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U.
保琳的父母在昆明打工近七年了。家乡只分有一两亩地,很少回家。四个孩子,三个都还在老家的县城高中和镇子上读书。只有二女儿初中毕业就没读了,跟着父母一起来到昆明。家里的地早就不种了。农民爱惜耕地,不愿意让地荒掉,于是把地租给村里人种,每年收两百元租金就算了。
他们在昆明的住处在城市南部的边缘。那里正在经历城市化开发,八车道的柏油马路已经铺好、沿途可见正在修建的高档住宅小区、一排排装修店铺、还有大型购物中心……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小路口,拐进去是一片拆迁的场面。水泥路两边原是城中村的小栋私房,现在见到的是成堆的瓦砾。这瓦砾中间有几栋房尚竖立在路边,不远处就能看到一排排整齐的高层小区。保家爸爸妈妈就住在一栋等待拆迁的小楼。
背后是一大片瓦砾堆,爸爸站在路边接我。他穿着黑色的外套,留直板头,一直笑呵呵的,嘴巴上留着一撮整齐的胡子,像民国电视剧里的人物。走到门口,我最先看到的是挂在墙上的牛肚,每个大概有登山包那么大,依次挂成一排。走进一楼的楼梯口,有一股明显的腥臭味,墙边摆了一大缸污水、还有几个桶。到处堆着杂物,房东、以前租户留下的。爸爸妈妈把我领上二楼。有两个房间是他们长期租住的,不过现在旁边的房间都是空着的,他们在走道里放了一个大冰柜,放洗好、煮好的牛肚。保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四五年。最近一年以来,因为拆迁断了水,其它住户陆续搬出。房东跟他们说继续住在这里可以不收他们房租,保家考虑到新找住处房租会提高,因为整个区域的房租都在涨,就凑和凑和着一直在拆迁房里住到现在。
爸爸妈妈最初从乡下跑到昆明来打工,就住在这一片。很多年前这里是村庄,没有像样的马路。原住村民把自己的房子扩建,打工者的到来使得村庄演变成了小镇的规模。保家是回族,这一代聚居了很多各地来打工的回族人,大多都从事宰牛的职业。
最初就是在别人的宰牛场里打工,做了五年多。妈妈说,宰牛是来了城市之后学会的。给人打工很苦,还要看人脸色,妈妈一边说一边笑笑。洗牛肚,也是后来学会的。早上三点起床,把买来生牛肚洗好、煮好,餐馆的人过来直接拿走,一个的价格可以卖到几百块钱,但除掉成本之后每个牛肚净赚只有十八元。说到工作的艰难,爸爸还说,洗牛肚要用石灰,现在昆明的建筑工地都用了替代品做灰浆,很难买到石灰,还要托人从老家那边买石灰粉运过来。
爸妈长期在昆明,家里的老人一直留在农村自己盘地过生活。前不久爷爷去世,说起这个爸爸眼睛红了。刚去世了五十天,爸爸说,奶奶一个人在农村没人照顾也不行,以后要把她接上来一起。到时候四个人必须要租两个房间,房租一个月至少要六百元。
家里有四个孩子,我直接问,是不是超生了?爸爸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是的,妈妈说,最小的那个是男孩。大姐去年高考还差几分就能上二本。妈妈说本来没考上就算了,让她去打工,结果她哭着喊着要继续读。家里让她今年继续复读,她也知道来之不易,一个月生活费用三百元,省得不能再省了,比弟弟妹妹用的还少。弟弟的成绩还不错。爸爸说,前段时间是特有班的前三名,最近有点下降。坐在旁边的二姐说,最近大概是十几名。
现在我坐在城市另一端的咖啡馆里用wifi查到一篇新闻报道,说用石灰洗过的牛肚一旦食用对人体有害。但在十几公里外城市边缘的保家爸爸妈妈那里,这似乎是洗牛肚的标准操作。他们从中占得便宜了吗?每个登山包大小的牛肚,洗出来只能赚18元,若不用便宜的工业石灰粉,他们怎么谋生?这件事情究竟是在哪里出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