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只存在了整部小说百分之四十左右的连斯基,在不久后被文中的所有人都忘记了,但是却占据了我大部分记忆,关于这篇小说。如果说,这本小说只是普通的爱情小说,那么连斯基毫无疑问是那个白月光,还是已逝的白月光。但是,尽管这是一本带有批判浪漫主义的小说,尽管连斯基作为一个浪漫主义诗人,他也是最浓墨重彩的最幸福的那个浪漫主义诗人——“也是幸福啊,那白昼的烦扰, 也是幸福啊,那黑夜的来到!”
奥加尔是他的唯一的缪斯,也是他诗人般的梦幻的幸福的女郎。就像一个诗人爱自己的灵感缪斯一样,连斯基真诚地毫无保留地爱着奥尔加,带着十八岁少年的纯真的爱恋和希望——在可爱的奥尔加的纪念册里, 连斯基写下的不是颂诗; 他笔下倾吐着火热的情意, 绝非冷冰冰炫耀才思; 奥尔加的一切,只要他看到一点、 听到一点,都会在他的笔下重现: 于是,哀歌像流水样奔腾, 充满发自肺腑的真情。这是一个对爱情全心全意的忠诚的恋人,也是连斯基最令人着迷的一点——上流社会冷酷的淫乱 尚不曾使他心灰意冷, 他心头依然热烈地充满 友谊的温暖和姑娘的爱情。
但这也最终导致他走向死亡,因为奥尔加受到了奥涅金的蛊惑,失约连斯基。这个阅读着歌德与席勒(他怀抱竖琴在世上游逛, 来到席勒和歌德的家乡, 他们诗篇中的熊熊火焰, 将他的一颗心立即点燃;)的真诚少年,在受到了爱情的轻微打击之后,冲动地选择了决斗,最终死亡。与看破一切,厌恶贵族社会的一切奢靡却又沉沦其间的奥涅金相比,连斯基的心依然纯洁无瑕,上流社会的冷酷和淫乱仍不使他悲观,他有爱情,被爱着,有朋友,还有自己的“颂歌”。
无论是逐渐淡忘的遥远, 无论是成年累月的别离, 无论是献给缪斯的时刻, 无论是他乡异域的景色, 无论是学问或喧哗的嬉戏, 都无法使他的心灵改变, 他心中燃烧着童贞的火焰
如此疯狂地渴望爱情,心中永远燃烧着童贞的火焰,连斯基是一个热烈的浪漫主义者,一个永远年轻的梦想家。多像当初的哈姆莱特啊,出身高贵,学识渊博,快乐无忧又积极乐观,然而他不像哈姆莱特般接受命运的洗礼,只是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候选择轰然死亡“无论是醒是眠, 预定的时辰都不可逃避; 也是幸福啊,那白昼的烦扰, 也是幸福啊,那黑夜的来到!”这是他写给奥尔加的最后一封情书,在那天冲动地离开之后,再见到奥尔加的无措和欣喜,许是对奥尔加的误解让他忧伤,许是对自己命运的结局让他忧伤,但是我们永远乐观的连斯基啊,坚信自己是幸福的,至少有人爱自己,自己也爱着人。
这也是他久久颤动我心的原因之一,在年少时候历尽世事的看破一切固然稀少且珍贵,但是像连斯基一般永远年轻永远,渴望爱,拥有爱,对平平淡淡的普通人来说,更加珍贵,有时候,奥涅金也是嫉妒他的吧。
但是,这样的浪漫主义的诗人终究是太理想主义的、虚幻的,就如现在言情小说中完美的人设。连斯基的死亡从他的出场就开始预言,一切存在只不过是幻想和奇迹——对自己胸中涌现的怀疑, 他用甜美的梦来一一打消, 我们活着为了什么目标, 这对他是一个诱惑性的谜, 他曾绞尽脑汁,思索再三, 并且企盼着奇迹的出现。
他用甜美的梦打消一切怀疑,期盼着奇迹出现以回答为什么活着,看似优美的话语背后是对连斯基人物命运的揭示:爱幻想却不行动,希望靠着奇迹实现目标,而不是将目标置于双手之下,用劳动换取。华美的背后是空洞,幸福的背后是易碎,这样的空虚爱幻想的浪漫主义者,在当时的俄国,要么覆灭,要么同腐败贵族一样消靡。连斯基显然是前者,一个极度的烂漫的人,是宁愿幸福的死也不愿活得虚假。
渴望爱情的连斯基还是幼稚和天真的。
“一切都会使他们两人吵架, 一切都会引起他们的思索: 过去种族之间的约法, 科学的成果,善与恶, 以及世代相传的偏见, 以及坟墓中宿命的疑难, 接着便是人生和命运—— 一切都遭到他们的议论。”
“他很快乐。再过两周时间 便是择定的幸福的佳期。那顶爱情的甜蜜的冠冕,那洞房花烛夜床帏的奥秘,正等待他去纵情地享受。至于许门带来的悲哀与烦忧,和打呵欠的冰冷的日常生活,他连梦也不曾梦见过。”
可以说,爱情使人盲目,连斯基的爱情观同时也是飘渺的,易碎的,爱情不只有自己热烈的烂漫的遐想,不是两人在花园里牵手交谈就能过一辈子,不是你为她写诗她就能理解并且一直爱你,显然,连斯基并没有意识到爱情后面的一切琐碎,也并没有想到婚姻带来的现实问题,这样的太过于理想的贵族范式爱情在现实社会实为愚蠢和幼稚。
奥涅金轻易地便已知悉 他朋友的幼稚的恋爱故事,这故事虽然讲述得充满情感,但是对我们却早已不再新鲜。在如今看似纯爱美好的情感在当时却是贵族青年的情感模板,连斯基这般普遍空泛的爱情故事一定程度上也应证了农奴制社会精神生活的停滞,在时代前进的洪流中,终究是要淘汰掉的。
最后讲到他的死亡——奥涅金开枪了……命定的钟声 敲响:诗人松开了手中的枪, 什么话也没讲,枪落在地上。奥涅金在这里杀掉的不仅仅是他的朋友吧,更是另一个自己:那个曾经的自己,令现在的他嫉妒的自己。同时,浪漫主义的消亡也是年轻的奥涅金的消亡,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有了浪漫主义,才会有现实主义,有了乐观才会有悲观,从这一刻开始,我觉得奥涅金才变得真正可悲——外出游历,更是离群索居,真正游走在人群的边缘,变成一个庸俗的自视胜高的多余人。
而我们的长眠的连斯基,死亡是他最好的结局,如前文说的那样,幸福的死,而不是空虚的活——等待年轻的烂漫的连斯基的可能是最终变心的未婚妻,枯燥琐碎的婚姻,平凡的一生,青春的华年会匆匆飞逝: 心灵的火焰会变得冰冷。 他可能会发生许多变化, 和缪斯分了手,娶妻成家, 他很幸福,戴上顶绿帽子, 住在乡下,穿一件棉袍子; 他可能实在地了解了人生, 四十岁上,他患了关节炎, 吃喝、发胖、衰弱、心烦, 于是,到头来他安安静静 死在自家床上,身边一群子女, 几个哭丧婆和几位庸医。
如果他终将变得平庸,那将毫无新意,如果他最终被社会消磨了理想,那同普通人有何差异,如果他最终顺应时代走向革命,那浪漫主义的消亡,将会毫无意义。也许在那个时候,理想主义必定是要消亡的。
连斯基就是这样,即使他幼稚天真,甚至愚蠢冲动,在那个浪漫主义泛滥的他微不足道,但是如今的社会不也正缺少热烈的浪漫主义和对待爱情的真诚的连斯基吗?我想,只要还对生活有爱,只要还在爱着自己和渴望被爱的人们,都会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