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论语集注》
泰伯,周大王之長子。至德,謂德之至極,無以復加者也。三讓,謂固遜也。無得而稱,其遜隱微,無迹可見也。蓋大王三子:長泰伯,次仲雍,次季歷。大王之時,商道寖衰,而周日強大。季歷又生子昌,有聖德。大王因有翦商之志,而泰伯不從,大王遂欲傳位季歷以及昌。泰伯知之,即與仲雍逃之荊蠻。於是大王乃立季歷,傳國至昌,而三分天下有其二,是為文王。文王崩,子發立,遂克商而有天下,是為武王。夫以泰伯之德,當商周之際,固足以朝諸侯有天下矣,乃棄不取而又泯其迹焉,則其德之至極為何如哉!蓋其心即夷齊扣馬之心,而事之難處有甚焉者,宜夫子之歎息而贊美之也。泰伯不從,事見春秋傳。
《论语或问》
义刚言:“夫子称泰伯以至德,称文王亦以至德,称武王则曰未尽善。若以文王比武王,则文王为至德;若以泰伯比文王,则泰伯为至德。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比泰伯已是不得全这一心了。”曰:“是如此。”
泰伯文王伯夷叔齐是“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底道理。太王汤武是吊民伐罪,为天下除残贼底道理。常也是道理合如此,变也是道理合如此,其实只是一般。
又问:“尧之让舜,禹之传子,汤放桀,武王伐纣,周公诛管蔡,何故圣人所遇都如此?”先生笑曰:“后世将圣人做模范,却都如此差异,信如公问。然所遇之变如此,到圣人处之皆恁地,所以为圣人,故曰‘遭变事而不失其常’。孔子曰:‘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公且就平平正正处看。”
问泰伯事。曰:“这事便是难。若论有德者兴,无德者亡,则天命已去,人心已离,便当有革命之事。毕竟人之大伦,圣人且要守得这个。看圣人反覆叹咏泰伯及文王事,而于武又曰‘未尽善’,皆是微意。”
泰伯之心,即伯夷叩马之心;太王之心,即武王孟津之心,二者“道并行而不相悖”。然圣人称泰伯为至德,谓武为未尽善,亦自有抑扬。盖泰伯夷齐之事,天地之常经,而太王武王之事,古今之通义,但其间不无些子高下。
《论语新解》
泰伯:周太王之长子。次仲雍,季历。季历生子昌,有圣德,太王意欲立之。太王疾,泰伯避适吴,仲雍从之逃亡。季历立为君,传子昌,是谓文王。
至德:德之至极之称。
三以天下让:或说:泰伯乃让国,其后文王、武王卒以得天下,故称之为让天下。或说:时殷道渐衰,泰伯从父意让季历及其子昌,若天下乱,必能匡救,是其心为天下让。三让,一说:泰伯避之吴,一让。太王没,不返奔丧,二让。免丧后,遂断发文身,终身不返,三让。一说:季历、文、武三人相传而终有天下,皆泰伯所让。今按:泰伯之让,当如《史记》,知其父有立昌之心故让。孔子以泰伯之德亦可以有天下,故曰以天下让,非泰伯自谓以天下让。三让当如第二说。
民无得而称:泰伯之让,无迹可见。相传其适吴,乃以采药为名,后乃断发文身卒不归,心在让而无让事,故无得而称之。
本章孔子极称让德,又极重无名可称之隐德,让德亦是一种仁德,至于无名可称,故称之曰至德。
先生说:“泰伯可称为至德了。他三次让了天下,但人民拿不到实迹来称道他。”
《论语注疏》
王曰:“泰伯,周太王之长子。次弟仲雍,少弟季历。季历贤,又生圣子文王昌,昌必有天下,故泰伯以天下三让於王季。其让隐,故无得而称言之者,所以为至德也。”
[疏]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正义曰:此章论泰伯让位之德也。泰伯,周太王之长子。次弟仲雍,少弟季历。季历贤,又生圣子文王昌,昌必有天下,故泰伯三以天下让於王季。其让隐,故民无得而称言之者,故所以为至德,而孔子美之也。郑玄注云:“泰伯,周太王之长子。次子仲雍,次子季历。太王见季历贤,又生文王,有圣人表,故欲立之而未有命。太王疾,太伯因适吴、越采药,太王殁而不返,季历为丧主,一让也。季历赴之,不来奔丧,二让也。免丧之後,遂断发文身,三让也。三让之美,皆隐蔽不著,故人无得而称焉。”
○注“王曰”至“至德也”。
○正义曰:云“泰伯,周太王之长子云云”者,《史记·吴世家》云:“泰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於是泰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辟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泰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馀家,立为吴泰伯。泰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季简立。季简卒,子叔达立。叔达卒,子周章立。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後,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於周之北故夏墟,是为虞仲,列为诸侯。”是泰伯让位之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