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160： 汉纪（二十四）
汉纪二十四（从公元前13年开始，到公元前8年结束，一共六年时间。）
公元前13年春正月，汉成帝到达甘泉宫，郊祭泰畤，宣布大赦天下。三月，汉成帝到达河东，祭祀后土神。
夏天大旱。
四月癸未日，长乐宫临华殿、未央宫东司马门都发生火灾。六月甲午，霸陵园门阙发生火灾。
秋七月辛未晦日，发生日食。
冬十一月庚申日，卫将军王商因病被免职。
梁王刘立平时骄横不遵守法令，甚至到了一天十一次犯法的地步。梁国国相禹奏报说：“刘立对外戚十分怨恨，口出恶言。”有关部门立案审查，由此发现了刘立和姑姑刘园子通奸的事情，奏报汉成帝说：“刘立有禽兽行径，请示诛杀。”
太中大夫谷永上书说：“臣我听说过‘礼是天子的外屏，不能对外公布’。所以帝王行事之道，不能窥测其他人家中的隐私，不偷听他人房中之言。《春秋》替亲者讳，《诗经》中说：‘戚戚兄弟，莫远具尔’。现在梁王年龄还小，有点狂躁症，开始是因为他以恶言辱骂朝廷查办案件的，现在没有发现事实，却去揭发他的家中私事，这已经脱离了查办案件的范围。他现在坚决不服，如果依靠强力进行弹劾立案，本来就是很难说清楚的事情。只根据一方之辞定罪断狱，对治理国家有害无益。这样做只能污蔑汉朝宗室，把内乱的恶行丑事公布宣扬于天下，不是公族隐讳的做法，也不能增添朝廷荣华，更不能昭彰圣德风化。依照臣我的愚见，一是梁王年龄还小，他的姑姑年龄很大，这属于彼此乱伦；二是凭借梁王的富有，他足以花重金厚聘美女，招致妖丽年轻女子；三是他的姑姑也会有耻辱之心。查案的本来目的只是询问他如何恶言辱骂朝廷的，为什么牵连出这些破烂事呢？从以上三点来看，都不符合正常人情，我怀疑是把梁王逼急了，他随口失言，文吏进行追问，他无法分辩。在其犯罪萌芽之时，要对其加恩，不能马上治办，这是上策。既然案件现在已查结，就要考虑到梁王不服的言辞，让廷尉再选一名品行端正、通达事理的官员进一步查问，以纠正案件中的不当和不实之处，再把事实说明交给有关部门。那样就能宣扬皇族亲戚美德，去掉宗室污秽耻辱，从而更好地处理这件事情。”
汉成帝最后把案件搁置，没有治刘立的罪过。
这年，汉成帝封司隶校尉、蜀郡人何武为京兆尹。何武在担任官吏时，守法尽公，进善退恶，在治理时没有赫赫名声，但他离开后，人们经常思念他。
公元前12年春正月己亥朔日，发生日食。
壬戌日，汉成帝重新封王商为大司马、卫将军。
三月，汉成帝来到雍城，祭祀五畤。
夏四月丁酉日，天空无云打雷，有颗流星从太阳下面向东南行进，四面光燿像是在下流星雨，从晡时到黄昏才停止。
汉成帝宣布大赦天下。
秋七月，有颗彗星出现在东井宿中。
汉成帝因为国家灾变太多，就广泛征求群臣们的意见。北地太守谷永答对说：“帝王要躬行道德，承顺天地，这样就能使五种自然现象按次序运转，百姓长寿，符瑞一起降临；如果帝王失道妄行，逆天暴物，就会出现灾祸征兆，妖孽四出，饥馑接连不断；如果最终仍不醒悟悔改，恶行变本加厉，上天就不再进行谴责告诫，而会改换天命给有德之人。这是天地之间的日常规则，历代帝王都是一样。所以才会功德有大小，时间有长短，时代有先后，天道有盛衰。陛下继承汉朝八代功业，正处阳数末季，进入三七开端，遭受《无妄》卦运，正值百六灾厄。三种灾难不同类，相杂一处会合到来。建始元年以来二十年间，众多灾祸和大的异象交错蜂起，比《春秋》所记载的还多。应验在皇宫之内就是，深宫后庭将有骄臣悍妾因醉酒狂妄背理突发混乱，北宫园林街巷中臣妾之家的幽闲之处会有征舒、崔杼那样的叛乱；应验在外就是诸侯边地会有樊并、苏令、陈胜、项梁振臂而起的祸患。内乱和祸患发生在旦夕之间，外乱则要终日警戒，发兵之时是以火星角气强烈作为信号。安危的分界是宗庙的最大忧患！臣谷永因此破胆寒心，预言了以后多年。下面有祸乱的端倪，然后灾变就出现在上面，怎能不万分慎重呢！祸患起于细微之处，邪恶产生于疏忽之间。希望陛下修正君臣大义，不要再和那些小人轻慢饮酒；陛下要勤于修正三纲威严，整饬后宫内政，抑制远离那些骄奢妒忌的祸害，推崇柔顺委婉的行径，施加恩惠于失志之人，怀柔怨恨之心。操持至尊位置自重，秉持帝王威仪，朝觐之臣法车先出然后圣驾再出，陈兵清道然后行动，不要再单独一人轻易外出，也不要前往臣妾家人中饮晏。如果这三方面全部消除，就能把内乱的源头堵塞了。诸侯之所以敢于起兵叛乱，萌生于百姓饥馑官吏不能体恤，兴起在百姓困管乏赋敛沉重，发自于下面怨恨背离但君主并不知情。《书传》中说：‘荒年不减少聚敛叫做泰，易发生水灾，会有灭亡的危险。’去年各郡国遭受水灾，禾麦歉收，正是应当减少官府费用自我救助之时，但有关部门却反而奏请增加税赋，真是行事荒谬违背经义，不顺和民心，这是播布怨恨积累祸患的做法啊！臣希望陛下不要再批准增加税赋的奏报，大大削减奢靡费用，广泛散布圣明恩德，询问百姓疾苦，敕令奖励农耕植桑，来慰劳安抚百姓之心，这样诸侯的叛乱差不多就能够平息了。”
中垒校尉刘向上书说：“臣听说过帝舜训戒伯禹：‘不要像丹朱那样傲慢无礼’，周公训戒周成王：‘不要像殷纣王那样荒淫无耻’。圣帝明王经常以败乱作为自戒，不忌讳朝政废兴，所以臣才敢极陈愚见，只希望陛下留神观察这些事情。谨历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间，共有日食三十六次，鲁襄公时期尤其多，大概三年零五个月有发生日食一次。汉朝建立后到竟宁年间，孝景帝时期尤其多，大概三年零一个月发生一次日食。自从建始年间以来，二十岁年发生八次日食，大概两年零六个月就发生一次，这种情况古今罕有。灾异有小大稀稠，占卜有舒疾缓急，这是圣人用来判断疑问的。观秦、汉的易世，览惠、昭帝的无后，察昌邑的不终，视孝宣帝的兴起，上天的取舍，难道不昭然若揭了吗？臣有幸托身皇家末枝，确实看到陛下有宽厚圣明的大德，希望能消除大灾，光大商高宗、周成王的美名，以便尊崇刘氏，所以多次诚心冒死罪奏报。这些天文难以通晓，臣虽然献上其图，仍需要当面解说，然后才能明白，希望赐我在陛下清闲之时，有指图陈说的机会。”
汉成帝召见了刘向，但最终不能采纳他的建议。
红阳侯王立举荐陈咸作为方正之才，在参加对策后，汉成帝封陈咸为光禄大夫、给事中。丞相翟方进又奏报说：“陈咸以前作为九卿，因为贪污奸邪被免职，不应当蒙受方正人才被举荐，并且担任内朝大臣”；又奏报弹劾说：“红阳侯刘立在选举时，故意不报告实情。”
汉成帝下诏书免掉陈咸的职务，但不同意弹劾王立。
十二月乙未日，汉成帝封王商为大将军。辛亥日，王商去世。他的弟弟、红阳侯刘立按照顺序应当辅政。先前，王立指使宾客通过南郡太守李尚，霸占开垦草田几百顷，上书把这些田地卖给官府，共多收田价一亿多钱。丞相司直孙宝进行告发，汉成帝因此废掉王立，任用王立的弟弟、光禄勋、曲阳侯王根。庚申日，汉成帝封王根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特进、安昌侯张禹向汉成帝索要平陵肥牛亭这块地方，王根进行力争，认为这里正处于平陵寝庙衣冠进出的通道，应当赏赐给张禹其他墓地。汉成帝不听，最后还是把肥牛亭这块土地赏赐给张禹。王根因此开始嫉妒张禹受宠，多次进谗言诋毁张禹，但汉成帝却因此更加敬重厚待张禹。张禹每次生病，汉成帝都问候他的起居情况，多次出动车驾到府上问候。
汉成帝曾经亲自拜在张禹床前，张禹叩头谢恩。张禹的小儿子没有做官，在汉成帝到府中时，张禹多次看自己的小儿子，汉成帝马上在张禹的床前，封其为黄门郎、给事中。
张禹虽然在家闲居，但他仍然是特进并作为汉成帝的师傅，每当国家大政时，他肯定会参与商议定策。永始和元延年间，多次发生日食和地震，很多官吏百姓上书谈论灾异征兆，讥讽说这是因王氏专权导致。汉成帝也对变异多次出现感觉恐惧，也基本同意这些意见，但没有明确表态，就乘坐车驾来到张禹的府中，让身边左右退下，亲自向张禹询问上天之变，并把官吏百姓所说关于王氏专权的书信给张禹观看。
张禹看到自己年老，子孙又都孤弱，不想再得罪王根，害怕引起他的怨恨，就对汉成帝说道：“《春秋》中记载的日食和地震，有时是因为诸侯自杀，有时是因为夷狄侵犯中国，灾变这些异象太过深远难以预见，所以圣人很少谈论天命，不说鬼神的事情。至于人性和天道，从子贡开始就没有听到他们说起，何况那些浅见鄙陋的儒生呢！陛下应当修为政事，用善举来应对，与下面百姓同呼吸共命运，这才符合经义中的意思。新学小生的胡乱说道误导众人，应该不用采信，要用经术来判断确定。”
汉成帝一向喜欢敬重张禹，因此不再怀疑王氏。后来，王根以及其他诸王子弟听说了张禹所说的话，全都欢喜高兴，开始亲近起张禹来。
原槐里县令朱云上书求见汉成帝，公卿大臣都在旁边。朱云说：“现在的朝廷大臣上不能匡扶圣主，下不能有益于百姓，都属于尸位素食之人，也就是孔子所说的‘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无所不至’。臣希望被赏赐尚方斩马剑，杀掉佞臣一人以警示其余。”
汉成帝问：“你要杀的人是谁啊？”朱云回答说：“就是那安昌侯张禹。”汉成帝一听顿时大怒，说道：“小臣居下谤上，敢当廷侮辱我的师傅，犯下不赦死罪。”
御史把朱云逮捕拿下，朱云抓着大殿栏杆，栏杆折断。朱云大声呼叫道：“臣现在可以到地下去见到关龙逢、比干，已经很知足了！却不知道圣朝将何去何从！”御史把朱云拖下殿去。
左将军辛庆忌摘下帽子，解下印绶，在殿下叩头说道：“朱云这名小臣一向狂言直语于世。如果他说得对，就不能杀他；如果他说得不对，也应当宽容他。臣敢以性命和官位死诤。”
辛庆忌叩头流血。汉成帝这才气消了一点，然后赦免了朱云的罪过。后来要修理栏杆，汉成帝说：“不要再行更换！就原样修复，以用来表彰正直的大臣。”
匈奴搜谐单于想要入朝，还没有进入边塞就生病去世。他的弟弟且莫车继位，称为车牙若鞮单于。车牙若鞮单于封囊知牙斯为左贤王。
北地都尉张放到任后几个月，汉成帝又征召他入宫担任侍中。王政君给汉成帝书信说：“前面我交待给你的事情没有办理，现在富平侯又返回，我能不说话吗！”汉成帝谢罪说：“我现在就谨奉诏旨！”汉成帝于是又让张放出京担任天水属国都尉。
汉成帝提拔少府许商、光禄勋师丹为光禄大夫，提拔班伯为水衡都尉，兼任侍中，官职俸禄都是中两千石，每次在朝见王政君时，他们经常跟随。每当有国家大政时，都派他们向公卿传达汉成帝的意图。汉成帝也厌倦了四处游玩，又开始重新学习儒家经书，王政君知道后非常喜悦。
这年，左将军辛庆忌去世。辛庆忌是国家虎臣，遇到天下太平，匈奴、西域亲附汉朝，都敬重其威信。
黄其军
作于2025年2月21日（古历乙巳年正月廿四）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近期同类文章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