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葛朗台,人们就会想起巴尔扎克笔下那个短墩墩,眼睛冷峻,额头满是横纹,鼻尖肥大,上面长着青筋盘绕的肉瘤,心中高于一切,只有金钱才能给他带来快乐的老头。
这个葛朗台老爹,眼中金钱是他唯一的亲人。一母同胞哥哥破产自杀,侄儿痛不欲生,妻子和女儿也悲痛万分,为了不浪费自己的面包和蜡烛,拥有全城最富有家缰万贯的葛朗台,毅然赶走身无分文,还沉醉在丧父之痛的侄儿,(家人每天的面包和蜡烛都是他精心算计亲自发给)得知女儿把自己的小金库送给侄儿时,气急败坏的老葛朗台把她软禁在房间。每天只给水和面包。
妻子生病至死,老葛朗台都没舍得花一枚钱为她治病。为了夺走女儿母亲财产的继承权,软磨硬泡,使尽浑身解数,受不了父亲折磨的女儿只好答应放弃时,他紧紧把女儿抱在怀中,但答应每月给她的大利钱,一个月下来,一个大子未给。金钱给老葛朗台带来了无限快乐,却不能保证他的健康,老葛朗台病倒了,躺在潮湿的地下室,看着堆积如山的金币,尽管瘦骨嶙峋,气喘吁吁,他很快乐!弥留之际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夺走为他祈祷神父手中镀金的十字架。
真是无巧不成书,无独有偶,在我们中国西晋也出现了一个不遑多让的不折不扣的吝啬鬼“葛朗台”。
《 资治通鉴卷第八十二,晋纪四》记载:“(王戎)性复贪婪,园田遍天下,每自执牙筹((古代用象牙或骨,角制的计数算筹)昼夜会计,常若不足。家有好李,卖之恐人得种,常钻其核。”聚敛大量财富,富可敌国的王戎仍然十分贪婪。不喜琴棋书画,不爱游山玩水,唯一爱好就是清点他的财物。和老婆夜以继日用象牙筹码计算大片土地出租的利息,生怕少赚一点钱。令人瞪目结舌的是,家中种满了大片李子果树林,品种优良,土壤肥沃,李子果大汁甜,令人垂涎欲滴。担心别人买了他家李子的种子种植,抢了他的生生意,和老婆夜以继日钻破其果核,才到集市去卖。官至三公(大司徒)的王戎,不仅对旁人一毛不拢,对亲人也极尽抠门。
侄儿大婚,腰缠万贯的王戎仅送件单衣,就这还寝食难安,第二天,便登门索要。
女儿出嫁时向父亲借贷几万钱,如割心头肉,女儿回娘家,从没给过好脸色,脸拉得比驴还长。直至女儿还清,这才“释然”。
王戎固然扣门吝啬,如果说王戎是一个完全没有人情味的铁公鸡,但可是有些错怪人家了。首先是王戎当时有名的孝子。母亲去世后,虽然不拘礼节,该吃肉就吃肉,该喝酒就喝酒,但因从骨里对慈母逝世的悲痛,日趋消瘦,瘦得皮包骨头。一次看别人下棋,浑身无力的他,靠杖扶持才勉强起身。哀伤过度,形销骨立,以死尽孝,虽没有形式上的约束,但那种由內而外的真挚情感令人感动。他和妻子相敬如宾,妻子对王戎“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我因为亲你爱你,所以才叫你卿。我都不叫你卿(那个时代女性叫丈夫“卿”是不礼貌),那么谁还应该这样称呼呢?他们之间少了举案齐眉的约束,却多几分亲近与爱恋,还为后世贡献了“卿卿我我”的成语。
君子取财,取之有道。王戎还是一个坚守原则的爱财者。他的父亲王浑官至凉州刺史,声望极高,去世时,他的部下借机凑了几百万钱,送给年仅19岁的王戎做慰问金,王戎虽爱钱,但深知不能因贪图利益而败坏了父亲的名节,因此坚决不收。王戎身居高位时,拒收贿赂,在同流合污中,遗世独立,潇洒活出自我。
那么王戎为什么如此看重钱财,不惜丢下堂堂三公高贵的颜面,不惜自污其身?是因为壬戎处在魏晋动荡不安,朝代更迭频繁的时代,政治环境恶劣,稍有不慎,轻者做牢丢官,重者掉脑袋还要搭上家人乃至家族的性命,尤其是身居高位,权利大风险更大,不得以吝啬的外在形象给世人造成种不拘小节难成大器的印象,为自己披上层厚厚的铠甲再加上层保险,这与当年萧何抢夺百姓财产,玷污自己的清白和荣誉,让刘邦开怀大笑,最终得以自保和善终,还有王剪率60万大军伐赵前,连续五次派使者请求朝廷赐予许多良田,美宅和园池等,终于消除秦王怀疑一样,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世人嘲笑王戎吝啬扣门时,谁能理解他良苦用心呢?王戎之所以在“竹林七贤”中年龄最小,却走的最远(72岁善终)政治影响最大,官做的最大的一个,正是他半性情半伪装的智慧。
当然壬戎不是完人,也够不上品德高尚的人,但我们应以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正确评判古人,不可求全责备,尤其是和那个没有一点点人情味令人鄙夷的葛朗台老爹相比,是不是还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