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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前两年生了个儿子，谁都不黏，就黏着董清荷，董清荷抱着外孙，一家一家的去炫耀，看看这模样，长得有点像刘老三，长长的额头，宽宽的眉毛，大大的嘴巴，董清荷背着他，逢人就笑着说：“真是怪事，这小孩谁都不要，就要我。”

有人说：“肯定知道外婆好，外婆这边有糖给他吃。”

红花悄咪咪的告诉董清荷：“娘，你不要抱着大宝到处跑了，我又怀孕了，等会别人问起来不好，我来你这边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要出去了，现在计划生育严格的很，我怕在老家，他们会抓人。”

董清荷吓了一跳：“从前没有听说生人还犯法的，这几年我听村里是有人家超生了，那个妇女主任都带头抓人，超生了不回来交钱罚款的就抓他们家的老年人，抓过去不给饭吃，还挨打。”

红花说：“是的，娘，我们那边也是很严，还好女儿到你婆家来，别人看见了也不知道我生了几个，也不会告到我那边去，所以你不要带大宝到处跑了，听说二弟妹也怀了小孩了，要是第一胎就是个男孩，让他们不要生了，搞的人心慌慌的。”

   董清荷说：“那你们要去外面躲躲，不然大的就放我这，我来带，我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红花不让董清荷给自己带娃，自己两个弟媳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肯定不快活，哪里有嫁出去的女儿还要娘给带娃的，红花也不好明说，她说：“没事，大的这个小孩的奶奶带，我们去外面打工，等我小的生了再放你这边带，等风头过了我再接回去。”

   董清荷想着大顺子前几年生的孩子也不让她带，送到小云的娘家去了，说那边是镇上读书方便，实际上董清荷也没觉得哪里对不住这个儿媳妇，但就是合不来，红花的孩子自己自然也没有这个资格带，小儿媳上个月也怀孕了，她每天好吃的想着法子做，希望她能给自己添个大胖孙子。

红花二胎生了个女儿，连夜偷偷送到了董清荷这里，怕在村里被人发现了，但是董清荷这边也不敢放家里，她把小孩藏在了牛棚里，每天喂点米粉，小孩在牛棚里面很乖巧，有时候饿了会哭几声，路过的人听到了都假装没有听到。

但也有好事的，隔壁邻居吴六子家就是，吴六子的老婆跟董清荷说：“三嫂啊，你家牛哭的怎么跟小孩哭的一样，哈哈哈哈哈，是下小牛了吧！”

董清荷开玩笑说：“牛不会哭，晚上是猫叫的厉害，小猫叫就跟小孩哭一样。”

吴六子老婆又说：“是的，我家养的猫也是鬼哭狼嚎的，对了，你家老二的媳妇也要生了吧，我看肚子大的很了，你又要忙起来了。”

董清荷说：“是的，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还要你帮忙了。”

吴六子媳妇说：“都是邻居，有事你喊蛮！”

两个人站在门口，说罢都各自回屋里忙碌了，吴六子家早就知道红花生了个孩子放牛棚里了，但是她就是拿这件事开开玩笑，吓唬吓唬董清荷，董清荷每天提醒吊胆的，她知道红花的村里离这边很远，应该没有人会下来，就是怕别人说出去，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好在没有多久，红花的婆婆就来到董清荷家带走了小孩，董清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小安子媳妇快临盆了，董清荷一步并两步跑到隔壁村会接生的施老师家，很多村里的女人也赶来帮忙，施老师摸着孕妇的肚子，让吸气呼气，然后一阵阵的疼痛下，小安子媳妇生了个瘦瘦长长的女儿，董清荷也高兴，生女儿也还能生第二胎，但是她觉得没有那么稀罕。

在村里，董清荷觉得生男孩才能扬眉吐气，自己以前生了三四个女儿之后才生了两个儿子，她想要孙子来继承家里的香火，大顺子媳妇生了个男孩，但跟自己不亲，小安子媳妇第一胎是个女儿，董清荷就开始犯愁了，月子还没做完，就天天念着让他们生个二胎。

月子里，小安子媳妇并没有什么好吃的，董清荷忙着干自己的事情，自己吃什么就给小安子媳妇吃什么，比如面疙瘩，比如炒青菜，小安子媳妇想吃鸡，但董清荷这一年没有养鸡。

小安子媳妇对小云说：“还是你好，你生大宝那年婆婆养了很多鸡，我这怀孕到现在她一只鸡都没有养过。”

小云说：“婆婆就是怕麻烦，我那年做月子家里有好几只鸡，她总共也就给我杀了一只鸡，说其他鸡用来下蛋，我蛋倒是吃了不少。”

小安子媳妇说：“我只能买蛋吃了，婆婆天天帮我孩子洗尿片，洗衣服，忙来忙去，一大家子早上要到中午才有得吃。”

小云说：“她做事慢的很，我看别人的婆婆都很勤快，早上是早上，中午是中午，晚上是晚上，顿顿搞的清清楚楚，所以我不让她带小孩，我怕我小孩给饿着了，你最好也把孩子带身边。”

小安子媳妇说：“我打算自己带，等大一点带到小安子身边去，外面什么东西都能买得到，不像家里，村子里什么都要靠自己养，自己种。”

小云感到好奇，问小安子媳妇：“你做月子，你亲妈和你几个嫂嫂怎么没有来看你，我看婆婆背后一直在说这个事情。”

小安子媳妇：“我大哥计划生育，他生了三个女儿了，这下又怀孕了，我妈跟着他们出去了，在码头那边烧饭，现在都到处抓人，要是在老家，我妈肯定要被抓走了，到时候就不得不回来罚款，还要结扎，我大哥还想继续生，生到儿子为止。我其他两个嫂子也在外面干活，都不在老家，不可能为了我回来的，跟婆婆说过了，她还是喜欢在背地里说。”

小云安慰道：“对啊，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计划生育管的严，我还没有去结扎，很担心村里会不会找到我。”

小安子媳妇：“你还这么年轻，大的是个儿子，等过个五六年还可以要一个女儿，结扎真的是太可惜了。”

小云感到很丧气：“我现在还不想生第二个，也没有钱生，生了就要罚款，我那天走路上过，村里那个妇女主任吴英就盯着我肚子看，然后我看她背地里在说什么，那天婆婆也说，那个吴英来家里了几次，明着暗着问了几次，说家里几个孩子。”

小安子媳妇愤愤不平道：“听说很多人都被拉着去打胎了，哎，作孽。”

小安子媳妇做月子期间就会织一些小孩子的毛衣，她也给小云的孩子织了一件，小云也经常抱着孩子来看她，他们就说一些村里的家长里短，就这样月子做的也很快，小安子媳妇出月子了，董清荷就张罗她干活：“孩子衣服你要自己洗了，小孩睡觉我帮你看着，两个人干活就没有那么手忙脚乱了。”

小安子媳妇跟小云说：“我才出月子，她就迫不及待要我干活了。”

小云说：“你这还是好的，之前我做月子的时候，她也是天天念着要我干活。说他们那个年代，生完就下地插秧了，我看红花大姐也是这样，生个孩子跟没事人一样，第二天就下地去洗衣服了。”

小安子媳妇说：“他们做事是做惯了，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我在家上面有三个哥哥，我连山上耙草都没有去过，还是嫁到他家才插过秧。”

小云说自己也在家没有干过活，还好大顺子懒，不会干活，所以她也不用干活，小安子媳妇也就笑一笑过去了。

没多久，小云肚子大了起来，原来是怀孕了，小安子媳妇劝她留下来，但是小云说：“我家大的才三岁，生这个肯定要罚款，听说要罚款好几千，我不敢要，妇女主任吴英昨来来了，说了一堆，说要是生下来的话就得交钱，不交钱就要抓大顺子去坐牢。”

小安子媳妇只能安慰她：“要么你们出去躲一躲，去娘家，这样别人也找不到你们。”

小云说：“没事的，我也不想生两个，带小孩好麻烦，去躲的话到时候他们就要抓婆婆了，听说很多老年人被抓去都挨打了。”

小安子媳妇没有继续劝了，因为计划生育管的严，那天小云被吴英带走去打胎，回来后休息了挺久，小安子媳妇看见小云身体虚弱，感到很心疼，身为女人很不易，董清荷背后骂骂咧咧，她总是说：“以前毛主席说人多就是力量，现在搞得一家只能一个，老农民生孩子还犯法了！”

小安子媳妇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儿，明里暗里亲戚都在催自己生二胎，连自己的亲妈也在面前提了几次，但她又害怕妇女主任找到自己。

大的已经一岁半了，这一年多，小安子经常回来看望她们，但是每次没有住几天，把自己赚的钱都给了媳妇，然后就背着一个包要出去打工了。

这年过年的时候，刘志安在家刚过完年，初二他背着包，说要出去了，小安子媳妇很生气。

小安子媳妇哭喊道：“一年到头你回不了几次家，回来没有几天就要走，小宝还不会走路，你就要走，我在家一个人带小孩根本忙不过来，你妈干活慢腾腾的，一天一顿饭都指望不上。”

小安子也很火大，自己每次回来待不了几天，就是想着出去赚钱，刘志安说：“我这样都是为了你，我不出去赚钱，你拿什么花？在家里买的鸡蛋，电风扇哪个不要钱？”

小安子媳妇哭着说：“你就知道钱，每次回来也没有多少钱，小孩子你也不管，要么你把小孩带走吧！”这一次她把小孩塞包里，拎着给小安子。

刘志安气的跺脚，他喊道：“我不出去，在家里陪你，那就更没有饭吃了。”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小云还有董清荷都赶来劝架然后董清荷，赶紧把包打开，把哭着的小孩抱出来哄。她骂道：“你们两个死鬼，吵归吵，别把小孩吓到了，大过年的。”

小云也拉着哭着的小安子媳妇进了屋里，她安慰道：“都是为了生活没有办法，好在小安子还能拿出钱给你用，像你大哥，一分钱没有，我在家过的多苦，为了日子你也忍一忍。”

小安子媳妇哭着说：“不是我不忍，这孩子才这么点大，正月都没过完，他就要出去。”

小云说：“哎，都说男的挣钱苦，谁知道我们女的带娃苦，到时候让老小多陪你几天。”

后来刘志安在家过完了正月十五才出去，他每天早起做家务，然后有时候陪媳妇回娘家，有时候陪她带孩子去街上买吃的，小安子走了之后大概两个月之后，小安子媳妇开始孕吐了，是的，她又怀孕了。

董清荷看到小儿媳妇有怀孕了，很开心，但是又怕村里人知道了，现在计划生育抓的比之前更严格了，发现了第一时间就是被拉去打胎，她跟小儿媳妇说：“我叫人给发了电报，让小安子回家来一趟，趁着你现在肚子还没有大起来。”

小安子媳妇说：“是该让他回来，我现在就担惊受怕的，那是我跟着他一起出去躲着么？大宝怎么办？她还小，离开我就会哭的不停。”

董清荷说：“那只能你带走了，到时候等你要生了我再过去给你们带小孩，你们在外面先躲一躲，把孩子生下来。你这几天不要到处逛了，小心被人发现了。”

小安子媳妇说：“我现在还没有显肚子，别人发现不了的。”

董清荷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不知道，村里的老妇女都一个个是人精，她们眼睛毒着呢！”

刘志安接到电报匆匆赶回来，看到媳妇衣服什么的早就收拾好了，她们第二天就走了，把女儿也带上了，村里人这段时间没有看见小安子媳妇，就问董清荷：“三嫂，你家儿媳妇呢，上次还说跟我一起去街上买东西了。”

董清荷笑着说：“上次跟我为了养几只鸡吵了一架，我说了她几句，她生气了，给我儿子发电报，说在家住不惯，要出去打工，现在大的会走路了，也不用人一天抱到晚了，我就随便她，吃住我的，还要我求她了，我让小安子把她们带走了。”

村里人说：“三嫂，你也真的是，当奶奶的人了也不知道让一让，以后还要靠着他们伺候你呢！”

董清荷说：“扯淡吧，不知道等不等到那个时候，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她出去打工带走了小孩，我还清净了。”董清荷故意就这样说了几句，回自己家了，她没有透露过一点风声，连自己二哥也不知道。

转眼到了小安子媳妇快生产的时候，她们都在想是个男孩就好了，但又怕是个女孩，刘老四跟刘志安说：“小安哎，这次一定要生个男孩，大的是女的，小的还是女的话，又要罚款，又是女儿户，以后又不能生了，生两个之后村里肯定要给你媳妇结扎了。”

刘志安也满面愁容：“叔，你说怎么办，我也不是养不起两个女儿，就是被人知道了就不能再生了，家里总要有个男孩，叔，你给拿个主意。”

刘老四为这个事情也很操心，他说：“现在不像过去了，想生几个生几个，我经常去打牌的一个人家说，他们村里有个有钱夫妻，不能生，想要领养小孩，我明天就跟他们去说，你这个要是个女儿，我们就送给人家。”

刘志安也点了点头，这个事情他还没有跟媳妇说，董清荷在老家算着日子，早早的就来他们务工的上海，这天他们正在街上走着，女儿小玲跑的正欢，突然小安子媳妇肚子很疼，疼的有点厉害，小安子立马叫了个蹬三轮车的，把媳妇和女儿都一把抱到车上，赶往医院，去医院之后，董清荷也在生产门外候着，嘴里念着：“老三，保佑添个男孙。”

没多久，听到里面有孩子哭了，董清荷就进去了，她又笑着小跑出来，告诉刘志安还有刘老四，刘老五他们：“是个带把的，是个带把的，老天保佑了。”

刘老四也笑着说：“那省了事了，这下不用送人了。”

刘志安也进了产房去看媳妇和孩子，只有小玲背在董清荷的背上，一直在哭，她看到穿白大褂的就会一直哭。

小安子媳妇生完孩子没多久，董清荷先回老家准备秋收了，小安子媳妇一面看着小玲，一面抱着小的，她几乎月子里就这样死死盯着小孩，因为他们住在码头附近，怕小玲跑来跑去会落水，刘志安就在码头上挑担子，有时候一两百斤的担子把他的肩膀都压弯了，他咬着牙，一步一步的上货，卸货。小玲每次睡醒看不见刘志安，就会哭喊：“小安子不见了，我的小安子不见了。”每天中午，小安子媳妇就会牵着小玲的手，然后抱着小的，来到码头，给小安子送盒饭。

当地人看到小安子媳妇，月子里都不睡觉，坐外面一直看着小孩，就会逗她说：“洋钉人生了儿子真高兴啊，高兴的连觉都不睡了，有点本事的哎。”小安子媳妇也只能笑一笑。

  小的快一岁的时候，他们一起回老家了，家里的稻子需要收割，董清荷一个人在家根本搞不过来，她叫村里人发了电报给刘志安，所以他们就一起回来了。小安子的媳妇小美，先带两个小孩去娘家哥哥家躲着了，这个时候正值夏天，她娘家哥哥家刚造的楼房，还没有装窗户，也没有安灯，她和自己妈睡一起，一个木床，围了蚊帐，床头的桌上点了根蜡烛，夏天的蝉鸣，加上人的疲惫，小美带小的睡一头，自己妈带小玲睡一头，很快都睡着了。

深夜，一阵突然起来的风透过窗，吹倒了蜡烛，火点燃了蚊帐，等到烧的火很亮的时候，小美惊醒，她连忙抱着小的滚下床，然后喊：“妈，妈起火了。”然后小美的妈也跑下了床，这个时候火越来越大，蚊帐里面有小孩的哭声传来，小美被吓到了才发现自己妈没有抱着小玲，小玲还在里面，她一下哭了出来，，然后把小的放一旁的地方，小美想要到蚊帐里面找小玲，但是火有点大，小玲不在床上，小美才想起，小玲睡觉喜欢滚，一定是滚到了缝隙里，小美进不去，后面村里来了很多人，用盆端着水，也有桶端着水扑灭了火。

有人去刘志安的村里，告诉刘志安这个事，刘志安和董清荷听到这个消息，就跟失了魂一样，连忙跑到小美的娘家，只见小玲被抱着，不断的哭，腿上的长袜都被烧焦了，董清荷一见这样就哭了，她看了看小玲，摸了摸了头，喊：“宝哎，不要哭，别怕。”

刘志安赶紧跑很远的地方去叫车，他和小美连夜带着小玲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去了市区里的医院，董清荷在家独自带着小的等了快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