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我们用笔头交换春色。
梅是寒日之花,可它破冬布暖,就该是春花。迎春迎春,分明是知道春来了,才起身相迎,而梅却是另开新境,动了大力气,带来了春。
梅在前头,迎春盛时,它已渐显颓势。街头柳芽入眼时,迎春已不如初时之鲜。接下来,杨穗落地,樱花登场,继而杏花露脸,梨花放白,如排队赶考。桃花粉红几天后,油菜花遍布处处。那些草间的零星小花,谁个不是遵从了这次第?待到春城飞花绿满眼,春成了。
真是啊,代谢的春色。一花的新嫩,总踩着一花的陨落。你那边早燕过杏林,没几日,杏挂小果,如指头肚,前几时的杏花在回忆里不复明媚,也有沧桑了。
不叹春老。新生总以旧死为前身,即便这处处嫩嫩的刚上路的早春。二月踏青寻白蒿,三十多年风华无限的少年心,忽然发现前面竟有腐朽和衰老。我在林中捡起一只死去的灰雀,它不知已断气了多久,眼睛已是枯干如木孔,喉管血液早已流尽,残迹已经风干如地皮一般坚硬。我拿着它去找看林人,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他掂起它看了一会,说它不超过半岁。这年龄,也是鸟中的少年,可它已托身春未真来的大山。
我心总不能抑抑。我发现鸟尸体的位置,小草已如针尖般密麻。其实这鸟就躺在一棵蓄势萌发的大草上,季节的大势只记春生。我吸气大喊了三声,山给以更深长的回应。我心里说,春来我也不应该无视这只不能再见春天的小鸟,这是物物相对时人类的良心。从鸟躺的地方向南我走了五十步,那里的土明显湿新,也细软,是最后化过的雪的滋润。我蹲下,用干树枝挖开小坑,埋葬了这只小鸟。我用手把土摊平,压实。看林人一直看着我,中间他没吭声,等到我要离开时,他说不必为鸟过度悲伤,十天八天它被分解被吸收,也许就催动了另外的花事。我更远地想,这几十年我见了那么多的鸟儿,它们哪个能活到今天?有几只葬身兽口,有几只死于猎枪,有多少自然而逝?它们谁个到最后不是参与了循环?它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也是春天的组成,因为轮回间已无复春冬。
好像真正的大春天与城市无关,纵横山河才能知大美无边,才知道英雄追逐,生死家国。春天在天地间布局时,恶隐形了,丑下陷了,小躲避了,怯消失了。人想用手臂托举长岭,用气蕴转开大山。山河在掌上,天下在心中,不累,无穷快乐。
你报告你的春消息,我记这些等于是关于春的感想了。我存你的柳枝于记忆,我也向你传递我山野春的冲撞。原谅我有时不能激昂,甚至有盛世盛事的伤怀。但大力雄壮,心怀直上,我珍惜和追念春天,也是在问寻我自己,自己的步子或影子罢!
这种笔下交流春天的方式真好,也许春天会很感激我们的。当然,我们不是为了它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