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母亲说,我是她在雅安汉源九壤镇街怀上并在那里出生的,一岁多的时候,才到的父亲老家简阳石板櫈镇莲花堰乡金山村方古井队。九壤镇街的老屋,一点印象不存脑子里,连做梦都很少。不算随父工作的凉山煤矿单间小屋,普格县城尾的国营酒厂一厅二室,城头的工商局一套三,城中心的县政府套二,四大班子套三的钢筋混凝土屋,印象中的老屋,也是最魂牵梦绕的地方,还是简阳乡下的土墙茅草屋……
老屋虽早已不在,但我却记忆如昨。
在老屋共住了14年,爷爷,二伯,幺伯,小姑,母亲,二弟,三妹,一大家子住在老屋子,随着有了二婶,幺婶进门,堂弟堂妹的出生……老屋越来越住不下了。二伯搬到对面靠山的地方重新修了一座“L”型土墙草屋,另立门户,小姑出嫁,也从家里搬走。
老屋是个小四合院。正屋五间,还有东、西屋,南屋就是个长方形的廊房,西屋主要是猪羊圈,厕所及柴房,东屋是厨房和母亲、我、弟弟、妹妹住的,北屋中央为议事的厅房,正中间摆放了一张八仙桌,也是我们大家人平时吃饭的饭厅,南屋与东屋交汇正好是我家住房。因为院子小,东西屋占了很多地方,加上回周竹林密集,北屋的两头,基本不见阳光。
这里有我的童年,有我的欢歌,时间越长,许多事就如陈年美酒,积淀越久越香。
我比二弟大两岁,我俩经常一块出去玩,有两个房子同背靠一座山的邻居家有几个男孩(四林,米良,道明,树根,金水,三娃,六牛)一个跟二弟同岁,一个跟我同岁,我们几个人就天天在一起,那时,我还没上学。夜晚,屋前过两块地就是生产队保管室,门口有一块堰塘,旁边有一条小河沟,我们经常一起玩躲起来“藏猫猫”,和追赶“捉猫”的游戏,到田里抓泥巴砸“牛盏窝”比赛谁放的炮更大更响,夏天趁大人不在时,下堰塘洗澡,有时间故意找各种草汁,涂鸦在脸上,把从戏团学来的三句半,再进行创作,一人拿一件乐器,现在想不起是什么了,反正是自制的,能敲得响,就在保管室的水泥坝上开始表演,印象中有模有样的,即使没有一个观众,我们也一直坚持了好久,有时,人们从跟前经过,也会驻足,停下来,看一会儿再走。
我们经常跑到保管室的粮仓,生产队的牛羊猪圈,在那里捉迷藏,穿过一道道黑洞洞的走廊,爬到地沟里,翻上木房樑,躲在庄稼地,我觉得就像《地道战》中在游击战一样,对于儿童的我很有新鲜感和刺激感。纵然有时会招来大人们的骂声,我们也不在意。
下雨后,门前会流很大的水,小孩子们看到水,会有多亲切啊!在水流越来越小时,我们会用泥巴把水流拦起来,形成一个小的拦河坝,再用泥巴修成弯弯曲曲的小渠,像个小水库一样,有闸门,闸门一开,水就流出来了,每当雨后,我们总会去玩儿,这件事,曾经给我们带来多少快乐啊!涨水时,我们跟着大娃娃们拿着竹笼子去小河沟接鱼虾,别提有多开心啦!
老屋的门口有棵高大的核挑树,东屋旁边有几棵不同品种的李子树,梨子,苏柑树,春天开着白色的花,引得蜜蜂嗡嗡的飞,空气中都是花的甜香。梨树不是我家的,母亲教育我们从不许去树上摘梨,我们弟兄也都一直遵守着,只有刮风下雨时,从树上掉下很多梨,我们才去拾了吃。
其实,老屋留给我的最初的印象却是我:母亲和二弟,三妹去了父亲城里的单位,小姑嫁人离开,幺伯出门打工,爷爷去帮人做厨,我一个人坐在大门坎上,害怕孤独而无助的哭,五十多年过去,这一幕依然清晰如昨。
在老屋的那些年,留给我的有多少记忆啊!
父亲一个人在外地工作,母亲在农村起早贪黑干农活挣工分,弟弟妹妹还小,在那个年代,我承担起了,家里洗衣做饭,喂猪,喂鸡,凉晒粮食,照顾弟妹的家务。我经常做的饭都是红苕稀饭,首先,我把三妹二弟的饭碗盛满米饭,其次把母亲的米饭留在一边,最后剩下的红苕米汤由我承揽………如今听母亲说起,令我仍然幸福满满!有幸成长子,有幸做大哥,应该,应该。
偌大的四合院,在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在农村生活的那段时间,每天放学,只要回到家,看到家里门开着,心里便亮堂堂的,否则,看到家门锁着,意味着爷爷不在家,心里便是一种失落感,甚至会哭出来,爷爷去哪里了?
早先北屋五间,堂屋里卧室是二伯一家三口,最里边靠卫生间的是未出嫁的小姑住,西边两间,一屋爷爷住,一屋幺伯住,东边为厨房,我们弟妹二人跟母亲住在东房大屋里,其余厅廊为放粮食的地方。还有一排是几间猪舍房。这在当时,至少应算是中等水平了,邻居有一家,八口人,共三间房,父母,两个儿子,四个女儿,想想一家子是怎么住的呀?
母亲是辛苦的!我们的床下都是铺的稻草,我们娘仨晚上挤一间床睡觉,总是要起来撒尿的,“妈,我要尿尿”,“吧嗒”一声,电简亮了。我们弟妹三个,如果一个人晚上起来两次,母亲就得醒来六次,她能睡得着休息好吗?所幸我一个晚上最多也就一次,以至后来成年,直到现在,一般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其中有一次,我起来后,看到中间屋里有类似猫一样的东西,吓得我哭起来,母亲一面安慰,一面去查看,原来是摆放在凳子上的一件衣服,我把它当成了猫。
我们住的东屋上面有层阁楼,但不住人,因是土坯房,晚上便有老鼠悉悉索索,经常有猫跑到上面弄得响动声很大。
夏天,院里的墙上,挂着一盏电灯,会招来许多飞蛾蚊虫,也会有壁虎蜘蛛,我呢!静静的或坐或站,看壁虎扑飞蛾,壁虎用它的耐心,摇动着尾巴,看准时机,以飞快的速度一口咬住飞蛾;看蜘蛛结网,活捉小虫……
冬天,屋里生了火,中午放学回家,最期待的就是母亲做的午饭,尽管没有啥好吃的,但温暖的家的氛围,至今一想起,仍然感觉到温暖。饭还没有做好,但已经有炒菜的味道,看着冬日暖阳,透过草房顶的天窗,照进屋里,一柱亮光中,是暖暖的热气,是蓝色的油烟。
有两次,晚上刚一进门,黑暗中脚下感觉踩到什么东西,脚一挪动,觉得不对劲,是一只老鼠,可惜让它跑了;第二次,又踩到了,这次我没有再挪动脚,而是用劲踩,听到老鼠的叫声,再用劲,终于把它踩死了。我最讨厌老鼠,它那尖尖的嘴,咬坏了多少家里的东西啊!还刨了许多的洞,倒出许多的土,真是祸害!
1984年,我考上初中,第二年,母亲和弟妹迁移到父亲工作的地方。又过了两年,我也到父亲工作的地方上高中,从此老屋,只剩下爷爷和幺伯,我回去的少了,再后来,幺伯进城打工,爷爷去逝,老屋因久无人居,慢慢就一点点跨蹋,天府机场开工………四十年过去,它留给我的太多了!等我再次去看它时,在原来的地上,变成了天府国际机场的跑道,无数飞机昼夜在老屋的地基上面来来往往的。
老屋是故土的根,故乡又是远方游子的根,为了祖国母亲建设的需要,我的根会以思念方式深深植于这块大地……
现在,再也没有老屋了。偶尔还能在梦中见到老屋的影像,我渐愈发怀念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