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阴天。
我觉得自己像是走入迷雾的人,四面八方的茫茫雾气已经充斥到我的眼珠子里面了。我疑惑,甚至有一丝恐惧。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那封奇怪的信。
“现在死去,我就可以解脱了。”
奇怪的不只是信的内容,还有这信上面的字迹。
字迹怎么看都是我的。可是,我却没有丝毫印象写过这封信。
信上面的落款时间是9月14号。也就是星期五。今天?
这封信是在今天的上课教案中发现的,而这教案是昨晚深夜我才整理好的。
难道,我给自己写了一封恐吓信?开什么玩笑。
又或许,这其实是谁的恶作剧。
“下班了。”
同事们的声音打断了我对于这件事的遐想。今天周五,下班比平时早很多。看着他们三五成群离开之后,我慢慢背上包朝学校大门走去。
我本不善言辞,在讲台上讲课也一直生硬。学生们不喜欢我,同事们也对我熟视无睹。
所以,也可能是他们之间的谁想捉弄我一下。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我还是转向去了学校保卫处。
由于胸前挂着本校教职工作证,又或者是保卫处工作人员看我样子局促不安不好拒绝,当我有些生涩地说明想看看监控时,工作人员很快为我调出了我所在办公室以及我今天上课的教室的监控录像。
我想,只需要掐好时间段,按着快进看监控录像,应该不会花很长的时间。
然而时间慢慢流逝,我并没有看到期待的画面。
从早上八点进入办公室到下午两点左右看到信,我的教案除了我自己,根本没人碰过。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心里面的疑惑如同头顶的夜色从四面八方朝我袭来。
每走一步,我都觉得虚无缥缈。
第一次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这么久,回到家已经是12点。好在明天不用上课,教案可以暂时不用整理。
星期六,阴天。
落地窗外,从灰色窗帘缝中,我看到了在外面晨跑的充满朝气的脸庞,却觉得略微有些刺眼,索性将窗帘的最后缝隙给拉上了。
这样,屋里的光线刚刚好。
这房子是母亲留下来的,也是她留下的唯一财产。
父母离婚之后,我一直住在乡下外婆家。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就把我接到了她的居所。也是在这房子里,我目睹了母亲的死去。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先后出席父母的葬礼。那是一处被黑白色围攻的殿堂,有些人看着我痛哭流涕,有些人背着我窃窃私语。我看着他们,眼睛里没有一丝雾气。
乡下的外婆执意让我做中学老师,她说学校的环境单纯干净。
于是,我就在外婆的帮助下在这所学校任职,体会着外婆说的“单纯”的环境。
其实,上课于我而言,是一种折磨,是心理防线上一步步的崩溃。可我得忍住,除此之外,我也干不了别的。
和往常一样,我去书架边找了一本最近在看的《挪威的森林》。
浅黄色的信纸在我翻开书的一刹那滑落。又一封信出现了。
“现在死去,我就可以解脱了。”
内容一模一样,只是落款时间是9月15日。也就是今天。
我从包里翻出昨天那张信纸,果然,一模一样的字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我呆立在这里,不知所措。
总觉得真相快浮出水面,却在心底深处不愿承认。
也不知道就这样想了多久,一阵陌生的电话铃声把我叫醒。因为很少接电话,听到声音时,大脑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是外婆。
嗓音有些沙哑,外婆身体又不好了。
挂断电话之后,我心里莫名有些紧。看来下周得赶回去一趟。
星期天,小雨。
今天学校补课。
我从书桌上拿起包时,再次看到了一张信纸。
“现在死去,我就可以解脱了。”
落款时间是9月16日。
这些天这句话一直萦绕我的耳边,现在我才发觉,这句话似曾相识。
在很久之前,这句话就已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了。
我打开抽屉翻找我这些年来的日记本。
2000年 9月14日。阴天。
今天爸爸妈妈离婚了,我没哭也没笑。……好希望现在死去,我就可以解脱了。
2002年9月15日。阴天。
今天爸爸去世了,我看着他的照片很久。…..好希望现在死去,我就可以解脱了。
2006年9月16日。小雨。
我被外婆接到了老家。因为妈妈在我面前割腕了,血流了一地,可她望着我笑。我也望着她笑了笑。真好,她解脱了。……好希望现在死去,我就可以解脱了。
我倒在书架边,脑袋逐渐混沌,视线渐渐模糊,继而又清晰了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面,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我书桌边蹑手蹑脚。我想走过去,可是身体像是被水泥浇筑成一块石雕,丝毫不能动弹。
那身影似乎在写些什么,然后又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包。之后,那人又推开了我卧室的门。
我眨了眨眼睛想看清楚一点,可是房间忽然又变亮了。像是到了白天。
再一眨眼天色又变暗了,黑衣人又出现了。这次他拿起我书架上的一本书,放了一张浅黄色的纸。
这次我知道了,原来那个给我信的家伙就是这个黑衣人。
那身影为什么这样做?我一肚子疑问却没法开口问他。
我睁着眼睛不敢眨眼,模糊的身影将信纸塞在我的背包下后,转身朝我走了过来。
那张脸在我的瞳孔面前慢慢放大,看清楚的一刹那,我的呼吸似乎被抽走。额上的冷汗一滴滴滚落。
我马上闭了眼睛。脑海里那张脸的样子越来越清晰。
怎么可能会……
“老师你听过一句话吗?”提问的是班上语文很好的学生。
我扶了扶眼镜,“什么。”
“离群索居者,不是神灵,就是野兽。”她说完,全班都笑了起来。野兽的读音拖得很重很重。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灵。
……
“怪人一个,你最好离她远点。”
“怎么?”
“听说她妈是在她眼前笑着自杀的。”
“天哪。我得给其他同事说说,让他们都离她远点。”
“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
房间里的光线从白到黑。手机铃声难得响了好多次。
屋子里的那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不管我眨没眨眼,都已经不会再消失了。
我跑去赶她也没用,她越长越大,我慢慢变小。
她在我面前张狂地笑着,肆无忌惮。
我很快就会被她吞噬,而且毫无反击之力。
不!我不要这样!我疯了一般四处乱撞,刀尖的一缕寒意唤醒了我的意识。
我握住刀柄,对着那个人笑了笑。刹那间,明白了母亲当年望着我微笑的意义。
对,那是一种解脱!
我对准自己的手腕,一刀下去,鲜血四溢。
血液特有的腥甜味道充斥在我的鼻腔里面,刺激着每一个细胞。
这将是我生命中最鲜艳的颜色。
真好,我即将死去,我即将解脱。
后记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今天上午在上林小区A栋一单元一楼发现一具女性尸体。据法医鉴定,该女子属于自杀,且已经死亡三天。警方联系死者家属时意外发现,死者唯一的亲人也于昨日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