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大地披上五彩盛装,这件新衣以绿色为主调,而点缀其间的,便有那风姿绰约的油菜花,那一片片醒目养眼的黄,成为这万紫千红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明朝杰出的文学家王守仁有诗赞曰:“油菜花开满地金,鹁鸪声里又春深”;百度里说: “油菜,又叫油白菜、苦菜,原产我国,茎颜色深绿,花朵为黄色……主要分布在河南、安徽、四川等地……花朵凋谢后,菜籽可以榨油……”。
可见很早以来油菜就成为人们所喜爱的观赏和食用植物,它是我们家乡农村很寻常的一种农作物。
秋末收完玉米,天气尚未转凉时,是种植油菜的最佳时期。油菜万不可用播种机下种,简易的农家老式木耧也不行,因为菜籽儿粒小若黄米,用播种机的最小“眼线”也是种子一下一堆儿,难以均匀正常地播种,所以种植菜籽,一般都用手捏着“丢”——
一场透雨过后,在湿润的土壤上用锄头或者铁掀甚至小木棍儿划开一道不太深的沟槽,抓一把滑溜溜的菜籽儿,顺着沟槽手指轻轻晃动,指缝间溜出的菜籽儿就足以满足种子所需了(有经验的庄稼人把菜籽儿拌着沙土下种,可以有效控制种子下播量,但干沙土会大大降低菜籽儿的发芽率)。
油菜籽儿极易发芽,播下种子不几天便顺着地趟儿冒出一串串、一排排挨挨挤挤的嫩芽儿,它们都有两个对生的圆圆的嫩叶儿,像一簇簇展翅的小小的浅绿色飞虫。
稠密的菜籽苗儿要及时剔除,不然它们只会长成孱弱的细长“绿豆芽”,有些“护苗儿”的老头儿老太太开始下不了决心,到后来不得不“狠心”把菜籽苗剔得间隔一拃长宽的距离。
相对而言,移栽菜籽苗儿是一个简单易行且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当播下的菜籽苗长到一拃高时,农人们便开始“剔苗”和“移栽”,油菜苗儿不能太稠,剔除的苗子正好可以拿来栽培。移栽苗子的地方多是“巴掌大”的小块儿地,——渠塘边、公路旁、绿化带边沿,甚至田埂地头……视土地为生命的农人见缝插针,把这项工作运作到了极致。
“寸土寸金,土里生金”,这是勤劳的农人最纯朴的传统观念。
油菜是种“皮实”的植物,生命力极强,移栽苗子也很简单:用铲子挖一个小坑,把菜籽苗儿埋进去,不宜太深,盖住根部即可,封上土稍稍压实。
还有一种“懒法”尤见油菜苗儿生长之“粗糙随意”——用铁锹挖出行距一尺左右直直的浅沟,再按一定株距根向下斜放菜籽苗儿,培土、用脚踩实,连水都不用浇……别看刚开始菜籽苗儿是委屈地斜躺着的,不出两天它们便顽强地向上挺起细嫩的腰杆。 这种栽培法看上去虽粗糙简单,但省时省力,还显得布局规矩、整齐划一,都可以拿去当“面子工程”了。
油菜表面上好像非常惧怕寒冷的侵袭——它没长多大寒流就来了,呼呼的北风加上极寒的天气,那些小点儿的苗子被冻僵了,萎缩、风化……最后可怜的叶子变得蝉翼一般薄一触即碎的焦状物了。
其实你一点儿也不用担心:春天到来温度刚上去,油菜苗儿便蠢蠢欲动,包括哪些去年冬天已经“死过”的“羸弱苗子”,也在发黑发焦的叶子中间露出一抹令人惊喜的新绿!原来它们的根一直蛰伏在土层里,等待时机拥抱这美丽温暖的春天呢!
于是几场春雨过后,油菜苗拼了命地拔高,在你不经意间它们悄悄手搭手脚勾脚连成一片,遮住了赤裸的黄土地,在某个时刻,它们突然一起调皮地闯进你的眼睛,呈现给你一片欣欣向荣的绿色。
油菜苗没开花前还是一道家喻户晓的美食呢!我们这里叫“蒸曼青”:菜籽苗洗净剁碎兑少量水配白面上锅蒸熟,滚油里炒吃或者拌蒜汁香油凉拌,清香爽口。
吃惯了油腻的大鱼大肉,来一盘蒸曼青,别有一番滋味,难怪现在饭店里这道菜很抢手,是顾客们吃不完打包的首选。
油菜的盛长期在三四月间,即使干旱,仍阻挡不了它们迅猛的拔节、分叉、开花、结果。特别是年前看似稀疏的幼苗,过春由于光照空间充裕,能猛长成枝枝叉叉灌木一般。
所以在常路过的乡间小路的地埂边,你某天会突然发现一棵或者两三棵这样蓬蓬勃勃结满夹角的菜籽,这一点儿也不足为奇。
油菜最动人的时刻是每年三四月间的盛花时节,小片儿的成为青青麦苗的点缀,而成百上千亩的金黄菜花儿尤为壮观,那种醒目的金黄啊!它们随微风起伏,成为花的海洋,嗅着浓郁的花香,耳边无数蜜蜂的嗡鸣不绝于耳,此情此景,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眩晕……
难怪中原腹地不少政府依托广袤的油菜花田,在阳春三月广招举措举办各种各样的踏青旅游活动。
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短暂,油菜花很快凋谢了,满地落英述说着曾经的辉煌,而窄长的油菜夹开始变长变肿胀,以后的日子里人们不会太关注这些过期的花仙子,她们正鼓足了劲儿孕育着满枝的果实。
其实种植油菜籽比种小麦麻烦得多,经济效益一般,但勤劳的农民一如既往地一年年播种、移植、收割、堆积起来“冷闷”、晾晒,用木杈、棍子敲打……程序繁琐,劳神费力油菜籽出油率也不高,一斤顶多出三两油,但人们仍旧乐此不疲地播种菜籽,呵护它成长。
究其原因,主要是自己的劳动成果榨出的油吃着放心,亦有一种收获的满足感,另外油菜籽一般都种植在“边角”地块或者开垦的小块荒地,或者房前屋后废弃的土坑,收一点儿是一点儿,种植小麦也不合适,大型机械操作不方便。
——老农民肚里的小算盘打得匀着呢!
在某些村外乡道两旁的绿化带里套种油菜籽是个成功的典范:冬春两季,绿化带里的林木尚处于叶子稀疏阶段,不会影响光照,到树叶稠密了挡光,菜籽已经成熟。
聪明的劳动人民合理地利用了这种季节与农作物的生长期反差,每年待收的油菜籽果实都把植株压弯了,形成密不透风的一道绿墙!
油菜籽的果实极小,收成远比不上同期成熟的小麦,收割一大堆也许就只有十几二十斤的收获,所以那些开垦荒地、种植边角料小地块的农民珍惜每一棵收割下来的菜籽,积少成多,堆成堆,晾晒好了用木杈棍子捶或用脚踩。
成熟的果实他们用手撮,用嘴吹,在风里扬去尘土杂质,一把把、一捧捧、一斤斤地积累……
我今年在邻路的地头播种了二分地的菜籽,又学着农村老头老太太在废弃的学校围墙旁栽种了一点,到成熟季节陆陆续续收割捶打,竟然收获了二三十斤!加上往年零星积攒的长老的蔬菜“上海青”等小油菜的十几斤种子,也划得来去油坊榨油了!
想象着在满是油香味儿的榨油作坊里,眼瞅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变成顺机器油槽淌下的粘稠透明的黄色小溪,那种成功后的惬意、满足、喜悦和期待!想来这是所有种植油菜籽的农人最幸福的时刻吧!
生性浪漫、富有小资情调的人享受的是油菜花黄灿灿的视觉冲击,纯朴实在的老农民人在意的是它榨油的经济价值,乾隆爷的一首《菜花》把两种思想合二为一:
“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看看!到底是一国之君呢,站位和格局比一般人都高,乾隆皇帝不光熟谙风花雪月、懂得欣赏美,更可贵的是身居权力巅峰的他,仍心系苍生黎民疾苦,看来“乾隆盛世”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不管怎么说,油菜籽历来是人们喜爱的农作物之一,它满足了人们欣赏与食用的双重需求,一句话,她是大自然无偿馈赠给人类的一项丰厚礼物。
2023.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