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聚福楼”茶馆开了快三十年,李守业的铜壶擦得比镜子亮,壶嘴喷出的热气裹着茶香,能飘出半条街。每天天不亮,他就蹲在井边洗茶叶,粗布围裙沾着露水,手里的竹筛摇得沙沙响。
那天来了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背着个画夹,站在茶馆门口对着铜壶写生。“大爷,您这壶真精神,壶嘴的弧度像月牙儿。”她笔尖顿了顿,抬头笑时,辫梢的蓝布条扫过画夹。
李守业瞥了眼画纸,铜壶在纸上冒着热气,旁边还画了只蜷在炉边的老猫。“这猫是隔壁张婶家的,天天来蹭暖。”他添了勺茶叶,沸水冲下去,叶片在壶里翻卷,“姑娘要杯碧螺春?刚到的新茶,带点花果香。”
姑娘叫林晚,是美院的学生,来采风的。往后每天都来,点杯茶就坐在角落画茶馆的老物件:掉漆的八仙桌、缺了角的粗瓷碗、还有李守业磨得发亮的铜烟杆。
有回刮风,茶馆的木门被吹得吱呀响,林晚伸手去扶,却被门板带得踉跄了下,手里的画夹掉在地上,几张画稿浸了雨水。李守业赶紧扯过抹布擦,见其中一张画的是他蹲在井边洗茶的背影,笔尖的墨被水晕开,倒像蒙了层雾。
“这画废了……”林晚眼圈有点红。
李守业却捡起画稿,对着光看了看:“这不挺好?像晨雾里的样子。”他转身从里屋翻出个铁皮盒,拿出包油纸裹着的东西,“我闺女织的杯垫,给你垫画夹,防水。”
后来林晚画了幅《铜壶煮春》,挂在茶馆墙上。画里的铜壶冒着热气,李守业正给客人添茶,老猫蜷在脚边打盹。常有客人指着画说:“这不是老李吗?画得比本人精神!”
入秋时林晚要回学校了,来跟李守业道别。李守业往她包里塞了包新茶,还有个小铜勺:“画画累了,泡杯茶歇歇。”林晚翻开画夹,最后一页是张没画完的素描,画的是铜壶的壶底,刻着极小的“守业”二字。
“等我毕业,还来画您新打的铜壶。”她挥挥手,辫梢的蓝布条在风里飘。
李守业摸着墙上的画,铜壶“咕噜”响了声,热气腾起来,模糊了画里的人影,倒像是真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