打,挨个轮了一遍。即使沐痕习惯分别,仍不免有些伤感。
“你我也是有缘,不过今生怕是不能相见了,倘若你还有子孙,我会告诉它们,你是个多么棒的祖先。”沐痕又捋捋黑马的鬃毛。
黑马好像听明白他的话似的,小声嘶鸣,用脖子蹭他。
“你也舍不得我吗?”
“咈~~~~”
“但是我们还是要告别了。”
“咴——!”
黑马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沐痕有些讶异,正要牵住它,黑马却跟着脖子,对他身后嘶鸣。
“这是——”回头一望。
就像一团小小的火焰,聂平平提着红色礼服裙,小跑冲过来。背着太阳,沐痕看不清聂平平的脸,只看见摇曳的亚麻色长发扬在脑后,和那对可爱的小尖耳。
“怎么可能!”沐痕大惊失色,为了偷偷离别,他做的万无一失,不仅掩盖了所有人的记忆,还消除了自己的可视性。
理论上,这个世界的人除非他主动暴露,根本不可能再看见他。
然而——
“沐痕!”
聂平平叫了他一声。
提着裙摆,她有些吃力地迈步。脚上套着小高跟鞋的缘故,每次鞋跟都会陷进草地里,还要费力拔出来。
那一下一下,像只小鸭子一样努力跑过来的样子,牢牢抓住了沐痕的眼球,竟然让他有些想要去帮帮她的冲动。
原以为是个不讲道理,只会仗着父母权利胡搅蛮缠的傻丫头,却还有这样的毅力?
不禁有些佩服,沐痕拍拍身边黑马。
黑马有些不舍地舔下他的脸,跑回远处的马厩。
“哎呀!”
目送走黑马,刚一回头,沐痕就看见聂平平扑倒在地。
小丫头双手撑开,匍匐一样,和草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等聂平平慢慢撑起身体,沐痕看见她的额头,鼻尖,连同红色礼服裙胸口全染上绿色,小嘴里还吃了几根草。
这一下摔得可真狠。
聂平平想支起身体,但刚一用力,她小声“呜”了一声,瘫了回去。
小脸刷的一下煞白,两条细眉扭成了一条线,冷汗开始顺着额角而下。
她无助地回头看看,揭开礼服裙,原来右脚高跟鞋鞋跟断了,崴着了。
纤细的脚踝肿得比沐痕拳头还大,但小丫头含着泪,一咬牙,还想要自己起身。
“你别动!”
沐痕实在看不下去,忙跑过去抱起聂平平。
厚厚的礼服裙下,娇小的身体有些凉,几乎没有重量。
替她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聂平平已经疼得紧闭美眸,眼皮一个劲抽抽。
捞起少女厚重的礼服裙摆,沐痕盘腿而坐,将聂平平放在双腿之间,一只手抱紧她的肩膀好让她坐起身,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那只受伤的小脚。
脚掌很冰,沐痕不敢大意,又挨个连珍珠一样的小脚趾也仔细检索。
确定骨头没有大碍,只是稍稍错位后,沐痕手中流过一缕暗红色。
他轻轻点点聂平平肿大的脚踝,那股暗红就像膏药一样贴上去,随后没入那白皙的小脚。
肿胀开始消退,沐痕捧着聂平平的小脚,仔细观察。
毕竟用的不是这世界的力量,万一出了问题,后果全是未知数。
他没注意到聂平平已经醒了。
醒来的聂平平发现自己靠在沐痕怀里,还被捧着小脚,脸刷一下红到耳根。
小尖耳就像受惊的小兔子,忍不住抽动起来。
她想让沐痕放开自己的脚,可刚动动小腿,沐痕近乎发怒地吼道。
“别乱动!还要观察观察!”
可是就算不让乱动,聂平平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啊,现在这幅架势,不就是被一个男人掀开裙子,还捧着脚吗?!
“……”
她又反抗地想逃脱沐痕有力的五指山,却被直接扣住脚踝不说,沐痕几乎要把整只脚都放到眼前。
“嗯,应该没什么不良反应。”
他的眼珠从聂平平的脚跟瞪到脚趾,又从脚趾瞪到脚跟,最后一副万事大吉的样子长吁一口气,把整只脚都握进手里。
又愣了下神,沐痕这才反应过来聂平平已经醒了。
然而聂平平的小巴掌已经招呼上去。
“你、你抱着我,还摸我的脚,你……你!”
“等、等等聂小姐!”沐痕尴尬地松开手,闪过巴掌。
聂平平慌忙抽回脚,用裙摆盖住后,连环小拳头便砸了过去。
“色狼!变态!你趁着我受伤都做了些什么啊!”
生气吗?聂平平当然生气,可奇怪的是,比起生气,聂平平竟然隐约有点庆幸。
这家伙,不好好在这吗,为什么大家都没注意到呢?
“别打了,聂小姐,别打了,你这是恩将仇报,农夫与蛇,知道吗?!”
“闭嘴!你个变态!难道你侵犯我,还要我谢谢你?!”捶打的胳膊酸痛,聂平平跳出沐痕怀抱,发现高跟鞋已经坏了一只,不能穿了。
她索性连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也脱掉,赤足站在草地上。
“哎呀,哎呀,真是天大的愿望,我的傻小姐,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你的脚不疼了吗?”沐痕抱着脑袋说。
“这……”聂平平低头看看双脚,对呀,刚才受伤了,疼得她差点晕过去。
难道说是沐痕帮他治疗的吗?可这也太快了吧,崴到脚,哪能一下就治好的?
“明白了吗?你这脾气,必须要改改。”
“我——”聂平平还想争辩一下,但一想,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妥。
她是有些刁蛮,但可不是不识好歹。
她小嘴一撇,沐痕虽然又是抱又是摸,但人家的确治好了她的伤,是不应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上去。
“哈哈,”这时沐痕看着聂平平笑了,“不过我还真想好好观察观察你。”
“诶?!我……观、观察我?!”原本还有些闹别扭的聂平平一听,心头一紧。
她垂下脑袋,不知怎么的,就想整理裙子。
看到胸口上的绿色草汁,她恨不得直接扯掉。
而且……
“是啊,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他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好听了?
“什么看到看不到,明明你人就在这,大家却都装作看不见……”聂平平右手卷着发尾,错开沐痕凝视她的视线。
“哈哈,你这回答……”
沐痕说着,聂平平面前突然掀起一阵风。
回过头,她发现沐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面前,冲她笑。
他有这么高吗?
即使是身高将近两米的父亲,聂平平也没这样仰视过,可沐痕就像巨人似的,她要抬头抬得脖子酸才能和他对上视线。
不像之前戏谑的目光,也没有那骇人的威胁目光,沐痕非常温柔地瞪着她。
“我……”
心跳有些加速,小鹿乱撞的感觉让聂平平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你说的是啊,”沐痕捏住聂平平的小脸,“看到就是看到,我就在这,哪都不去。”
一点也不疼,甚至沐痕松手时,聂平平有一丝不甘心。
真想——
呸!
少女将想要被一直捏捏的想法赶出脑子。
不一会,身后传来索斯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小姐!!小姐!!”
而且不止索斯,整个聂家军还有父亲和母亲都在向她这边跑来。
“平平!”一把搂住,聂图差点勒断聂平平的骨头。
“呜……爸爸,疼、疼。”
“哪儿疼?快给爸爸看看!”
终于松开手,聂平平总算能喘口气。
“你突然不见了,差点吓死我们,到底跑哪去了?!”
母亲眼中含泪,嘴上责难着,却把聂平平从父亲怀里抢了过去。
聂平平回头望向沐痕。
“我刚才和他在一起,我们一直都在这啊。”
“嗯?”大家把目光转向沐痕。
“他是……”
“谁来着,很熟悉,怎么想不起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聂平平一看,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发生过那么多事,怎么会忘记得这么彻底!
“沐痕啊,他是沐痕啊,大家难道都不认识他吗?!”
听到聂平平这么说,有人似乎想起些什么。
索斯一拍脑门。
“哎呀!沐痕啊,你怎么在这!”
沐痕一脸苦笑。
“哎,那我还能在哪?”
“你这小伙子,为什么不参加检阅,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和小姐在这干嘛呢?!”
“他——”聂平平想替沐痕解释。
沐痕却用右手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不要说出口。
明明刚刚才摸过她的脚……
呜!!!
聂平平双手捂住脸颊,缩进母亲怀里。
真是的,羞死人了!
最后,沐痕被众人簇拥而去,和大家狂欢了一整夜。
隔天整顿了一天后,踏着星光,聂平平一家以及两千五百士兵,向魔王所在的王都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