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我躺在暴君的棺材里。
全城都说暴君活不过三日。
我对着他惨白的俊脸狂踹三脚:「喂,装死也得吃番茄炒蛋啊。」
......
1
我猛地一抽气,一股子混合着陈年木头和某种古怪熏香的味道直冲鼻子。
睁开眼,视线所及一片漆黑,只有缝隙里透进几丝微弱光线。硬邦邦的触感告诉我,身下不是床。
我伸手一摸,粗糙的木纹,冰冷硌人——这是个棺材!
救命啊!我就记得加班到凌晨三点头晕眼花,再醒来就进盒了?外面的声音模模糊糊飘进来。
“……时辰已到……封棺……”一个尖嗓子抖抖索索的。
“陛下……仙去……”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但听起来不怎么真心。
陛下?棺材?我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低头一看,身上果然不是格子睡衣,是件繁复得能压死人的大红嫁衣。
活人穿这个?冲喜!
旁边……冰凉梆硬的绸缎下,好像还……躺了个人?死透了的暴君!
脑子里警铃疯响!不行,绝对不能被钉死在这口活埋的鸳鸯棺材里!管你什么规矩!
我屈起膝盖,对准头顶那片雕花的厚实硬木——
“咚!!!”
沉闷又响亮的一声爆响,震得整个棺材板嗡嗡摇晃。
2
外面死一般的寂静凝固了大概三秒。
“鬼……鬼……”尖嗓子最先破功,那调儿拐得比帕瓦罗蒂还高。
紧接着,沉重的棺盖被几只手合力撬开一条缝。
光线哗啦涌进来,刺得我眯起眼。
一张圆乎乎、煞白煞白还挂着两条泪痕的脸,哆嗦着探进来:“娘……娘娘诈……诈尸了?!”
“诈你个头!”我猛一撑身坐起,“憋坏了我你负责?”
那胖脸太医,大概叫钱罐儿还是钱袋儿的,白眼一翻,直挺挺往后倒,梆当一下磕地上,干脆利落地晕了。
周围顿时炸了锅!“护驾!”“保护陛下!”一片慌乱的尖叫和抽刀子的咣当声。
棺材里死透的陛下,被我坐起来的动作带得一晃,那张惨绝人寰的俊脸,依旧死白死白。
我喘了两口气,还没彻底回魂。
“棺内是何声响?!”一个冷硬,带着不耐烦的声音由远及近,瞬间压住了所有嘈杂。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3
一个身披玄色绣金龙纹的男人大步走来,脸色跟棺材里那位有得一拼,都是刷了墙皮的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鹰隼般的视线扫过现场,看到翻着白眼躺地上打挺的太医,看到那些抖成鹌鹑的宫人侍卫。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落在那身刺眼的大红嫁衣上,还有旁边那位“驾崩”的陛下。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淬了冰的针,猛地刺在我脸上。
我心脏骤停了一拍,后背瞬间冷汗涔涔。
他一摆手,声音凉得掉冰碴儿:“此女,冲撞陛下灵柩,祸乱宫廷……”
完了完了,流程要走起来!砍头起步还是诛九族?
“……拖下去。”他薄唇吐出这三个字,没什么情绪,但足以宣判死刑。
两个身高体壮的侍卫立刻扑上来!
我汗毛倒竖!千钧一发!
余光扫到旁边那张俊脸,几乎是想都没想,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口,声音尖利得差点劈叉:
“陛下没死!!!”
4
“放屁!”那龙纹男的怒喝瞬间追了上来,几乎盖过我的尖叫,那双深潭般的眼恶狠狠剐着我。
他话音未落,刚才还死得透透的陛下,那只冰凉的手却猛地抽动了一下!
幅度很小,但我跟他贴得近,那感觉清晰得如同冷水浇头!
有门儿?!
顾不上害怕了!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侍卫的手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刹那——
我爆发出这辈子最大的嗓门:“陛下!再不醒他们就给臣妾灌殉葬毒酒啦——!!”
“……”
整个大殿像被施了定身术。
连门口垂着的惨白幡子都似乎停止了晃动。
时间凝固了那么零点几秒。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猛咳,撕破了死寂。
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嗓子摩擦生锈的铁皮,剧烈,撕心裂肺。
被所有人默认已经躺尸的陛下,胸腔猛地剧烈起伏,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一口浓稠的黑血,带着股难闻的腥锈味,如同开闸洪水,直直地、准准地,全喷在了离他最近的钱太医那张刚刚被掐醒、还茫然如呆鹅的脸上。
5
“噗——”
钱太医那张圆脸上,糊满了黑红的黏稠血浆,整个人僵成了泥塑木偶。
时间再次停摆。空气凝固得可怕。
所有人,包括刚才还凶神恶煞要拉我去砍头的那位玄衣龙纹男,全都石化了。
暴君还在咳,咳得撕心裂肺,咳得惊天动地,每一下都像要把肺管子直接甩出去。
他深喘了好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终于缓过劲儿一点。
那双带着几缕猩红血丝的眼睛,像刚被打磨过的刀子,又冷又利地扫过全场呆若木鸡的脸。
他猛地抬手——不是捂嘴,是直接指向了脸上糊满血、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钱太医。
暴君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着骨头,还带着咳后的粗重喘息,却字字如惊雷:
“朕……”他恶狠狠喘了一口,“……驾崩了?嗯?!”
钱太医眼睛一翻,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又软绵绵栽倒回去。
暴君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珠子,猛地一转,像淬了毒的钉子钉在了我身上:“还有你!哪家的女人?”
萧绝眼底像燃着两簇冰冷的鬼火,视线在我身上那身扎眼的大红嫁衣上刮了一圈:“把她也……”
完了!要算总账了!这死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电光火�间,我一横心,豁出去了!趁他后面那句“拖出去砍了”还没完全出口——
我闪电般出手!
身体骤然前扑——却不是冲向他,而是——扑向旁边那架放满了装着各种暗黑液体药碗的托盘!
6
所有动作发生在瞬间。
我一把抄起离手边最近的一碗汤药!那汤药黑得像墨汁,闻着比熬了几十年的臭鳜鱼汁子还要诡异十倍!
端碗的手稳得出奇,直直怼到暴君嘴边!碗沿几乎磕到他惨白的下唇!
“陛下喝药!”我吼得比他还响亮,表情悲壮又理直气壮,活像他才是不肯喝药闹脾气的三岁孩子,“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仿佛能听见大殿顶棚被掀翻的巨响!
这位杀神陛下登基五年,砍掉的人头怕是能在护城河上游流漂个三天三夜!
现在,一个刚被拉来冲喜、差点被殉葬的疯女人,居然敢把药碗直接往他脸上杵?
萧绝的脸,在被我怼上去的药碗阴影下,瞬间扭曲了一下。
不知是被那臭得令人神魂颠倒的药味熏的,还是被我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行径给刺激的。
他的眼神锋利如刀,死死钉在我脸上,喉咙里那没说完的“砍了”两个字,硬生生被这碗臭药给噎了回去。
“……”萧绝的脸肉眼可见地在变绿,腮帮子无声地绷紧了又松开。
“滚开!”他突然暴喝一声,猛地抬手就想把那碗臭气熏天的玩意儿掀飞!
7
他的动作快,我的反应更快!
那声“滚开”刚钻进耳朵,我端药的胳膊闪电般往回一缩!
墨汁似的汤药一滴没洒!同时,空着的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弹出,准确无误地叼住了他那只想掀碗的手腕!
五指瞬间发力收紧!
“哼!”萧绝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脸色更加难看,眼睛死死瞪着我抓着他的地方。
旁边的玄衣龙纹男——应该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大佬——瞳孔剧震,手瞬间按在了腰间剑柄上。
所有侍卫更是齐刷刷把刀抽出了一半!寒光闪闪!
剑拔弩张!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擦出火星!
我却死死盯着眼前这只被我抓住的“皇帝爪”,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声音压得只有我俩能勉强听清,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别给脸不要脸!”我的指尖在他脉搏的位置又加了半分力,“再装蒜矫情……这辈子都别想吃我做的饭!真以为我爱伺候?”
“……”萧绝那张因剧烈咳嗽和憋屈而涨出薄红的脸,瞬间定格。
他眼底翻腾的杀气有那么一瞬的停滞,一丝难以置信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空白滑过。
8
整个朝和殿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眼珠都像被定住了,惊惧又茫然地聚焦在大殿中央那张沉水乌木雕龙大床上。
我,一身刺目的大红嫁衣,姿势极其不雅地半跪着,一只手死死攥着当朝暴君陛下的腕子。
那力道,掐得他白皙的手腕上瞬间浮起几道红痕,瞧着还挺触目惊心。
旁边那碗被我救回来的“生化武器”,还冒着令人作呕的热气。
萧绝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最终沉淀成一种风雨欲来的铁青。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凶狠的眼神如果能化作实质性的刀子,我身上此刻恐怕已是千疮百孔。他剧烈地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暂时找不到撕咬部位的猛兽。
我能清晰感觉到他手腕的肌肉紧绷,血管在我指尖下剧烈地搏动,那是惊怒交加的信号。
但他没动手推开我。
半晌,他终于从紧咬的牙关中硬生生磨出几个字,声音沙哑低沉,像破锣在砂砾上摩擦:
“……松、开!”
那气势,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冲天的怒火。
我挑眉,无声地对视回去:谈条件?没点好处就想让我撒手?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保姆?
9
我手上的力道半分没松,反而歪了歪头,眼神直勾勾对上他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无声的较量在空气里噼啪作响。
萧绝眼底的怒焰疯狂翻涌,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几次欲言又止,那眼神恨不得生撕了我。
僵持的时间一秒一秒拉长,周围人大气不敢出,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终于,萧绝胸腔猛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把一口即将喷出来的老血硬咽了回去。
再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生抠出来的,带着十足的屈辱和妥协:
“……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喉咙里翻滚上来的腥甜,声音干涩又勉强地抬高了一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里:
“赐此女……”
他顿了顿,视线从我脸上刮过,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尚膳监总管一职!”
“!!!”
炸雷!
人群死寂了足足三秒。
“扑通!”、“扑通通通通——!”不知道是谁带头软了脚还是失了魂,大殿里瞬间跪下了一大片!瑟瑟发抖,头磕在地上梆梆响!
10
我满意地挑了挑眉。
成了!
几乎在“职”字落地的同时,我指间力道骤松。
还非常识相地、动作麻利地收回爪子,顺势在那光洁如新的华丽龙纹锦被上,极其自然地蹭了蹭掌心的薄汗——仿佛刚才威胁暴君的人不是我。
脸上瞬间挂起一抹格外真诚、甚至有点谄媚讨好的笑容:“陛下圣明!多谢陛下赏识!”
变脸速度让旁边偷偷抬眼瞧的宫人下巴差点砸地上。
萧绝的脸明显又黑了一层,鼻孔里那口浊气喷得格外沉重。他闭上眼,似乎在拼命忍耐着什么,喉结又狠狠地滚动了一下。
“宣太医!”他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生硬,带着一种疲惫至极的沙哑,但明显压着刚刚那种憋屈的怒气,“给朕……好好诊治!”
太医们这才如梦初醒,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围上去,七手八脚地重新搭脉看舌苔。
没人再提拖出去砍了的事儿,也没人管我那身扎眼又晦气(在他们看来)的红嫁衣了。
我大喇喇地往旁边一退,靠着红漆大柱子。
11
一群太医跟叠罗汉似的围在那张气派的雕龙拔步床前,屏息凝神,气氛比验尸还凝重。
钱太医大概是洗了十七八遍脸,脸上的血色才稍稍回来点,但胖手搭在萧绝的脉门上,依旧抖得像摸了电门。
他皱着眉,眯着眼,那表情严肃得仿佛在解哥德巴赫猜想。
“陛下……”钱太医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脉象……虚浮无力,乃……大损之兆……需……需静养……”
萧绝半合着眼帘,倚在床头,唇色依旧泛着不健康的青白,一副有气出没气进的模样,看得那群老臣揪心肝似的痛。
我靠在一边,打了个响亮的呵欠,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萧绝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我翻了个白眼,用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那边听见的音量嘀咕:“啧,装得像模像样的……不就是想赖床嘛?”
钱太医额头的汗“唰”就下来了,惊恐地看着我,那眼神活像见鬼。
我懒得理他们,转向旁边那个一直跟门神似的站着、眼神锐利得能当飞刀使的玄衣龙纹酷哥,冲他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这位管事大哥?贵姓啊?我那尚膳监……往哪个方向溜达?”
酷哥侍卫统领——慕容铮,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眼神跟淬过冰似的:“……末将慕容铮。总管,请。”声音跟他的铠甲一样硬邦邦。
12
尚膳监?名字听着气派。
可当我推开那两扇厚重的红漆大门,一股混杂着油烟、馊水、肉腥、还有点药材酸腐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差点没让我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里面乱得像刚被一百头猪拱过。油污糊满了墙壁,地上黏糊糊的,不知道多少年没好好刷洗过了。
十几个厨子、杂役一脸茫然加惊恐地看着我这个穿大红嫁衣突然降临的“总管”,手上正在切萝卜的、揉面的、刷锅的,都僵住了。
空气凝固。
我深吸一口混杂着各种怪味的空气,皱了皱鼻子。
很好。地狱开局。
一个膘肥体壮的厨娘,围裙油腻得能刮下半斤油水,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扭着水桶腰就凑过来了:“总管……您刚来,辛苦了!要不……”她瞟了一眼旁边,“奴婢给您做碗莲子羹润润嗓子?”
她说着就伸手往旁边一个瘦小宫女的盘子里抓——那碗莲子羹熬得浓稠,看着是唯一能入口的东西。
瘦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
“住手!”我看都没看她,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
肥胖厨娘的手僵在半空。
我直接掠过她,对着那小宫女说,声音放平了点:“你,叫什么?”
“回……回总管……奴婢……清荷……”小宫女声音抖得厉害。
13
“清荷。”我点头,“还有力气不?”
“啊?”清荷呆住,睁着一双茫然又湿漉漉的大眼睛看我。
我没多解释,径直走到那口油腻得看不出本色的超大号灶台边。
扫了一眼案台角落,一篮子蔫头耷脑、表皮发皱的番茄正躺在那儿等死。
旁边一个破竹筐里,零星散落着几颗鸡蛋,个头小得可怜。
“就这点东西?”我皱眉。
清荷像只受惊的兔子,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小声嗫嚅:“总管……宫里……一直用的是……银耳燕窝那些……这是前些日子采买不小心混进来的……奴婢……奴婢这就扔掉……”
“扔?”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暴殄天物!浪费可耻懂不懂?”
我指着番茄:“去捡那个看着最软烂的,对,就那个快出汁儿的,洗洗剥皮!”
又指向鸡蛋:“都给我打出来!搅匀!”
最后点了点灶台:“起锅!烧火!”
清荷彻底傻了,胖厨娘和其他人也一脸“这人怕不是疯了吧”的表情。
整个后厨鸦雀无声。
14
油滑进锅里,没吱声。那层厚厚的油垢像个沉默的堡垒。
我把清荷处理好的、红彤彤软塌塌的番茄块倒进锅里,“滋啦”一声闷响!
酸酸甜甜的霸道香气,蛮横地劈开了厨房里沉闷的油腻和酸腐!
“嘶……”
“咕咚……”
身后一片倒抽冷气和咽口水的声音。
金黄的蛋液倒进去,“噗”的一声轻响,嫩黄遇上艳红,瞬间裹上诱人的汁水!
简单几下翻炒,浓稠的番茄汁包裹着滑嫩的蛋块,红的鲜亮,黄的灿烂。
香气像长了小勾子,直往人鼻子里钻!
原本一脸麻木的厨子杂役,此刻眼珠子都直了,不由自主地往前蹭。
我哐当一声把锅往旁边空灶台上一墩!汤汁还在咕嘟冒泡。
我抄起旁边的粗陶大碗,“哗啦”一声盛了满满一碗。
热气腾腾,色泽诱人!
“清荷!”我下巴一抬,“端上!”
15
清荷像做梦一样,抖着手端起那碗热腾腾、红彤彤的东西,几乎抱不稳。
在一屋子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尤其是角落里那个一身玄色铠甲、抱着剑跟冰雕似的慕容铮——她像捧着一碗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两步,一直沉默如同背景板的慕容铮动了。
他身形一晃,快得带起一阵风。
声音冷硬得像石头碰撞:“末将……代劳。”不由分说,几乎是抢一样,从清荷手里夺过了那只粗陶碗。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仔细看,喉结在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然后转身,大步流星,连步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直奔皇帝寝殿方向!
清荷站在原地,茫然地眨了眨眼。
厨房里其他人:“……”
我抄起另一只碗,自己也盛了一大勺,找了个小马扎坐下,美滋滋地开动!
16
慕容铮用最快的速度将碗端进寝殿时,一群太医正围着萧绝嗡嗡低语,老臣们还在“陛下保重龙体”。
殿内弥漫着药味、熏香味,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
那股霸道又浓郁的酸甜香气,像一颗投入深海的水雷,毫无预兆地在凝固的空气里炸开!
“什么味道?”一个老臣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皱着眉疑惑道。
“酸…酸溜溜的?还有……蛋?”另一个使劲嗅着。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端着一只粗陶大碗、气息略显急促(对冰山来说就是破天荒了)的慕容铮。
以及,他手里那碗散发着惊人香气、色泽极其醒目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龙床上,闭目养神的萧绝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锐利的眸子,直直钉在了那只碗上!
喉结极其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17
“……此乃何物?”他开口,声音是强行压平的沙哑,但尾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慕容铮上前一步,声音紧绷:“回陛下,尚膳监新总管……所做。”
“啪嗒”一声轻响,是某个老太医惊掉了手里的脉枕。
萧绝沉默地看着那碗东西,那红与黄的冲击,那扑鼻的酸香……他五天粒米未进只靠药吊着的胃,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哀鸣——
“咕噜噜噜……”
在死寂的寝殿里,清晰得如同擂鼓!
众臣:“……”
萧绝的脸唰地黑了,眼神几乎要杀人。
“试毒!”慕容铮立刻反应过来,掏出一套寒光闪闪的银针小刀就要上前。
“……不必!”萧绝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他猛地伸手,带着一股狠劲儿,劈手夺过了慕容铮手里的粗陶碗!
也顾不上烫不烫了,用那只金贵的龙爪子,抓起碗边配着的一个木勺,狠狠地挖了一大勺滚烫鲜红的汤汁包裹的鸡蛋!
粗暴地塞进了嘴里!
18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巴巴看着龙颜。
萧绝含着那口滚烫的食物,腮帮子绷紧。
那双总是布满阴霾和戾气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里面的冰迅速瓦解,浮起一层……难以置信的、极其陌生的迷茫!
然后,那层迷茫变成了震惊!
舌尖味蕾像是在战场上大获全胜的士兵,瞬间炸裂开狂喜的冲击!酸甜滚烫的汁水带着难以言喻的鲜美瞬间占领高地!滑嫩的蛋块带着温柔的包裹感……
他甚至忘了咀嚼!
但这味道……这该死的、从未体验过的、如同在舌头上放烟花的味道!
紧接着,他不自觉地……嚼了一下。
喉结又剧烈地滚动了一次。
然后,又挖了一大勺!更大的一勺!动作快得带起残影!
“吸溜……咕咚……”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皇帝陛下极其失态、极其凶狠、如同饿死鬼投胎般的吸溜声和吞咽声!
一碗?
根本不够他塞牙缝!
当碗底最后一滴红艳艳的汁水被他用勺子刮得干干净净时,萧绝才好像找回了一点属于帝王的意识。
他端着那只光洁得不用洗都行的粗陶碗,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终定格在一种被美食征服但又极其不情愿承认的复杂扭曲上。
“……还有吗?”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某种理不直气也壮的别扭。
19
消息像长了腿,跑得飞快。
“陛下喝药了?呸!陛下吃饭了!”
“就那碗……番茄炒……蛋?”
“一碗不够!又让送了一大盆!”
整个死气沉沉的皇宫,被一碗菜搅动了活气。
我成了尚膳监真正的“总管”,没人敢反对——连钱太医被派来诊脉时,都不好意思地问我还有没有多余的“西红柿炒鸡蛋”。
我大刀阔斧地改革。
油腻腻的厨房被勒令洗刷三遍!
食材不再只认“高贵”,当季新鲜的蔬菜瓜果被摆上最显眼的位置!
“创新菜式”成了硬指标,老顽固胖厨娘一开始还想顶撞,被我做的水煮肉片辣得泪流满面还忍不住往嘴里塞之后,彻底老实了。
宫里的风气在悄悄变好,连宫人们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直到这一天,金銮殿传来急促战报,八百里加急!
北戎铁骑突然撕毁和约,闪电般南下,连破三城!兵锋直指边境重镇!
大朝会上,一片愁云惨淡,老臣们争吵不休,主战主和吵成一锅粥。
“……陛下!敌势汹汹,需立刻增兵,调慕容将军前往坐镇啊!迟恐生变!”兵部元老急切呼喊。
坐在龙椅上的萧绝,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正要开口。
“报——!!!”
一个浑身浴血、盔甲碎裂的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声音嘶哑绝望:“陛下!雁归关……告急!关门外、城外……全是敌军!黑压压望不到头!先锋铁骑已经逼近最后一道城门!关、关快要守不住了!守将请援!!”
“什么?!”满朝文武面无人色!
雁归关一破,敌军将再无阻挡,铁蹄将长驱直入腹地!
绝望的气息笼罩大殿!
20
就在这窒息般的死寂中。
一道清晰、甚至带着点不耐的声音,突兀地从角落里响起:
“吵吵吵,吵有屁用!喊得再响敌兵能自己吓跑?”
刷!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只见我靠在殿门框上,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短打常服(御膳房统一配备工装),手里还拎着一把我特意找人打造的铁锅铲——铲面加厚了一倍,边缘锋利得能削萝卜皮当飞镖使。
萧绝看到我,眉头狠狠一跳。
慕容铮脸色铁青:“胡闹!此乃军国大事,休要放肆!还不速速退……”
“退什么退?”我根本不鸟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殿中,锅铲咣当一声杵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火花四溅(估计得赔)。
我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对着龙椅方向,清脆嘹亮地喊:
“谁说要守不住了?陛下!”
我“啪”地一拍胸脯:“放我出去!保证把前面那个领头的铁疙瘩打趴下,让后头那些傻大个儿哭着喊娘!”
满朝寂静。
“噗……咳咳咳!”有人想笑又使劲憋回去。
兵部尚书胡子气得直哆嗦:“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陛下……”
一直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的萧绝,突然动了。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
不是震怒,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
在众臣和那个斥候惊愕的目光中,他一把撕碎了手里那份被汗水浸湿的告急战报!
雪片般的纸屑从他指间纷纷扬扬飘落!
他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慕容铮!备马!点一千御林军!给她!”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猛地指向殿中叉腰站着的我:
“你——跟我上城头!”
“要是你敢死在外面……朕……”他顿了顿,眼神炽热得烫人,“……朕装病装了这么些天等你来翻腾,不是让你去喂狼的!”
金銮殿落针可闻,下一秒——
后来,据传敌军将领看到一个挥舞巨大锅铲的少女站在城头时还很轻蔑。
直到那锅铲拍飞了他最精锐的三名百夫长,铲风刮得他脸疼……
再后来,京城“王记炒菜锅铲”成了最紧俏的紧俏货。
而那碗红彤彤的“番茄炒蛋”,成了宫里永远禁止泄露的绝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