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盆里的水开始冒热气时,那只乌龟仍缩在壳里,像块生了青苔的石头。王二伯捏着它的后爪晃了晃,硬壳撞击盆底发出闷响,它却连条腿缝都没露,仿佛把整个世界都挡在了那层青黑色的铠甲外。
从墙根抄起把旧剪刀。剪刀刃锈成了暗红色,是前几年剪猪毛用的,此刻张开嘴,在蒸汽里泛着钝光。我蹲下身,拇指抠住龟壳边缘的缝隙——那里该是头颈伸缩的地方,此刻却被死死堵住,像块嵌死的木塞。
“得给它松松。往缝里捅捅,一疼就出来了。”我记得以前是这样操作的。
找了根长点的筷子,我捏着它往缝里探。刚触到软肉,那壳突然抖了一下,缝隙瞬间收得更紧,像是要把那点外来的冒犯夹碎。蒸汽越来越浓,木盆边缘凝着水珠,顺着木纹往下淌,在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把剪刀张开,刃口卡在缝隙两侧。“咔”的一声,硬壳被撬开条细缝,紧接着,一截青灰色的脖子猛地弹了出来——不是因为疼,倒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到了。那脖子直挺挺的,顶端顶着颗绿豆大的脑袋,眼睛闭着,却能看见眼睑在飞快地颤动。
就是现在。手起刀落,剪刀刃划过脖颈时没什么阻力,像切一块泡软的橡皮。血珠涌出来,先是暗红,接触到热水后渐渐变鲜,在水面晕开细小的红丝。那截脖子还在动,抽搐着往回缩,却怎么也回不到壳里去,最终软软地搭在壳沿,像段被丢弃的橡皮筋。
手指抠住背甲和腹甲连接处的韧带,一用力,“咔嚓”一声,整只龟被掰成了两半。壳里的肉是淡粉色的,裹着层透明的筋膜,脏器团在一起,还在微微起伏。再剪刀伸进去,剪断粘连的组织,动作麻利得像在收拾一条鱼。
只有那空了的脖颈位置,还留着个小小的血洞,热水不断涌进去,又带着泡沫冒出来。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壳内侧的纹路里游走,那些天然形成的六角形图案,此刻像一个个空了的蜂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