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苏州,青石板上浮着一层水光,像未干的釉。她撑一柄桐油纸伞走过巷口,蓝布旗袍下摆扫过墙根的青苔,惊醒了蛰伏的晨雾。
他在裱画店二楼临窗调朱砂,笔尖悬在瓷碟沿上,一滴红泪将落未落。忽然瞥见那抹雾蓝身影,手腕一颤,颜料便洇透了半张宣纸。蝉翼宣上晕开的红,倒像她耳垂上那粒珊瑚坠子,在雨气里晃晃荡荡。
第三次"偶遇"是在怡园的水榭。她俯身去够池畔的垂丝海棠,辫梢扫过水面,惊散了锦鲤衔着的云影。他装作写生,实则炭笔在速写本上勾了无数道弧线——全是她后颈的弧度,像宋瓷瓶的轮廓。
"先生画得不像。"她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嗓音带着枇杷膏的清甜。他慌忙合上本子,却露出夹层里干透的海棠花瓣,去年收藏的。
蝉鸣最盛的午后,她带来一卷残破的《快雪时晴帖》。他俯身修补时,嗅到她衣领间淡淡的沉水香,混着裁缝铺里的棉线味。补到"佳想安善"四字时,忽然听见她说:"我认得你笔迹,去年在《新青年》上那篇《论笔墨当随时代》..."
雨又下起来时,他们共撑那把桐油伞。伞骨间漏下的水珠,把她鬓角染成深黛色。他讲米芾拜石,她接张岱听雪,青石板上两双布鞋印渐渐合成一行。
瓦当滴下的水珠砸中积水坑,惊醒了趴在柜台上的裱画匠。他抹掉嘴角涎水,发现案头《快雪时晴帖》已补到"未果为结"——那滴晕开的朱砂,不知何时被点染成了并蒂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