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发出后,还不到一袋烟的光景,三山神将神兵统统来临。好大神风,刮得屋背瓦片“哗啦啦”响,把法清吓得昏头转向,以为妖精来捉他,拼命抱头缩身,钻到床里,用棉被紧紧裹住,不敢吐一口气。
这法清一贯懒散,软塌塌道:“大……大哥,给我酒肉可不嫌多,这两个长家伙,嘴巴像畚箕口,牙齿似利剑,舌头红彤彤,吓……吓死我也!”法通道:“贤弟,这妖蛇不过象碗里泥鳅、缸中虾儿,让哥稍施法术就上钩了,怕什么?你只闭着嘴,不说话,看住就是!”法清想,这倒不错,一杯酒工夫,这两个家伙就象捆木条一样给绑住了,只是闭嘴不说话难做到,便说道:“大……大哥,看着这死家伙倒不难,只是有嘴不说话太难受了。法通道:“只不过短时间不说话,哥办了事就回来。”法清道:“大……大哥,有气要放屁,有口要讲话,你别拖上大半天,我怎忍得!”法通道:“好,这个可以!”
法通说罢,只顾领兵到蛇太洞剿灭妖兵,又到后洞救出童男童女,还亲自将二人护送回家。
陈法清看守着南蛇精,开头还细心细意,闭着嘴,没露口音。过了些时候,肚饿了,心烦了,意焦了,口燥了,还不见法通踪影。他想,我少讲几句,有什么关系,就对妖蛇道:“妖……蛇,你说妖法广大,给哥一抓,我一抱,就捆住了,你的法哪去了?喏,九股麻绳不过是两根发丝,四大金刚,不过是四只桌角,四大天王,不过是四只桌脚……。”
法清一开口,就露了点口风,蛇婆就知道他是蠢货,见有隙缝好钻,有漏洞可寻,于是苦苦哀求道:“千死万死我该死,就是渴死心不甘!”法清道:“自家口渴也没水,尿给你喝吧!”蛇婆道:“太咸了!”法清道:“烂污泥浆好吗?”妖婆道:“太糊了!”法清给蛇婆缠得不可开交,东张西望,忽见桌上一碗清冽冽的净水。说到这碗净水,倒有来头。法通全部庐山法,仅有十个“咒”字,全都融在这碗水中。法清做事懵懵懂懂,见到这碗净水就对蛇婆道:“这碗水好吗?”蛇婆暗自欢喜,连忙道:“清哥哥,那真太好不过哩!”法清道:“这……这是我哥的净水碗,统统只这么点点,我也舍不得喝,你得少喝点……”。
法清递过净水碗,蛇公蛇婆两个蛇头,一齐伸进碗去,“霍”的一口,十个“咒”字给吃掉七个。蛇婆从净水碗中映出:原来粗得吓人的九股麻绳,不过是两根头发丝。蛇婆夫妻相互递个眼色,即刻将身子使劲一挣,“忽喇喇”几声,九股麻绳给挣得寸寸断掉,蛇公蛇婆忽地纵身,化作一阵黑风,逃回蛇太洞,紧闭洞门不出。
法清还来不及接净水碗,忽然刮起一阵旋风,黑烟蔽天,眼一花,连他的“洞灵眼”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待风停雾散,再睁眼一看,南蛇精早逃得无踪无影。这下,他才知事情不妙,连忙呼天号地大喊:“大……大哥,蛇逃掉啦,蛇逃掉啦!……” 这时,法通送童男童女刚回来,听到南蛇精逃掉,忙问道:“怎么逃去?”法清就将刚才情景说了一遍。法通听了,气得七窍生烟,才知道蛇婆阴险毒辣,诡计多端,不由骂道:“冤家弟,叫你别开口,你却不听话。现在可难收场了!”法清道:“又……又不是我放逃,他自己逃脱,我有什么法子。”法通埋怨了一阵后,思量自家来时曾夸过大口,捉不住蛇精,面上可不光彩,有什么脸回家呢!看来只得重新请三山神将神兵,设法捉拿南蛇,才撑得这个面子。想罢,就急火火,提起朱砂笔,在黄纸上写借兵文书。
再说法通亲自送回两家儿女,张三、李四重见骨肉至亲,怎不感恩戴德!两家商量:置备丰厚酒筵,款待法通。张三、李四赶来神坛,请法通赴宴。也是他俩一时疏忽,以为除蛇只法通一人,法清见张、李二人不睬自己,对大哥发脾气:“吃……吃死吃死,早吃早死,留下文书让我发吧!”法通正在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妖蛇逃脱,借兵文书未发,本想不去,但念人家这么盛情对待,怎好不走?对法清道:“你懂什么事,会发文书?”法清道:“这……这般小事,有什么难处?你本领高,教我就是!”法通一时粗心大意,也想烧文书容易,就把发文书次序一一告诉了法清,说完转身就走。陈法清赶出门头,大嚷道:“哥……哥酒吃饱,肥鸡腿带一只给我。”法通道:“少噜嗦,当心发好文书要紧!”说罢就到张三、李四家赴宴去了。
这时,陈法清独坐神坛,正在肚里埋怨,古话说“添客添双筷”嘛,你那里酒浓肉香闹哄哄,我这里清茶淡饭冷愀愀。法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思忖搞点酒吃,唤来黄道士说:“老黄,你是本地老虎,人地熟悉,我法清会六轮点算,善卜人间祸福吉凶。你帮点忙,去街头宣扬宣扬,只说法清先生不收财帛,前来问卜,八两肉,半壶酒,一双蛋就够。”那道人听了,急匆匆到外面敲锣叫嚷开去。果真顶事,众人都想:这法师大妖蛇都除得,些许算命卜卦,岂愁不准!一时村头巷尾,三邻四舍提酒肉,拿鸡蛋的,象蜂窠打坍一样,都来请法清算命卜卦。
说实话,法清哪里懂什么阴阳五行、六轮点算、卜卦算命?只不过假装神明降世,闭目掐指,胡言乱扯,敷衍敷衍,骗点吃吃而已。当中也有个把刁恶的,想试探真假虚实。有个撑船老大故意道:“师父,我有一只‘飘飘’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好个飘飘!”法清打心眼里盘算,纠缠一通,老是摸不着方圆长短,想了大半天,忽有所悟:是了,是了,飘飘定是在水上飘,河上游的,不是鸭子准是鹅呵!于是大声嚷道:“喂!……你那鸭子飘到东南方,给狼狗吃掉哉!”
“啊!假的,假的,连只船也讲不准!”老大一喊,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竟散得一干二净。法清也不理会,顾自命黄道士将那一大堆蛋、肉、酒弄来,两人吃个烂醉。
法清吃得醉醺醺的,才想起哥哥吩咐的借兵文书还未发。原来,借兵文书是按次序发往庐山、茅山、龙虎山的。按理应该先发借兵文书,过一段时间,发点兵文书,法通回来,再发催兵文书。这一切,法通去饮酒时,都再三对法清交代清楚。这法清本就糊里糊涂,再加酒醉昏迷,把发文书顺序忘个干净,分不清哪是头道二道三 道。他想反正都是借兵文书,两个一双,半斤八两,不是一样吗?一同烧了就算。于是将三三九道文书,混拢一起烧去。
这一来可糟了,三三九道文书一发,庐山师父、茅山师父、龙虎山师父,同时连接三道告急文书,知道事情火急,吩咐值日神将,火速点起三山神将神兵,赶往古田南广殿待命。
文书发出后,还不到一袋烟的光景,三山神将神兵统统来临。好大神风,刮得屋背瓦片“哗啦啦”响,把法清吓得昏头转向,以为妖精来捉他,拼命抱头缩身,钻到床里,用棉被紧紧裹住,不敢吐一口气。
那三山神将神兵来到坛前,不见有人接待,也不见香火供奉,发怒道:“受骗了!受骗了!”各神将分头领兵回山复命。三山师父听了大发脾气,都骂法通不该哄骗神将神兵。从此誓不发兵救助。
法通正在饮酒,忽然一阵恶心,手中酒杯“卜”的一声落地,知道事情不妙, 火速告辞主人回坛来。只见满坛狼藉,尘土飞扬,知道神兵早已来过。想找法清问个明白,东找西寻,法清竟无踪影,就大声喊叫起来:“法清弟! 法清弟!”从庙外喊到庙内,才见法清慢腾腾从被窝里冒出头来道: “叫死叫活的,死了人吗?”
法通把法清从被窠里一把拉出,问道:“文书发了没有?” 法清擦擦眼道:“先拿鸡腿吃了再讲。”法通拎过几只粽子,法清一把抓来,连箬就啃,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哥……哥……吓死了, 刚刚三三九道借兵文书一齐发出,不久妖魔鬼怪,大队大队涌来,踏得尘飞土扬,瓦片格格响,亏得阿弟多生两只脚,急急忙忙藏到被窝里,才保住全身!”
“啊,冤家弟,大事被你误了!”法通连连跺脚,埋怨法清道: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乱发文书,香不烧,烛不点,人不在,惹恼三山神兵走空路,哪是什么妖精到来?看来大事不好!”法清忙嚷道:“那……那不会再发文书试试看!”法通只好重新写好三三九道借兵文书到庐山、茅山、龙虎山去讨救兵。 借兵文书到庐山,庐山师父摇摇头说:“陈法通呵陈法通,不该骗我庐山神。”借兵文书到茅山,茅山师父皱皱眉说:“陈法通呵陈法通,不该逗我作儿戏!” 借兵文书到龙虎山,龙虎山师父苦苦脸说:“陈法通呵陈法通, 不该做事失了信!” 太阳顶头,三三九道文书发出,直到日落西山,还不见三山半个兵马踪影。
法通惊得手忙脚乱,仰天叹气道:“唉,完了!完了!” 法清道:“哥……哥东溪不流西溪流,哪有溪溪断水流,再行文书上天庭试试!” 法通一想也对,一声龙角响过,三道文书就依次发出,文书很快来到天宫,玉帝命值殿星官去打听一下虚实。不一会,值殿星官启奏道: “万岁,只因法通收蛇乱发借兵文书,戏弄神兵神将,行为不法,激怒三山师父,不愿发兵相助,请万岁圣裁。” 玉帝想了想道:“法通轻慢上界,理属不该,天宫三山原属一体, 为顾全三山师父体面,孤家也爱莫能助了。”就这样,天宫也不见一兵一卒相助。最后,法通哀哀叹气,对法清道:“当初叫你不要来,你偏来;现在你粗心大意,弄出这般蠢事来,呼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看来我是上了你的当了。可怜我一不 能孝顺双亲;二见不到胞妹十四;三会不得爱妻一面!”法通流着泪,把神担什物收拾拢来,对法清道:“你先将这些东西挑回去!”法清道:“此地肉多酒香,多让吃几天也可!”法通含泪道:“别说开心话了, 人家肝肠也断了!”法清道:“逼我走,你呢?” 法通道:“收得妖蛇我回来,收不了就不回来了!”
法通逼法清将神担送回去,法清没法,只好挑起神担往回走,可一路上想:来时一双,回去单个,家中两个老不死准要盘问。嫂子不用说要追根究底,还有那个厉害的静妹,必骂我贪生怕死,这教我如何回答?真是出门容易回家难。索性让我陪伴阿哥与妖蛇斗阵,见个你死我活,是蛇吃了哥,还是哥灭了蛇,有个底子,回家才好交代。
法清挑到密林旁边,一想,再倒担回来,哥准定要骂。还是让我把担子暂藏林中,折回头去探个底细吧!法清把神担藏到一棵大树后, 折些树叶茅草遮盖好,就拔腿回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