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稍早以前,夏末未秋的时间,我做了一个梦,现在回想起来梦里的时节应该就是现在。
梦里下了很大的一场秋雨,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连云都没有。只有淅沥的小雨氤氲出的淡淡的雾气。任何事物都被这场雨下得绵软无力。闷的快发疯的时候就站在阳台上对着人间大嚎一声,结果连个回声都没有,像是打在海绵上的拳头。被水冲刷过的建筑孤独而寂冷的站在雨中。这一切都让我心情低落,因为连月的阴雨,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一切都是潮湿的,鞋子,衣服,被子,晒无可晒,都跟人一样,闷的快要发霉。
然后梦就醒了,我起身看着窗外,仍是八月末,夏末未初,阳光猛烈,没有秋雨。
我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么一个奇怪的梦,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经历过这么一场秋雨。
我在换季的时候会异常兴奋,并且错误的高估自己对即将到来的季节的喜欢。我非常怕冷,却经常在秋天像个少女一样拉开窗帘等待寒风。
在秋天真正到来之前的某个凌晨,我打车纵跨成都,车程大约三十分钟,路上几乎一辆车都没有,天蒙蒙亮,夜晚的浓雾刚刚开始消散。交通电台里的主持人消极怠工,几乎不怎么说话。“下面请听《约定》”,然后就开始放歌。节目最后不出意外的放了一首《成都》,那孙子假装很有诗意的说:“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不管你是在夜班结束回家的路上,或是通宵酒局散场后,或是刚出门准备开始新的一天,都希望你们能温柔的对待这一天。九月快到了,希望《成都》这首歌不要一语成谶,九月,不要分别。”
在九月之前,我认识了一个姑娘。我经常觉得这姑娘是某个人安排在这个维度的这个时间等我的。有一天我发现她腰上有一条十几厘米的刀印,像是玩偶身上的缝合口。我摸了一下然后看着她,我说,“你是不是上帝安排给我的礼物?”说完以后我严肃的观察她,想在她脸上找到被我看破后的惊慌失措。但是她没有,姑娘笑了一下,然后说,“你嘴真甜。”
我心里想的是,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的怀疑并非没有根据。
我几乎每天都去她的住处见她,打车大概十分钟可以到她家,六楼,我不到半分钟一口气爬上去,过程中情不自禁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然后深吸一口气,收起笑容,敲门。她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我面无表情的脸。我进门以后,打开冰箱,拿出一个黄桃罐头,坐在椅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着她。她在我面前换衣服,卸妆,裹着浴巾收拾桌子,过程中不会跟我说太多的话,大多是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例如卸妆的时候:“我以前不太用这个,后来习惯了就都用这个。”而我完全不关心她以前用哪个现在用哪个,但是我会顺嘴接一句:“那为什么习惯用这个?”她说:“因为习惯了。”我说:“哦。”
夜更深了以后,我会在她的床上躺一会儿,抱着她假装在哄她睡觉,其实没有一次成功过。差不多夜里一点的时候,我亲亲她的额头,我说:“我走啦?”她从我怀里伸出一个头来,皱着眉头嘟着嘴看着我,我说:“我真的走啦,”她仍旧不说话,“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时间已经不早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说完一些情话我起身离开,关了所有的灯以后,我透过门缝小心翼翼的说:“晚安哦。”她在黑夜里眨巴着眼睛,泛起的波浪像海啸将我吞没。
我从门缝中侧身进去,在床边蹲下抚摸他的头发,这一缕发丝在深夜里发出流金溢彩的光芒,我亲她一下,然后转身出门。
从她家出来以后我总是很难过,那种失落感可能很久以后都会记得。但我从来不知道这种失落感从何而来,但我非常难过。
我几乎每天都去她家,但真正性发生的次数并不多。某个晚上——那应该是我们第三次性发生,我们把所有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化为相融的汗水,化为消散在夜色中的喘息,化为液体。这种感觉像吸毒,只有进入她以后以后的那段珍贵的时间,我能忘了这人间的一切悲欢,把一整个自我溶化,然后将她包容。
结束以后我坐在阳台上抽烟进入贤者模式,抽烟完毕后突发奇想,我说:“我晚上就在这睡了。”她刚从洗手间清洗回来,愣了下说:“好。”我从阳台上跳下来钻进被窝,钻进她的怀里,头埋进她的胸口。后来发现这样心理的确很舒服,可是生理上是睡不着的。可我真的很难把头从她的胸口拿开。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她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但我还是毫无睡意。我起身点亮她房间的星空灯,然后坐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看着她。幽闭的房间无比安静,甚至烟丝燃烧的呲啦声都清晰入耳,她的呼吸穿过空气穿过缭绕的烟雾。在星空灯的暗影下,她像是躲在人间阑珊灯火后休憩的谪仙。
我就这么在阳台上坐了将近俩钟头,我看着熟睡中安谧的她,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恍恍惚惚间就睡着了,而且睡的出奇的舒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烈阳高照,一翻身她已经不见了。我突然有一种空虚感,这种空虚感类似小时候稀里糊涂的被爸妈哄着睡午觉然后醒来时发现哄着我入睡的爸妈已经消失了的感觉。
我走到客厅,发现她正在打游戏,她看了我一眼,说:“你醒啦。”
我熟练的从冰箱里拿出个罐头,伸了个巨大的懒腰:“我日你妈,这一觉睡的。”
“怎么?”
“恍如隔世。”
她打着游戏,心不在焉的重复我说的话:“恍如隔世……”
我说:“就是明明只过去了一个虚妄的夜晚,却像是隔了一生一世。”
在恍如隔世以后,我开始更加放肆的观察她。她在办公室里走路步伐小而轻,在家里走路懒散而拖拉;她抽烟时第一口总是要猛回两秒,随口的每一口总是回的越来越浅;她吃肉类食物的时候往往闭着嘴,而吃水果的时候嘴唇是微微打开的;她嘟着嘴的时候总是只嘟起下嘴唇,而她生气的时候不会有任何表情;她回头看别人的时候更喜欢转身回头,而不是扭头;她笑的时候非常喜欢轻轻耸一下肩,进一步观察发现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这样。
九月的某一天我们如期分别。在从成都回江苏的时候,路过镇江,在过润扬大桥之前我万念俱灰,我跟自己说——“过了这个桥,就忘了成都的一切。”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头伸到窗外,看了看背后渐渐后退的璀璨,远方的灯火越来越黯淡,前方一片未知的黑暗。我背对着俗世和过去,背对着成都,背对着远方的姑娘,从明亮的万家灯火迈入一片萧肃的长江彼岸。
然后我发现,成都这座城市,忘不了的只有她。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诡异的电台主持人,“希望《成都》这首歌不要一语成谶。”
我没有经常对她说“我爱你”,在我眼里我爱你”也并非是随口说说的东西,不多的几次,也几乎是那情景让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记得性后我一般会很严肃的看着她说:“我爱你。”这并非是床上的甜言蜜语,更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觉得只有在性发生的时候她才是非常真实的属于我。有一次她的朋友和她开玩笑:“你应该赶紧和你男朋友结婚生子,以免你男朋友以后会悔。”她问我:“你会后悔吗?”
我心里一惊,我想的是:天啊,何德何能会让她这样问我,我哪有资格后悔?
你可知道,你是光明的火种,而我黯淡如深夜;你是橱窗里璀璨的宝石,我是在玻璃外日夜发呆的顽童;你是穿过云朵的鹓鶵,而我卑微如蛆虫;你是美好温暖的港湾,我是在风雨中颠簸的扁舟;你是北海岸自由的季风,我是沙漠中的一粒黄沙;你是披着魔法的女神,我爱你,我的女神。
佛搂蜜 佛爷
2017.10.1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