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打电话告诉妈妈,我已经买好了菜,妈妈却说村里今年在大队部准备了杂酱饸络。去年冬天,村里刚换了书记,想来是新气象,过年的时候还给每人发了桶油。
上周日早起回家,一路顺畅。照样的满山的春景,像前一周回来时一样。就连路边几堵半截土墙旁都盛开着灼灼的桃花,没有绿叶的衬托,粉色更耀眼,更见独享春光的招摇。
村头的停车场已经停了七八辆车。停车,取下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大门半开,我进门就喊,妈妈。
表哥也在,我们问候叙话。妈妈说,她和表哥已经去村口大路上朝着老家方向给亲爷爷他们烧完纸了。我们稍坐一下,喝点水,就提着几篮子东西准备上坟。
路上陆续碰到些熟悉的,陌生的人,有的去,有的已上完一处返回,准备去另一处,大家打个招呼都忙去了。
下个坡,就看到坟地了,不远。这地刚让人犁了,一片红土,没有草。跟前一溜好多家坟都在这里。我们放下东西,忙着挂纸,小姑,本家伯父一家人也都来了。上下几层麦田里,很多人都来了,大家都忙着挂纸摆贡品,谢厚土爷。好久不见的熟人热络的打招呼。
爸爸的坟头有块石头被犁地的撞歪了,妈妈用手使劲搬,我们也帮忙,才勉强整好。我跟妈妈摆谢贡,火烧,馒头,面包,苹果,香蕉,还有妈妈蒸的菜。上上下下,来来去去,我们忙着在坟头的金秧上挂纸。妈妈他们谈论着别人坟上的柏树长势如何好,还说我们的金秧也挺大,不错。
一切停当,表哥从袋子里倒出一大堆纸钱,火光烧起来的时候,我开始哭泣。双膝跪在土地上,我把白色的纱巾盖在头上,头顶是炎炎的烈日,双手平放在土地上,那些细小红色颗粒沾满了手掌,手掌上很快便有了许多小坑。我听到自己并不响亮的哭声,心中掠过父亲亲切平静的面容。我的思念,沉痛并不凶猛,我很快就停止了哭泣。我平静地看表哥,用长长的树枝拨弄着正在燃烧飞升的纸片,灰烬,红红的火光渐渐低下去,越来越多的白色的,银色的,金色的,元宝,纸钱,鬼票,转眼间全变成散碎的灰烬。这些灰烬随轻风悬起在空中,落在我的头上,衣服上,周围的土地上。我们刚挂在灰暗的树枝上的棉质长形纸条,也平静地等待着。直到短促、清脆的噼啪炸响的鞭炮声结束这短暂的仪式。我扭转头,轻声劝慰,妈妈、小姑,才收了悲声。
表哥细心地撒汤,轻轻地在灰烬堆上撒些薄土,才放心。我们收拾各种点心,本家亲戚互相赠送些吃食,一行人才陆续离开。上面下面路上,来的去的人们,依旧边走边说话,互相问好。很多年轻的面孔,想是孩子们长大了,陪着年迈的父母都来给爷爷奶奶上坟。曾经的年轻人,耳边已染了风霜。甚至我父亲这一代的已有好些作了古,我们这些人二十几岁就成了上坟的主力,如今一晃已经十二三年过去了。路边的草木很茂盛,路就显得窄,挑担子的得斜着走,才好通过。
以后的每个清明,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来,这件事从父亲去世开始便成了惯例。父母健在的人难以体会,这一份浓重的相思将伴我一生。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是青春懵懂,还是已成家,成熟,工作中,孩子面前,我是大人,父亲面前,我永远是脆弱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