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听雨歌楼中。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首《虞美人 听雨》是宋末词人蒋捷最著名的一首词,作者用以抒发黍离之悲和铜驼荆棘之感,是其曲折一生的真实写照。
蒋捷是宋末常州府宜兴人,而同在宋代的神宗朝期间,著名的大文豪苏东坡,曾经有一首诗赞颂太湖之滨蒋氏的家世不凡和贤才辈出:"裔出钟山远,源流滆水赊。江南无二蒋,尽是九侯家″。
宜兴的蒋氏可以分为湖西支和湖东支两支(以隔湖为界)。湖西支是𠙶亭侯蒋澄的后代;湖东支是云阳侯蒋默的子孙。而蒋澄和蒋默同是东汉太尉逡遒侯蒋横的儿子。
由于缺乏宗谱记载,我不能确定蒋捷就是我的祖先,因为我老家端圩村的地理位置,正处在隔湖东西交界的南岸湖边上,还有就是祖先的回迁或移居是我无法掌握的。
我素好寻古问今,游览风景和名胜。当然,宜兴境内的所有古迹和景点我想"一网打尽″。为此我不得不"随机应变″,随时转换身份。我曾经在西锄村,以是湖东支后人为由,去村里查阅保存不易的蒋氏老族谱;也曾自称是光禄大夫蒋有政的后代,要求进凌霞村的那家厂区里,祭拜南陈太祖陈霸先的这位股肱之臣。
但有些史料的记载过于简略,我至今都不曾找到宋哲宗朝监察御史蒋之奇所留下的那片养鹅墩故地。然却宋末词人蒋捷最后的归宿地是清晰的,那就是在周铁沙塘港的福善寺。
那天慕名前往,怎料在福善寺遇上"哼哈二将′把门,左边是位七十多岁的大妈,嘴里"循环播放″着那首"从前有座山的故事":"寺里的大和尚不在,小和尚作不了主,不可以进去″。而右边的那位保安更气人,竟然直接要驱赶我离开。
岂有此理,暮然间想起了以前在三氿岸边寻找古桥时,那些养殖户把我当作偷钓鱼虾者时的呵斥;也想起了在荒山野岭里找寻古墓时被当地山民误认作是盗墓者时的屈辱。太委屈!必须要一洗清白!打市政热线投诉:蒋氏先人的古墓和遗迹的归属权是谁的?是村民大妈的?还是保安物业的?或是那些寺庙和厂矿企业的?我作为蒋氏后人难道连参拜和祭祀自己祖宗的权利都没有吗?
几番沟通,实属误会,那寺庙在整修,暂时还没有对外开放;那保安要驱离的也只是我所驾驶的车辆,只是那大妈和保安小伙的沟通能力很让人"着急″,始终没解释到点上。作为安慰和补偿,寺庙和物业管理方特诚邀我改日前往。
二月底的一天,艳阳高照,和风煦煦。那福善寺外太湖的堤坝上人流如织,在远处,碧水辽阔,峰峦隐现;而在近处,亭台秀丽,寺庙大殿雄伟。一番联络后,物业吴主管领着我进了福善寺后院的竺山书院。
顺着竺山书院里的指示牌,在后院巍峨的菩提讲堂前的广场之北,有一处高坡。此处东眺太湖、西倚竺山,应是古人心目中理想的归葬之处。穿过施工中堆放着的木料,顺着左手边的台阶,拾级而上,在高处,印入眼帘的就是蒋捷之墓这几个大字。
很明显,墓地经过了修缮,平坦的墓前小广场和干净的黄色矮墓墙。墓后的围墙边植柏种竹,而在墓前种有两株芭蕉和一棵樱桃,这是否在暗合着蒋捷过吴江时写就的那句传世名词:"……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片山水秀丽的竺山之阳地就是词人蒋捷的最后栖息之所了。但我的另一个发现却让我有了几分疑惑和不解。墓碑上那个明晃晃的"元″字,是分外地刺眼和不合时宜。
蒋捷是南宋末年的一位极具民族气节的文人,其《虞美人 听雨》一词就是其"人生三部曲″。蒋捷出生在宜兴的名门九侯蒋家,少年时生于"富贵温柔之乡″,歌楼、经烛和罗帐把其富有而旑旎的生活氛围尽情表出。而在他成年金榜题名两年后,南宋国破,首都临安陷落,蒋捷无法入仕。在客舟之中所闻见的是断雁西风和山河的风雨飘摇。而在晚年后凄凉孤寂,避世于孤庙的青灯和白烛之下,甘当宋之遗民,终身不事元朝。
一个"宁死不食周栗″,终身抱有伯夷叔齐之志的孤鸟蒋捷,在他入土后,盖棺定论把之归属于他致死都不认可的那个朝代,这是否是我们这些现代人过于追求理性,因而显得有些残忍。
蒋捷的词奏响的是一个时代的挽歌,他坚守了文人最后的风骨,那怕穷困潦倒,寄居在破旧的寺庙里,也绝不向敌人屈服,他的一身傲骨,不光是我们蒋氏族人需要继承的精神财富,更是我们不屈不挠的民族灵魂。
东氿听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