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春田,是洒满了明媚阳光的午后,是充满了鸟叫蝉鸣的树林,是漫山遍野开得似火的映山红,是雪白樱花浪潮里散发出的阵阵芳香,是早出晚归劳作耕种的农家人。
我是个典型的农村孩子。虽说不是在农村长大成人,但整个童年的记忆却是紧紧地扎根于农村了。
于农村而言,“春天是播种的季节”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冬天刚过,田间地头的枯草早已被人们铲除,远远望去是清一色的泥土的颜色。温暖的阳光携春风拂过大地,农民们开始忙碌起来了。
记忆最深刻的是每天早晨6点多和爷爷一起架着老牛车颠簸而悠闲地走在并不宽敞的土路上,屁股坐在车栏上,垂下的脚尖和着牛车摇晃的频率晃晃悠悠。路旁的杂草肆意生长出长长的枝条,草尖的露珠还来不及褪去,在清晨的阳光中闪耀成一颗一颗亮眼的钻石。在牛车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温柔地扫到裤腿上,氲湿一片凉爽。
那时候的农村,机械化程度还不高,播种都靠人力,常常是“一家人有事,一村帮忙”。用锄头挖地,由人亲自把肥料、大粪埋在土里,再把土豆、玉米一粒一粒种到地里,用水桶从河里挑水来浇灌,有时候要从山谷挑到半山腰甚至山顶,又苦又累,所以常常是由男人们来挑。妇女们则负责浇水、挖地或者扔大粪,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就负责扔肥料和播种。那时候的农村小孩可厉害了,身板矮小却很灵活,认真干起活来绝不比大人逊色。
中午是最燥热的,小孩子们热衷于把双手泡在挑来的河水里,享受直冲脑门、沁人心脾的凉爽。后来,村子稍微发展了起来,可以用拖拉机耕地,用抽水机灌溉,大大地增加了小孩子的快乐。燥热难耐时拿起水管从头往下一冲,混着塑料管味的河水冲走了粘在脸上的汗水和灰尘,然后迎着微风,头顶蓝天和太阳,觉得自己像一株山间的野草,肆意吸收天地精华,野蛮生长。
农活很辛苦,一天的时间很长,所以会有晌午休息时间。每家人都会从家里带陈年的洋芋,由专门的人负责拾柴火和烧烤。柴火是上一年砍下的杂草根或玉米树,被风干得很彻底,烧起来很烈,两米多高的火焰映红了烧柴人的脸庞。土豆烤熟时所有人停下了忙碌,用河水洗过手后随意坐在树荫下或草皮上,伴着农家人自己做的酸萝卜和辣酱,喝茶水,吃晌午,开着玩笑,看着充满希望的土地,心里盘算着今年的播种计划,面庞温暖而充满希望。
吃饱喝足,接着干活,直到天渐黑,才又乘着牛车吹着凉风回家去。天麻麻黑,视线中唯一清晰的是坐在牛车前头的爷爷的的背影,清瘦、精干却又伟岸,支撑起了我记忆中的童年。
过了这么多年,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干了一天活之后又累又饿坐在树下伴着酸萝卜和辣酱吃着烧洋芋、听着长辈们谈论农事那么惬意了。如果那时我读过《桃花源记》,一定会觉得此情此景,堪比桃花源。
时光是从不停留的沙漏。当高楼逐渐拔地而起,当各种机械化逐渐走进宁静的乡村,当昔日卖力干活的小女孩终于走进了大城市,我知道这一直是农家人的梦想,可我依旧怀念的,是暮色中悠闲的老牛车以及车上清瘦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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