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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最美人间四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放学了，雨后天晴，天地间弥漫的全是清新。跨上心爱的小毛驴，扭动起油门把手，让车轮贴着平整洁净的路面轻快地转起来，沿着弯弯绕绕的堤溪大道，顺势而下，穿过樱花林，与路旁一棵棵长满嫩芽的桂花树擦肩而过，沉到山脚底，驶入河岸的堤溪路。溪水拂来的春风，扬起我的短发，强吻着我的脸颊和周身，惬意不禁油然而生。
又一次重拾起孩提时的上学时光，我像个孩子一样，背着书包上学去，背着书包归家去。童年里，我常常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那一幅幅画面不禁又浮现在眼前。那一年，我上小学五年级，学校选派我代表学校和班级，参加全乡公社语文、数学学科竞赛时。当我摘下语数双科桂冠后，父亲和娘拿出积攒一年多的工资和卖一窝小猪儿换来的钱，给我买的一辆凤凰牌自行车。那是我人生的第一辆最贵得的车，好辆凤凰牌自行车伴着读完了小学，读完了中学，读完了三年中师。
这台陪伴了我五年多的小毛驴，载着我，在四月芳菲季节暖风，驶过那条落英缤纷的堤溪大道回到了家。在家的坡脚下巷子里，我停好车后，又顺着那条小巷子，徒步走向不到百米远的菜市场，准备采购些食材，给自己做一顿可口的晚餐。
一个人的晚餐，除了难做，还有难吃。这似乎有点“寡酒难喝”的滋味了。我们一家五口，每天分成五个锅，娘一个人留守在寨子里，一个人煮一个人吃，女儿去年大学毕业后分在一个乡镇中学当老师，除了周末回来，她吃住在学校里，儿子在读高中，吃住在学校，我在单位，平时一日两餐吃在单位食堂。所以，我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等着周末儿女一起回家，一起吃饭的时光。
按理说，晚上回家一起吃饭的，也有老婆相伴。唉，问题就在这儿了。这两年来，在幼儿园做事的老婆，发誓要减肥，而且言出必行，她一天就在幼儿园里吃了两餐后，晚餐就再出不吃了。下班后，她就去爬山，或到体育馆跑步去了。从此我的晚餐，只能一个人做一个人吃了。
一个人的晚餐，吃点什么呢？最近在看《吃着吃着就老了》这本书。这是《风味人间》总导演陈晓卿写的一本书，一本吃透人生的随笔集。什么是最好的美食？她说“你吃到的，就是最好的”。
这让我想起了娘常常跟我们讲的话，娘说：最香最好吃的食物，是在自己饥饿时，能吃到的食物，不管是什么，都是最香的。
陈大导演讲的，跟娘讲的何尝不是一个理呢！
今天的确有些饿了。近段时间，可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牙齿落动得厉害，吃什么都痛得要命，想吃又怕吃，再加上自己是个“糖友”，就怕吃软的，可现在我这牙口，只能当个“吃软饭的男人”了——吃饮不吃硬，虽然这完全与“糖友”饮食理念背道而驰，我也只好强得忍着一些天。最近时日，只好分买些诸如猪血、豆腐之类的软食材将就着。昨晚牙又疼痛起来了，早上喝杯豆浆，吃个煮蛋，中午更没味口了。下午觉得牙好像不大痛了，也就觉得更饿了，想着，晚餐得好好吃一餐好的。
说三月不知肉味，确实有些夸大其词，但确实记不起自己好久没有吃肉了，至少也得有一月有余了吧。五旬的人，生活条件好了，大鱼大肉的日子，自己又好静喜宅，再加前些的年超负荷的工作运转，几年前便与糖结缘，成为一名“糖友”。从此，便不再敢跟着兄弟朋友山珍海味，胡吃海喝，生活也就开始检点起来。另外，或许是上了些年纪，也不大再喜欢和新交旧友凑一起聚餐嗨皮了。
今年三四个月来，体重已经从70多公斤降到了64公斤，血糖也保持了正常值。可能不少想减肥的、想控糖的，或正在减肥和正在控糖的朋友，说不定挺羡慕我的，可对于我这是一种难受的煎熬。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还是最喜欢一个老朋友这句话。吃得，睡好，说明一个人的身体是健康的。我这样的身体不仅是亚健康，而是病态的。尽管我已经十分刻意的“检点”了，稳定了血糖值，可这样的痛苦又有谁懂，正如曹雪芹所云：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又是一年吃笋时。还没走进菜市场，那条巷子里，从乡下过来的苗家爷爷婆婆、叔伯婶婶姨，或称舅舅、舅娘以及那些年轻的苗家姑娘，背着一背篓一背篓的鲜竹笋、鲜椿木芽、或鲜蕨菜、或鲜野葱等山里的野菜野味美食，一线排在巷子的两边，他们有的剥着鲜竹笋，有的在整理分拣着椿木芽，有的在把鲜蕨菜从水桶里捞出来放整齐……
“黛苛，尼都喵长木初禾嘎叭壶，乱汝啦，木恩罗，阿不点喵让暂暂囊，可可对嘎初斋长罗囊，都都汝初禾嘎匾壶洋！”（苗语：小哥哥，买一把嫩竹笋回去做汤喝，好好喝呀，你看罗，这些竹笋又鲜又嫩，刚刚从林子里扯出来的，正好可以用来打酸汤喝！）
看着鲜嫩的竹笋，我泛起了口水。这可是上好的，刚刚出土的嫩竹笋。这些实诚的苗家人犯不着骗我，也骗不了我，我也是一个地道的乡下苗家人，竹笋是否鲜嫩，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罗啦，嘎某狗欧都喵啦，恩某不点喵沙让打囊！歪狗长阿都包叭壶，阿都狗桃初农！”（苗语：来吧，搭你买两把，我看这些竹笋真的是很鲜嫩！我拿回去一把打酸汤喝，一把蒸熟拌着辣椒酱吃！）
“尼打囊，包叭桃初亚亚汝农！”（苗语：真的是这样的，做汤和蒸吃都好吃！）
我付了10块钱，然后从一位跟娘差不多年纪的阿姨背篓里，拿上两大把竹笋，我掂了掂，一把足有两斤多重。
02
最美的美食是用最简单的做法做出来。我一直相信这个说法。
回到家里，我把米洗净放入电饭锅后，然后拿出买电饭锅时附带蒸盘，将洗净的竹笋放入里，再放入电饭锅里，连同煮饭一同蒸熟。
在等待煮饭的同时，我赶紧做一碗辣椒酱，将蒜、姜切成沫，又切些葱。起锅后，倒入娘栽种榨出来的菜油，倒入蒜姜沫，再倒入用奶奶传下来的擂钵擂好的红辣椒沫，一时间呛人的辣椒味出来的，调上生抽老抽，放一点清水，水开再慢慢熬制几钟，一碗辣椒酱便作好了。
因为好久没吃上肉了，我从菜场里还买回一斤多的五花肉。因为炒着吃，可能因为要柴些而变硬了，担心自己的牙齿吃不消。于是，我决定像小时那样，父亲常常将一块肉放进水里清煮吃。我便跟父亲学起苗家人最简单的煮肉吃法。
我小时候，每年清明时，父亲常常会带上我姐姐去给祖先扫墓。去之前，父亲常常将一块肉放进锅里，加上一点盐清水煮熟。按照苗家人的习惯，祭祀用的猪肉，只能放点用清水煮。这是苗家人最简单的煮肉法，其实这才是原始的肉味。
肉在锅里煮开了，我却不由想念起父亲来。小时候父亲常常这样煮肉，然后带着我和姐姐去祖父、曾祖父去打墓祭祀。可是几年前，却轮到我这样做给父亲及爷爷、奶奶和曾祖父、曾祖母亲去墓。这会儿，我的心里不禁难受起来。父亲在，天在；娘在，家在。而今，我有家没了天。而今，珍惜娘在家在的日子，有时间回家陪陪娘，听娘唠叨。要不等到哪一天，我既没了天，也没了家，我真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了。
人生无常哪！或许想起了父亲，我便想着自己独自喝点儿酒，虽然我知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不知多长时间了，我不很少喝酒了，也拒绝多少次朋友的酒局。喝酒误事，喝酒发疯，这曾我是最大的痛。可今晚，我也是想喝了，我也不再劝自己，我决定一个人喝点，喝点舅舅嫁孙女给我留一那坛自已酿的米酒。
我切了肉，将蒸熟的竹笋拿出，撕成一条条细细的条儿，再拌上辣椒酱。两个菜的晚餐，是我不知多少天来最美的晚餐。拿出那一坛舅舅留给我米酒，倒上一杯，一饮而尽。喝酒，我是地道苗家人性格，不喜欢扭扭捏捏，不喜欢装傻弄鬼，我喜欢是的一种豪爽之饮，就是醉了也酣畅淋漓的。
豪爽之饮，当然易醉。一会儿，酒精上头，汗水渗出，数个月来无精打采的人儿，便有了精神。酒，这东西，喝对了，于人还是有些益处的；喝错了，就成了傻子，成了疯子。或许很久没喝酒，一杯下去刚刚好。酒足饭饱之后，似乎文思泉涌起来，激活了灵感。
这时的我，是快活的，是精神的。曾一度厌恨酒的我，不禁又感谢这酒来。“不可不醉，不可太醉”，黄永玉老先生的这句话，应该就是渴酒的最好境界。
03
人到五旬，对于现实的，对于工作，对于朋友圈，似乎有了另一种理解。
饭后的我，激情澎湃写下自己喜欢的故事后，又开始一种新的思考。这些天，在参加学习中，有的学员说，这把年纪被安排来学习，是种痛苦，是种煎熬。而我，却成一种自我减压，自我放松的时光。
今天，当大屏幕上的ppt闪出“谢谢大家！”字样时，正好我也无意抬起头的瞬间，我确实在看书，重温自己喜欢但丁的《神曲》。随着讲台上那位年轻的女教授说“今天的课，就和大家分享到这里……”这个多媒体教室随即喧嚣沸腾起来，随后便再也无法听不清那位年轻的女教授在说些什么了？
教室里一百多号人齐刷刷地，从自己的座位蓦地站起来，合上笔记本，扔进课桌抽屉里，拉开椅子，毫无眷恋般的急匆匆地冲出教室去。我想，这或许是教室里我们这群人听到最清楚的一句话，也是最喜欢的一句话。
或许憋了两个多小时，有的着急去厕所方便方便；有的着急去外面空旷处吸上一根烟；有的着急赶回单位，去做那些的永远做不完的繁事、杂事、琐碎的事。
看了一下手环，差几分钟就是下午十七时，两个多小时的下午课终于结束了，我们终于可以解放了。尽管年轻女教授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仍站在讲台上津津乐道她的她研究的课题。
她说，谁要是对这个课题有兴趣，可以联系她一起共同探讨。只见她匆匆地在大屏幕上打出她的手机，她的微信号，一遍遍说这是她的手机，她的微信。
然而大家着急不是记下她的手机号、她的微信号，而是想着急快些挤出人群，离开大教室。她的声音淹没在喧嚣声中，但她仍在讲台上笑呵呵地，不厌其烦反复说着，似乎她正是在抢抓大家离开的这会儿，这最珍贵的这几分几秒时间。
她的耐心似乎有了凑效，或许我们当中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觉得这样不理不顾女教授的好意和感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似乎有些不合礼仪，似乎不太懂礼貌，似乎缺了点公众场合的个人涵养，于是就赶紧掏出手机，一边走，一边扬着手机，做着保存她的手机和微信动作，然后头也不回的也走了出去，到底是否保存女教授的手机，是否加了她的微信，不得而知。
“她讲了一个下午，看似滔滔不绝，不过是些正确的废话罢了，我们也就听了两个多小时的正确废话！”
群中，不知是谁悄悄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听得真切。或许年轻的女教授不会知道，对于她精心准备的课，竞然是这样的评价。
“这是她的职责，她的工作，不怪她，这是环境使然，换谁都一样。”
“像催眠曲一样，听着听着，不知不觉，我小眠了一会儿。白天上完课，晚上还是回单位加班做事，太累了，实在扛不住了！”
“不用自责，也没几个人在听，教室很安静，好像大家都在听课，其实又有几个人在听呢，要是你仔细看看，大伙看似在记笔记，其实大部分人是在刷手机，或看视频或看小说或看新闻呢！”
……
人走出教室，楼梯间里，电梯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大伙时不时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着。
半个多月了，大家来参加这次培训学习，想也没几个人弄明白到底来是学什么？过一天算一天，反正开班式上，领导讲得很清楚很明白了，来这里学习的，要与单位工作脱离，安心学习。我想：不少人或许是奔着这句话来的，或者是为单位完成个学习任务。一群年近或年过五旬的人，有现任领导职务的（当然全是副的），自然也少不了退居二级的非领导职务的。
好为人师，似乎跟当下的大环境很相匹配，线下或线上的一个样，体制内体制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多大区别。
线上的，卖课的人不乏其人，卖课的app，卖课的微信群，宣传攻略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内容亦是五花八门，买课的人付了费听了课，至于这课的内容值不值，是否学到的真本事，天知道！就算佳当，也是寥寥可数。
线下的，人家既然特意请我来讲课，感觉的大抵是自己是某个领域的行家里手，自己又是某个领域的精英，某个领域的专业权威。当然有好表现才情的，有好露脸展示自我的，重点不外手还有点微薄的讲课费，酬劳算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肯定，至于是一种鼓励。
自我感觉良好，很专业、很权威，我亦然。我也曾不知多少次站在这个的讲台上讲课，也曾自我感觉自己在这个领域是专业的，是权威的，感觉自己讲的内容是自己从事多年研究的内容，所讲的不是馆阁体的，不是掉书袋的，不是照本宣科的，而是常常用活的案例来解读专业的常识，用身边的故事解读枯燥的专业知识。我也曾做到，不用看讲稿，只要瞟一眼ppt的讲课思路，就可以信手拈来讲上两三小时，可以像这女教授一样神采飞扬、口若悬河！至于有几个人在听，听得进去，我无从知道。
我差不多是最近一个走出教室的，从教室来教学楼的楼梯间，再到教学楼前的空旷大院，再到简易的摩托车和电动车的停车位，这些问题老在我的大脑里打转。
换个角色也就认识了真实的自己。不要好为人师，现实中大家最不缺的是这种好为人师的做派。尤其是对了年轻人，哪怕同龄人，人家不一定比你差，差的只是一平台而已。
一个退居二线的人了，还让这些问题困扰自己，那可不是自寻烦恼的吗？放学了，就回家好好做个晚餐，好好享受一个人的晚餐，偶尔喝点小酒，然后健步而行，出汗排毒，何尝不是另一种新的生活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