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接到集团调令,调回项目部,任西南大区项目部总负责人。纸质的调令是人力资源部吴总监亲自送过来的。
“恭喜恭喜,毓秀,你很有能力,相信你一定能创造佳绩!”
“请问,这份调令是谁决定的?事先没有跟员工进行协商,这符合程序吗?”
被我一问,吴总监一阵讪笑。
“这……这不是……升职加薪的好事嘛……我知道了,不想请客是不是?不许抠门啊!这顿饭我是吃定了!”说完,逃跑似的离开了。
除了那个脑子进水的草包,没人会这样做事。拿着调令,我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徐总,我能力平平,难当大任,请您收回调令。”我不想跟他兜圈子。
“来……坐!”他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用开水均匀地淋在两个紫砂杯上,然后娴熟地洗茶,将茶凑近鼻翼轻闻,又缓缓将热水一圈圈淋在茶叶上。
“不耽误您宝贵时间,调令的事您还没答复我。”我仍站在原地。
他抬头看着我,突然笑了,“小姐呀,你就不能赏个笑脸吗?自从我来公司,我就没见你笑过。”
“哦,请您给我一个笑的理由。”
看得出他很少遇到我这种不识时务的下属,讪笑道:“……好……好……不说这个了……西南大区原来的负责人老胡,明天会跟你交接。”
“徐总,我刚才说了,我难当此任。”
他抬起头,看着我,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然后起身走到窗前,又踱步回来,沉默,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陈毓秀……嗯……之前的事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老徐总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喜欢装腔作势地对别人道德审判我忍了,没想到他竟然这样逻辑混乱,决策轻率。
我哭笑不得,戏虐地说:“所以,用升职来弥补?”
“不……不……升职是另一码事,我……我是说……”
“所以,徐总,我说我难当大任,并非气话。其一,我来项目部不到两年;其二,我没有完整地做过一个项目(本来“千都会”是,但不是被你给“斩了”),请您重新考虑,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回‘千都会’项目。“
“好……没问题!”他竟笑得像个孩子,“那你……接受我的道歉了?”
啊,成人和孩子对话确实很费劲啊!
“徐总,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回去了。”说完我便起身走了。
坐在座位上,我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他刚才那孩子般的笑,那么明朗,那么干净,这是我不曾看过的。就像一个被关在暗室里的囚徒没见过奢侈的阳光一样,当阳光照向她时,她并不会感到温暖,而是会被晃得眯起眼睛躲避那光。
如愿回到“千都会”项目,我又恢复了黑T恤牛仔裤,每天戴个安全帽穿梭在工地与公司之间,饿了就跟工人们一起吃份盒饭,渴了大口大口地喝水,正在我“牛饮”时,感觉对面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
我用手抹了抹淌到下巴和脖子上的水,定睛仔细看看,是他?这“太子爷”来工地干什么?监督?视察?
他朝这边走过来了,不对,是径直朝我走过来了,来找我的?汇报进度的报告我已经发E-mail了,难道非要亲自看看?
“渴成这样子?”他在笑,就像在动物园见到新鲜物种的那种笑,然后拿出纸巾,我伸手去接,可他……他让纸巾直接到达我的下颌,我被惊得连退了两步。
他又笑了,解释道:“你下巴上沾了一片辣椒,所以……”
我夺过他手上的纸巾,囧得赶紧背过身去,把下巴全都“清扫”了一遍。
“您一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还有……?”
他收回了眼神,羞涩一笑,“哦……没有了,没有了。”
“工程进度我发您邮箱了。”
“对,我看到了,很清晰也很详细。”他顿了顿,双手插进裤袋里,又拿出来,然后又无所适从地插进去,“嗯……我……”这是要说什么呀?这位“太子爷”一向是不可一世的,怎么今天跟中了邪似的?“我”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什么,突然抬头又盯着我。
“你瘦了!”声音轻如燕语呢喃,杂糅着几许湿漉和缠绵……
午后的骄阳熨着天幕,热浪在空气中漾开,长这么大,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过话。我的心竟然莫名的煦润了一下。
我没说话,他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