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农村里的堂屋,堂堂正正,处于整个院落里最主要位置上,其修建时大多在屋门一侧的显眼地方鼓捣一个神龛,作为供奉神明的空间载体。其中的神祗承载着人们的信仰与崇拜之情。至于神龛里供什么神,似乎也没什么规定,或阿弥陀佛,或释迦牟尼佛,或药师佛,或观世音菩萨,还有供关老爷,土地神和自家祖先的。
自家老院的堂屋左侧,也有个简陋小神龛。
大概是出于仰望和膜拜的需要吧,神龛的位置较高。可如此一来,神和人便被硬生生隔离了,近距离看到很不方便呀。故而这个砖石砌就的神龛里究竟供奉着嘛样神仙,一直无从知晓。一点不知晓?是的。岂止是不闻不问,简直就是不屑一顾。要知道,此刻正敲击键盘的这厮,当初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正好在“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期间里。革谁的命?传统文化的命呗。
此番回去,清扫院落。面对小神龛,觉得也该稍微打扫一下吧,居所简陋,可怎么着也是神佛呆的地界呀。遂踩上高凳子,可昂头一看,其中的神佛早已无踪影,只一盏简陋的煤油灯落寞其间,尘埃蒙身。
煤油灯由一个带盖子的药瓶改造而成,铁皮盖子中心扎一个洞,灯捻子由薄铁皮卷成铅笔粗细,棉花搓细塞入,之后再插进洞里。了事。煤油灯做成,瓶子里加进煤油,即可点亮。盖子拧紧后还可防止煤油洒出。
神仙了无踪迹,那就随它去吧,极可能见到也不知是否曾经住于一院的一家人,只缘彼此不认识。而这盏煤油灯呢,却感觉亲切。为嘛?曾经与自己很亲近的老物件哪。
这可真是:灯影摇曳照夜黯,煤油灯下聚温暖。夜深人静好读书,梦里缠绵几思念。
换句话说,此煤油灯置身神龛,并非谁的随手搁置,更不是扔于此间。而是其有资格高居于此,比起那些上述提及的各路神祗,比起那些浮名虚誉和只在传说里的能耐,油灯却给了此刻正写文字的这小子以确确实实的光亮和机体可感受到的温暖。
曾经的那些春夏秋冬,那一个又一个的夜晚里,正上小学的笔者和妹妹,还有父母围拢在一盏煤油灯下。兄妹俩看小人书或写作业,母亲一边做针线活,要么补衣裳,要么纳鞋底,一边还与不住叹气的父亲闲拉呱。
在另一个屋里,情形也差不多,祖母炕上炕忙碌,祖父呢饱受疾病的折磨,躺在炕的一角一动不动。大哥二哥就近灯火在读书·······
再几年后,笔者自己独住一屋,清冷的夜里,只有斑驳墙壁上粗略的影子在与自己作伴。稍稍夜深一点,母亲便催促熄灯睡觉。作妈的并非在担心儿子的身体状况,而是心疼那点煤油。当时的家实在太清苦了,乃至于每次单买煤油都钱不趁手。
诚然,在农村人尚且不知电为何物的年代里,家家户户都使用煤油灯。不过,就像人与人的不一样,煤油灯也分三六九等。最富态的是那种带着玻璃灯罩,可控制亮度,自供销社买来的煤油灯;而像鄙家这种呢,则是自制的,粗糙简陋,任由烟熏火燎,没有办法。
再几年后,农村人开始一点,电灯开始照耀人间。而鄙家则在数年后才在高科技的光影里继续白日里维完成的劳作。原因照旧,手头依然紧张,当初的拮据状况仍没有多大改变。
稍稍可自慰的一点是,自打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三年后大学恢复招生,到后来的一举考上大学,笔者都毫不含糊。读书期间的读书学习,比一般同学都强许多。在小学时,代课老师不知何故不能来上课。结果呢,竟由自个儿代替老师站在讲台上上课······
而这一切,不能不说都拜这盏煤油灯的赐予。
如此一来,又回到了那句话:此小小煤油灯,才最有资格居于神龛里的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