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发信好比放风筝,任凭风筝多高,总想到时可收回。倘若是断线风筝有去无回,心里自然不快。
信刚发出几天,自己就掐指盼信。这种明知不可能偏偏做的人大多是中了爱神之箭的“呆”人。
我1月10日发往上海的信,兰芳1月17日收到;她隔天深夜12:30时倾吐的心声于当月24日出现在本人寝室。她四张信笺的字里行间尽是挂牵、思念和苦衷:
伯清:
来信于昨天收到。为等你这封信,我简直是等了整整一星期,谁知竟要这样长的时间才能收到你的信。
自分手后,我去了你家两次。第一次是你走后的第一个星期二,因为我星期天已去过浦东姨父家,想把了解的情况告诉母亲,谈的结果、看法与你母亲是一致的,目前最大问题是家中还有父亲,想调回上海理由不足。文革前,中央同意两调,上海确实有人从外地调回来,文革后这政策基本上停止了。上海人口控制非常紧,只准出,不准进。外单位人事口口声声讲只要上海有接收单位就放人是减少自己矛盾、压力的一种手段,事实上是实现不了的……
从你母亲谈话中知道你一定要调回上海,而回上海的可能性极小,如果能调到离上海较近的城市也行,既然这样,你愿意去泰兴?泰兴距上海半天路程,来回车费拾元左右,乘船更便宜。乘快车先从上海至无锡两小时,换乘汽车一小时。摆渡后再需乘一小时汽车可到达目的地。我大妹在泰兴街道工厂,你要去当然要进全民所有制单位,这里也只是纸上谈兵,你若愿意我去托人,反正将尽我能力而为就是。
第二次去你家,是昨天中午。由于我一直等不到你的信,担心你写错地址,或者有什么意外,故而去你家看看有信给家中否?结果去时母亲正好在看你的信,说刚到并问我收到你信吗?我说没有,也许今天家中会有信,母亲说如果我处写信不方便,可把信寄到家中再转交给我,我觉得这样尚好,你看呢?
回家阅读了你的信,忍不住热泪流淌。小磊一直要看,我不许。硬叫他睡在我脚后边,他倒听话,乖乖睡在了对面,我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要我回答你信中的问题,这好像是老师给学生出了一道难题,一时叫我无从写起,到底怎样来回答你?我一夜没有睡好,今天一早又把你信拿出来看,并把你三封信从头至尾重新看了看后再动笔,不过依然觉得难以落纸,看来只能说到哪里是哪里吧。
由于体育关系,我和康年相识比你早,加之老师的催化,双方都有好感(当然是一般的),自离开你后,我于高一下半学期从曹阳二中转到离家较近的学校,与康年任教的学校非常近,他每天可以从家门口看到我,尤其是热天,久而久之就接近了。体操、游泳的爱好使我俩经常在一起,以后就发展到终身伴侣关系。期间,关系并非一帆风顺,曾经也闹过好几次,鉴于彼此较重感情,最后还是和解,于65年10月结婚。婚后日子和恋爱期间,甜的成分占优势,但真像有些书中所说“结婚是爱情坟墓”,我被言中。接踵而来的是一桩桩令人烦恼、刺心的非常事件,从此生活就一直在这恶性循环中兜圈子且始终跳不出。关于康年的私生活,可能小凤已向你说过,我也不愿重提。他的不忠导致关系恶化,虽谈不上彻底破裂,但终不能和谐,内中往往是无味,甚至是苦的。有时虽出于一时激情,却终究不能恢复以前的旧情,康年为此懊丧不快。尽管他此后可以讲对我百般体贴、温顺,而我始终不能开怀,总觉得不如意。我讲不出是什么味道,可要我硬硬心肠似乎又下不了手,所以就一直维持到目前。我比较难决定自己的今后,也许我有点“痴情”吧!为此常常恨自己,光会受命运摆布,不能自己去掌握命运。
听说康年春节前后可能“解释”回家,到那时再讲,亦许他现在变得开通一点,否则他是死活不肯放我的。再则,我在外面名声看来非常难听,这些你难道会一点听不见吗?似乎不可能。出于此,其它事谈不上,我不想再害别人心情不畅,这正是我不太愿意去你家的主要原因。也许我的外表还看不出有什么病,其实我知道自己身体又何止一种病!而这些慢性病一时不会死,但也好不起来……
时钟已敲十二点,我似乎有点头晕,更不知再如何与你讲好,自己有点后悔4号在你家没有当面谈清(这样可好受一点)。伯清,希你不要保留我的信件,包括十几年前的一封,恳求你做到!行否?
昨天母亲讲你提出春节叫我去你家过年,她约定我初一去,我当时同意了,现在想想这天我将怎样过?总不见得那时再像初到你家时那样大家一板一呆地答问,我很怕这种场面,但愿不会如此就好。另外,请代问母亲邻居有何反映,不要母亲因顾全你而弄得不好听,你说呢?人言可畏,我是饱尝其味,故不愿别人去经受,宁可一人承受。
二月份我准备住在西康路母亲家,春节也在那里过。
祝
兰芳于沪 1973.1.18晚12:30
东风送暖的年历片收到,更收到了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