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鹤鸣料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也没料想到太康王会有这样的下场。夏侯氏的统治真的就会这么结束了么?事情是否还有转机?如今的崆峒派在程封羿的手里,他要怎么在那个疯子乘势之时破局?
在这乱世里,他一个人能保住什么呢?
是崆峒派的名誉,还是传承;是斟鄩百姓的安危,还是夏侯氏的江山?
时间不能等他犹豫,也没给他留下任何选择的机会。他一个人和一个被搬空的门派悬吊在斟鄩,乃至王朝的头顶,备受所有人瞩目。
是的,如今斟鄩能说上话的只有他风鹤鸣一人。能与赤羽派,与程封羿对峙的也只有他一人。
从深夜捱到黎明,从静谧捱到万物苏醒。
风鹤鸣换上一身接近于白色的素色道袍,将束冠替换成接近于白色的飘带。一人一剑,徐徐向山下走去。
看管山门的赤羽派弟子没人敢阻拦,只是瑟瑟望着他的背影。打心里发出一声慨叹。是悲悯,是敬佩,也是恐惧和无可奈何……
自从风清子掌门因受自身邪欲所控开启无姬天门的消息传遍大荒以后,崆峒派弟子的结局就只有一个——为一切正义而死,或者说,一切为正义而死。
这里掺杂了多少人言可畏和自我束缚,风鹤鸣是最知道的。但无人知道他在做这些选择时内心的挣扎,和受过多少煎熬。
他曾在太康的大殿上立过血誓,只为有人诟病崆峒派时让所有人信他。但其实他那时连自己都不相信。他之所以那么做,是他必须那么做。
他曾在妖魔入侵中原时,以崆峒派一己之力保住阳城百姓,护太康成功逃脱。看着所有弟子在那场战役中献祭,他亦是别无选择。
因为,崆峒派只能靠着不断洗掉罪名走下去。带领崆峒派走上一条非自我认定的,涂满正义的,由罪恶编织的大道,是他身为掌门的责任。但他内心有另一个自己,与世道看法不同的自己。
一切正义并非来自正义本身。而是世俗的需要,罪恶亦是如此。
风清子是否真的开启无姬天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朝需要这个借口来平悠悠众口,来平息启王在决策上犯下的重大错误。以保王朝统治的稳定,以安九州的民心。
崆峒派的传承与否于世道人心而言也不重要,甚至是正是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门派来承担世道需要的重担或正义要排除的对象以树立正义。
在夹缝中求存在并不断树立存在意义的只有门派自己。
无论内心有多少挣扎和矛盾,风鹤鸣都知道自己的必走之路。只是,他也希望自己要走的路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奇迹。
所以,这次,他抛出去了自己的算计。当然,也是抛出去了自己的希望。
……
猎猎风声卷起寒意,砸在每一个守城人的脸上。让他们感到皮肤生疼。每一个侍卫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们又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韩浞将一切准备就绪,甚至是个州属执事以及小部族都打点好了。他的办事效率之迅猛,完全是因为他的野心更大。他盼着今天已经太久了。
程封羿从马车上下来,有些风尘仆仆。在他身边站着的是稍有狼狈的风舒云。
两人从容入了王城,也在此时,斟鄩一切要道封锁,出入都不准通行。王城更是戒备森严,连一只鸟都不能经过。
他们当然知道要迎接怎样的暴风雨。所以,程封羿早就想好了一套托词。他连衣服都没有换,而是直接站在城王城的城墙上等一个人来。
……
难捱的何止风鹤鸣一人。
几大势力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王朝大部分官员都随着太康去了玉山,斟鄩留下的都是一家老小。如今局势,老弱妇孺能闹出什么名堂来。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反抗。
有几个老者已经撞了柱子,是死是活要个说法。
齐峰峦和部分凌潇阁的人被困在渡湖,这一夜原本他是要做些什么的。但是,复康州来得太及时。不仅给他带去了尘潇的口令,还带去了一个转机。
他与齐峰峦接头后便转身去了剪彤那里。但是,他不仅没有见到剪彤,还被韩浞的部下拦住禁足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与三大势力碰面,安排自己的布局。如今看来凭他一己之力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但是,身为复康州他可以无能为力,身为仲康王却不能。所以,他一刻也不能停,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
曲汇言把小莳留在怜香楼是担心她的安危。如今形式,他必须守在这里,了解王朝内的动态。
但是,他却没想到小莳几次无心撩拨,让他体内的蛊咒发作了。
他假借打探消息把自己锁了起来。
小莳焦急在曲汇言的房间来回踱步。齐峰峦不让他回去,曲汇言分析王朝的人把势力也围了。所以,她断定凌潇阁那边有变数。可是,冒然回去万一打乱阁里布局,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夜,她每时每刻都在煎熬。她出来时,尘潇凛笙都在阁里。如今她并不知道凌潇阁只有齐峰峦一人。但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实在按捺不住,便让环莺去请曲汇言。
但环莺支支吾吾总是敷衍,她便急了。虽然怕惊动楼下军士,但她还是以探听消息为由去楼下找了曲汇言。
在下面探听到了后半夜,小莳竟然听到了太康王游猎失踪的消息。
她跌跌撞撞又回了曲汇言的房间,见曲汇言湿着头发,身着宽松白色袍服坐在茶桌旁饮茶。看上去像是沐浴刚出来。
“你也去洗洗呀。”他没抬头,只是给小莳倒了杯茶水。
见他一副舒坦的样子,小莳心中堵了一口气。坐在他侧面稳定了一下情绪道,“你还有心情沐浴?”他一转头看向曲汇言,“你知不知道主上游猎失踪了。”
曲汇言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抬头,一直在那里摆弄茶盏。两只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动作缓慢,似是漫不经心。
“不仅如此,程掌门带领有穷部族已经占领了王城。我们现在都是俘虏。”
曲汇言用指尖将茶推给小莳,轻轻咳了一声。
没等小莳说话,又漫不经心道,“你先休息,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凌潇阁那边,我已经派人打探消息了,有什么动静,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小莳震惊无比。“休息?你觉得我能睡得着?不行,我得先走了。”
小莳刚起身,一把被曲汇言拉住。“现在全城戒严,你别冒险。我的眼线到处都是,无须你亲自去。”
曲汇言的手冰凉,攥得小莳一阵心惊。她这才回头看到他脸色煞白,眼睛还有些猩红。
“你怎么了?”小莳走到他身边想细看看他的脸。但曲汇言回避,只是浅声道,“没什么事,旧伤复发,有点疼。你信我的,先休息。”
“旧伤?”曲汇言身上确实有伤,但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可比旧伤复发严重多了。
曲汇言熬了半夜钻心之痛,现在好了很多才敢出来见小莳。
现在看小莳紧张,忽然心生一计。
“明日一早定会有一场风雨。我们要养精蓄锐从长计议。”他一扶头,弱声道,“而且,我需要人照顾。”
小莳本想甩他一句狠话。但心中又有些不忍,便答应他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