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集镇老街上还看不出世代的踪影,清一色老年人占据了茶馆店、麻将馆店,中年人混杂其间总觉得有失面子,更见不到年轻人和儿童的影子,那么,农村的集市却是人世间的舞台,餐桌上的一道大杂烩,能把各种人的形容和生态都完整地展现于世,其中“背时鬼”栾不化可能就是一位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的老人。
栾不化,晴天穿解放鞋,一种绿青色鞋帮、黑鞋底、系青黄色鞋带的帆布鞋,雨天穿高帮雨靴,不仔细看,像极了旧部队军官的高帮牛皮马靴,年轻时走路生风,足踩鹅卵石地面“砰砰”直响,年老了,弓着背,威风已不再。
除了这道行业装外,就是赶集时肩上那根带铁钩的扁担了。家中竹制的,木制的扁担何其多,形状各异的两头尖、柴冲、木荷棍也有,他独独喜欢这种挑水的扁担,是因为担子轻时,篮筐能转圈,铁件能发出滴哩沟漏的声音,担子重时,也能发出人在极度疲惫后睡觉时磨牙的声音,“叽咕、叽咕”“叽叽咕、叽叽咕”,彷佛想跟他对话一般。
开小车的熟人看见了,总向他提前打招呼:老栾,一大早去田里拔萝卜到集市卖啊。栾不化手把着扁担,低着头向车中人笑了笑,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要是在生产小队那会儿,路人常会这样说:老栾,又去集市粜谷去啊。你们家劳动力多,分到的口粮总是吃不完。
时代不同了,种萝卜的亩收入要比水稻高。世道不同了,出外打工的人气势越来比在家务农的强。这不,没几年,换了自行车换了摩托车又换了小轿车。如果我年轻二十岁,看你们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积了一肚子坏水,拿我当小猴子耍。
栾不化到集市上的时间,刚好是白沙陈人吃早餐的辰光。一个个口咬着“天罗筋”或梅干菜饼,手抓着一小碗稀饭,来与老栾扯,过过嘴上的瘾。栾不化知道他们裤袋里仅有卖零食和香烟的钱,便趁众马大嫂还未到达的时间,捉摸捉摸那块萝卜地种什么好。
中萃蔬菜基地的承包人想是摸准了栾不化的心思似的,见状走过来套近乎。承包人他刚想把纸烟递给他,想了想,又重新插入了烟卷。因为栾不化是个标准的三好男人,不喝酒不抽烟不赌博。他说:好兄弟,你就是认死理,认死理,也欠聪明,就不会算算这两亩地的年租金和在基地做工的工资收入?总比你一年种一茬早中稻一茬冬萝卜强吧?
栾不化知道承包人话中有话。咱农民还能做什么,不就是种粮食种经济作物吗?种萝卜,自家的肉猪吃不完,到市场上出售点,也不至于过年没钱花。
承包人说:一个儿子是乡办企业老总,一个女儿是服装店老板,还开口闭口说自己没钱可花,谁相信?你这不是叫穷,而是不愿意露富。
那些本来就上了年纪的每天吃吃空的老农听了个个笑得人仰马翻,说老栾每天出大力流大汗,就是不知为啥?只会做农活只会挣钱存钱,不会享受,连买个电动车都不舍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