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5.28替换
世人皆以为“璃生”是因狐族擅长幻术之法,如琉璃瑰丽多姿,殊不知幻术千变万化,也不如自然造化所成的“幻”。
雪雾、镜湖、大海,是见幻影,还是蜃楼呢?
而璃生之中,也如人世间一般四季轮转,只是每年有半年大雪封山。而宜人的气候完全依赖于无数温暖的地泉,将雪化作了人间春色。
此地便是中域东北狐族所居之地。
“就知道,如果在斓华殿找不到左相,那左相就肯定在这里。”
“咳……咳……”轻咳的声音渐近,嵌在冰壁上的门被打开,露出一个削瘦却颀长的灰色身影,头上的一对儿灰耳朵抖了抖,“赫将军,说话声轻一些,当心把雪震下来。”
门口一色赭红色的高大人影一怔,耳朵一撇,不以为然地跟了进去。
“好端端的王城不住,跑到这冷飕飕的寒壁来,挖个破洞,堵个不挡风的破门,还取个名字叫浮枝馆,左相真是有闲情逸致啊。”那赫将军自己去寻了一个粗瓷杯子,发现这洞里虽然不冷,可是连口热水都没有,不由抱怨。
“赫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那灰衣的左相道,“不好意思,浮枝馆是不能见火的。”
“唉……”赫将军捧着冰化的冷水运功捂了一会儿,终于有口热的喝了。“你把你这里搞得跟贫民窟似的,灰狐族有那么穷么?”
“比不了你们赤狐。”灰衣左相道,“赫将军来有什么事?”
“王醒了。”
“……醒了……”灰衣左相皱眉,“这次苏醒的间隔似乎更长了。”
“是啊。”赫将军吐出一口白雾,“王一醒来就找右相,可是右相早就离开璃生境,大雪封山怎么可能出去找。所以啊,虽然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要到这里来练你的寒气,但只能来找你。”
“陛下说了什么?”
赫将军凑过来,低声道:“璃生境虽然大雪封山,但有别的办法进来,这件事只有王和丞相才知道,她已经派人出去找右相了,你身为左相,就打算这么看着?”
“王还是没有放弃那个想法啊。”
“可不是。”
“你们又在担心。”
“肯定的啊。”
左相抬起头,细长的眼睛一挑,“你觉得单凭王和右相,能改变得了现在狐族的局势么?”
“现在的局势不是你促成的么?”赫将军道,“王可是九尾狐,她为王这么多年,虽然屡次昏迷不醒,苏醒也越来越慢,但你是架空了王权的,她能乐意吗?若是一个不高兴想灭了谁,那能逃得掉?”
“但她没有一个不高兴就灭了狐族不是么?”左相眯起眼睛低下头,恢复了无精打采的样子。
“施梧筝!六族同院协政是你促成的,现在王醒了你不去给个交代谁去给王交代?”
“……可我现在无法离开浮枝馆,这个惯例,王也是知道的。”左相淡淡地道,又咳了几声,“如果王有能力说灭了谁就能付诸行动,她也就不会想见右相了。”
“你不怕她联系到右相里应外合?”
赫将军的话未能让这位狐族左相施梧筝做出任何面无表情以外的反应,“狐王无法里应,右相不可能外合。”
“……你确定?”赤狐的将军一拳捶在面前的桌子上,破烂的木头桌子嘎吱作响地传达自己快要散架的愤怒。“那可是王!玉世论从小就被教导要辅佐的王!你忘了你是为了什么和他决裂的?”
“嗤……”施梧筝好像是要笑,却只是似笑非笑地发出了一个奇怪的音节,“我与他从还藏不好尾巴的时候就认识了,”施梧筝抬起细长的眼睛,在灰色的刘海间透出几分奇异的光,“他若当真要背叛狐族,岂会等到现在?”又垂下眼帘,四平八稳地接道:“再说他现在也顾不上。”
赫将军给他气得够呛,“你觉得这些话能让协政院的各家信服,你就自己去说好了。”
“赫将军可还记得,花月琴?”施梧筝无视赫将军的恼火,慢悠悠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是那个,嫁了人类的长蔽族的小姑娘?”赫将军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为什么,却还是想了想,“她不是死了么?那丫头运气不太好,正好赶上王清理的那段时间,好像那件事情还闹得挺大。”
“行刑人是谁?”
赫将军不明所以,讷讷道:“不是玉世论么?”而后恍然,拍了一下桌子,“难不成你把这事儿捅出去了?”
“呵。”施梧筝完全没有笑的意思,淡淡道,“她的丈夫是一名人族的绝世剑客。”
半晌才反应过来的赫将军窜了起来,“你这是想要玉世论的命?”
“什么时候,我不想要他的命了?”施梧筝继续面无表情地道,“不放心我的话,可以自己派人去朝谷守着。”
“他就算辞官了也是王亲封的右相,你……你就不怕王怪罪么?”
施梧筝不言不语。
赫将军没有再跟这人说话的意愿,决定在被气死之前准备离开,临到门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你这个脾气太讨嫌了,日后一旦有什么变故,可怎么办?”
施梧筝不会笑,而是拱手向赫将军郑重地地作了一个揖。赫将军知道他受了好意,只好离去了。
而此时的朝谷之中,却是冰火相煎的地狱景象。
阅天机站在地狱与仙境的夹缝中间,头顶是电光交错的黑暗罅隙。这不是一个狐族的退隐丞相,白狐的退位族长会制造出来的东西。枯荣两极,中有混沌,玉世论并没有打算向阅天机遮掩自己的某些秘密,想来不外乎有恃无恐,以及,遮掩也没什么意义。
目不斜视地在岔路口向地狱的一边走去,沿途火舌蒸腾,灼热不堪,无数白骨成爪扑向行走的白衣人。甚至有可怖的怪物发出凄厉的叫声,朝着阅天机慢慢爬过来,张开血盆大口。瞬间不可视物的黑暗落下,忽而脚下是许多熟悉的人的脸,化作冤魂叫嚣,甚至还有如今依然在世的人,寰尘布武的众将,直到不断张开巨口的怪物化作了一个赤色的人影,带着无边的黑色煞气,站在阅天机的面前。阅天机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毫无动摇,拂尘轻轻一抖,抽散了眼前的人影。
幻影褪去,是一座冬日的小院,松柏上积着一团一团的白雪,簌簌地细细落在结冰的池塘上,几朵冰雕的莲花立在冰面上,石桌旁,另一个白衣人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回过头来。
淡银灰色的长发,不见狐族的双耳,却戴着一顶白羽冠,微微上挑的眼角是狐族普遍的特征,不经意间抬高的下巴显得十分之傲气。羽扇背在身后,深色的双眸凝视着来访的不速之客。
“不愧是阅天机。”眸子里的冷光闪烁,“尸山血海,哪怕是熟人亲友,也阻不得你的脚步,乱不了你的心神。”
“不过幻影,何必自扰。”
“此间幻境,只是你心影的折射,想来前世今生,阅先生皆是不平凡之人,只是幻阵有限,却是照见不得。”
“见往世来生,也不必于此刻忧烦。”阅天机道,“狐族前相的待客之道,阅天机领教了。”
“哈。”玉世论冷笑一声,“阅先生此来,是以什么身份与玉某相谈呢?”
阅天机款款走过,掀开兜帽,拂尘轻轻一挥搭在肩上,语气不见喜怒,甚至还有几分轻巧淡然,“那要看玉先生以何身份与阅某相谈了。”
玉世论牵了牵嘴角,二人相对落座,阅天机道:“玉先生可有手谈之趣?”
“以中域山河为盘?”
“落子者不止你我。”
“复谈此局,亦无不可。”
“玉先生欲从何处谈起呢?”
“阅先生是何时知晓玉某的?”
阅天机微微一笑,“确定身份,是在六云琴之战。”
“那便就六云琴谈起吧。”玉世论道,“神物自晦,可惜六云琴陨灭,玉某无缘相见。”
“六云琴陨灭……”阅天机顿了顿,微笑起来,“何以见得?”
玉世论略带疑问地看了阅天机一眼。
“魂皇与在下,纪盟主与莫姑娘,皆是有赖六云琴灵相助,方得脱逃。”
玉世论顿了顿,“六云琴灵?”
阅天机手指轻轻地捻着拂尘上缀着的珠子,“若非立场有别,阅某是会直言相告的。”
玉世论沉默良久,“未曾眼见。”
“玉先生信不过在下,也该信得过纪盟主。”阅天机道,“如斯战场,玉先生未能亲临,有些出乎阅某预料。”
见玉世论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阅天机笑了笑,接着道:“或许阅某确实不如先生,能够决胜千里之外。”
“阅先生自谦了。”玉世论端起茶抿了一口,将表情恢复到正常。
“不过先生未曾到场,也未必不是一桩幸事。”阅天机轻叹,“天悬索龙,金甲巨斧,山河崩毁,日月变色。亲见此情此景,阅某也不过区区一人,惊恐伤痛,也是做不得伪的。”阅天机目光悠远,仿佛重见其情其景,“本以为与玉先生一决高下,胜负分晓,自可步步为营。而今事态皆超出你我预料,阅某不知先生如何看待呢?”
“超出预料?”玉世论冷笑,“这话玉某可不能认同,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阅天机控制不了,做不到的呢?”
“草庐择主,统沉域半壁;交好海国,出兵西绝岭;魔瞳开界,雄兵侵中域。即便是三年离索,万林重出非你本意,但不也是游刃有余?”
“彼时彼刻焉能知之后之事?寰尘布武入中域本就不为侵略,但事实已成,阅某自然不会开脱责任。更何况,若非时至今日,阅某也不会知道三年离索乃是一步错棋。”玉世论被阅天机坦然言错的话语惊了一下,听他继续道,“但是先生试探魂皇,为圣教出谋划策,究竟是为了中域,还是为了狐族?”
“狐族自然在先,中域亦是当顾。”玉世论道,“正如阅先生所言,不论寰尘布武目的何如,入侵是既定事实。”
“那么阅某便要讨教一番,寰尘布武初至中域,除了立稳脚跟的数次战役之外,可有对中域百姓造成损伤?”
“不曾。”
“狐族退百里,彼此相安无事,寰尘布武可有毁约?”
“不曾。”
“寰尘布武北域治下,百姓可曾如南岸深陷动乱?”
“……不曾。”
“那么,中域分裂动乱,可是因为寰尘布武的到来?”
“不是,但是你们的到来,却使之更加恶化。”玉世论眯眼,“中域王朝彻底衰落,群雄逐鹿乃是大势所趋,但这是中域之事,岂容外界人做主?”
阅天机闻言哈哈一笑,道:“依玉先生之言,即便中域生灵涂炭,也不该让我沉域之人护佑一方么?”继而幽幽地刺道,“还是玉先生认为,有右相坐镇的狐族,可以在白露日时的赫赫之威下一保中域平安呢?”
玉世论勃然大怒,“阅天机,域界既然互不连通,你破开界门,便是毁弃旧约。若无你破门之举,怎会有之后诸事,有因方有果,焉知中域此难,不是因你而起。你如此发问,是作何想法,简直大言炎炎,道貌岸然!”
“旧约……”阅天机顿时抓住一点,“看来玉先生对四域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玉世论一怔。
“四域本是连通,神魔之战后,天尊与圣灵立约分隔四域。沉域残存的典籍之中,对此举称之为‘封界’;中域如今可查知的,已成传说不可考;称为‘旧约’的,除了圣教,难不成,还有狐族的典籍么?”
玉世论何等样人,立时明白阅天机前面故意激化言辞设下的圈套。狐族向来不涉人事,这乃是他们得以在封界之后,世代留存中域的契约。玉世论与圣教合作之举的时间点在阅天机开域之前,这便是悖约。但其恶果究竟是什么,是否与这次灾难有关?这是其一。他本人知道圣教的来历,因此便能察觉,阅天机对‘旧约’二字的敏锐,显露了他对圣教的了解。并且,他吃不准狐族内部向阅天机到底透露了多少东西。以阅天机对圣教敌对的态度,为了自保,狐族现任的丞相绝对会直接将他丢给对手,以换取确保狐族的立场,这是其二。
其三……玉世论蹙了蹙眉头,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场会谈的结果,会非常出乎意料。但眼下他方才所谓“中域之事外界岂能插手”的说辞,倒像是扇了自己一耳光。这让他感到分外不快。
“不过典籍之说,年代久远,于此时之人未免显得有些牵强。”阅天机试探得了结果,开口为他解围,“阅某四处寻找印证,耗时耗力,信者了了,实在是有些费力不讨好。”
玉世论没想着正话反话都被对方说了,有些愣,心道自己对阅天机的了解还是不够。
“说回六云琴之战吧。”阅天机道,“想必玉先生会好奇那三支箭的来历。”
“三箭之威,之时机,确乃妙手。”玉世论方才被阅天机绕了一番,语气更冷了几分。“阅先生手下能人不少,越天离神箭曾有射日之称,神魔之战时立下赫赫战功,多少魔兽神裔死在箭下。”微挑的眼角一掀,甩了几分嘲弄,“贵君主的坐骑,当年只怕也死了不少。”
阅天机听出他的嘲讽,觉得这玉世论性情挺有意思,接道,“所谓神物,固然难得,也要看用者。三岁稚儿手持神箭,也不过玩物而已。”
“还请阅先生解惑,鲁伊塔镇时你买走三箭,却没有买下箭士,当真反常。再说……”玉世论冷睇,“持心三问乃是我狐族至宝。”
“持心三问”听起来似是剑,但实际上是一把巨弓,保存在狐族王庭的密室里,非九尾之王不可持,但即便是力量无匹的九尾之王,也无法拉开这支巨弓。越天离神箭则是此弓专有的箭矢。这一组弓箭令诸多武者为之神往,瞻仰当年大战中究竟何人可开弓射箭,想来定是所向披靡。
然而现如今,阅天机有箭无弓,却驭使之成就惊天三矢。
“究竟何等异人奇物,能现如此神迹?”
阅天机轻轻摇了摇头,“无需异人,只一物耳。”
“何物?”
“仙魔瞳。”
“……?!”玉世论着实惊了一下,“域界之门开启,竟然未曾将它的力量彻底消耗?”
“‘上观四域,下视八方。仙魔一念,慎行慎往。’”阅天机轻叹,“此乃仙魔瞳中所藏之判词。其意照见八方,照见所谓仙魔两界,最终所归,不过一念。”
“一念之间……”
“阅某不知玉先生对四圣物了解多少,大约不甚完整才会让阁下会错意。会认为,解封便是毁器。而且当日打开域界之门,所用的并非仙魔瞳中贮藏的灵力,那还不足以开启域界通道。仙魔瞳之神通在于……”阅天机长叹了一声,“一念之间,心至则念至。”
“所以,那位箭士,是借仙魔瞳此等神通,在千里之外,心至则箭至?”
“不错。”
“此人心念之强……当真令玉某佩服。”玉世论像是想到了什么,却转而道,“阅先生的心念有过之而无不及。”
“谬赞,不过暴殄天物罢了。”
但这却让玉世论更加疑惑,阅天机看破也不言说。只听玉世论接下来提出问题,“三支神箭,其二都用来对付魔祸妖龙,阅先生身处前方,可否告知玉某,这条妖龙所为何来?”
阅天机知他询问用意,这条妖龙若非亲自在场所见,只怕都会怀疑这是寰尘布武的安排,玉世论有此一问,必是有意,故而说话留了几分余地。“阅某安排的人手,大多都在决战之前撤离至河北,最终留下的战力,便是那位箭士和魂皇了。”
言下之意,魔祸妖龙不是寰尘布武的,也不是我派的。
“‘六云不出,席萝不醒。席萝若醒,墨龙必出。’这是那条妖龙所言吧。”玉世论道。
“不错。”
“以阅先生的才智,要判断妖龙来历,这四句话难道不是足矣?”
阅天机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真是毫不掩饰的试探。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妖龙出世是冲着席萝女神而来,这一点,纪盟主与在下观点一致。当时席萝既要保护宿体袭玉,还需要协助保护六云琴的莫涉心。妖龙一路追踪莫涉心而去,才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何不解?”
“妖龙所言与席萝女神的态度,双方是敌非友,故而妖龙若要对付席萝,留在朝阙山围困便是,偏偏要追逐莫涉心身上的一丝力量。以至于一再被削弱,直到他被钉在紫荧古院的结界上,目的似乎也只是与席萝的恩怨。”阅天机道,“行为与目的如此相悖,最终也未能阻止任何事情,那么这条妖龙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玉世论沉默片刻,“未必什么都没有做成。如果六云琴未毁化灵,那么紫荧古院必然还在,况且这次解封的力量远不如我估计之中的那么强烈。试想,紫荧古院因六云琴离位而张开结界,魔祸妖龙又被神箭钉在结界之上,解封之时的力量必然会与妖龙之力对冲,互相抵消。说不定,是保护了紫荧古院,也未可知。”
玉世论顿了顿,“六云琴灵,是裘不悔?!”
阅天机没有作答,但也不必作答了。
“魔龙放过袭玉,追击莫涉心的缘由,只有一条……”玉世论豁然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莫涉心身上所着落的,是席萝真身。”
这下,其中的根由便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
阅天机的目的本就是让六云琴不能按时归位,三古奇皇便可借机再度挣脱一重束缚,所以他没有必要毁了六云琴。而席萝不惜以真身为饵,引诱魔祸妖龙离开朝阙山,达到的目的却是与阅天机一致,就是拖延六云琴归位。
而她的力量足以保护莫涉心和裘不悔,否则裘不悔早就死在回程的路上,也正是因此,裘不悔才有机会将自己献祭,成为琴灵,同时保护了紫荧古院。但裘不悔的献祭究竟是出于女神的指引,还是他自己的意志,如今却是没地方去问,只能暂时存疑。中域护域神的目的竟然与阅天机一致?玉世论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本能地否定了这个可能,但他的思索却并未止于此。
更为可怕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破封之后,天索困龙脉。剥夺龙脉之气,是可以将整个中域置于死地的做法。对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圣教背后的势力,此势力若判断无误,应当来自空域——将此举隐瞒了这么却在破封之时被暴露了出来,联想到之前——仙魔瞳开界门,是破开了中域与沉域的旧约——那么六云琴之战的结果,就是破开了中域与空域之间的旧约。
思及此,玉世论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阅天机。对方虽然兜了个大圈子,但是得出结论的却是自己!。他的感情在咆哮着不可能,理智却在对自己说:如果这才是事实的话,之前有什么东西错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错了?究竟是什么让他将沉域作为敌人,究竟是什么让他决定协助圣教?
是狐族的衰落!
玉世论想到,当年王莫名其妙陷入昏迷的时候,狐族是如何的惶恐。他为了医治王的症状翻遍典籍,得知了很多古老的秘密。狐族本为妖,妖在神魔之战前,是沉域的土著。那时界域尚未隔开,狐族先祖的一支因不敌当时的妖帝而迁徙,来到新生的中域,与中域的民族交融,产生了之后的狐六族。而狐族真正的兴起,是因为与空域灵族的结合,诞生了九尾狐。最兴旺时,几乎可以与沉域的妖族势力匹敌。但是狐族始终没有脱离沉域妖族,甚至因为三方混血的缘故,在神魔之战前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斡旋作用。
神魔之战期间,狐族没有站任何一边,甚至因为斡旋的努力,得到了天神的庇护。随着三古奇皇与天尊的争斗日益白热化,沉域的妖族便向狐族寻求庇护,狐族接纳了关系不好,但同为沉域出身的其他妖族。然而,这为狐族带来了灭顶之灾,当时的妖帝,竟然奉命屠杀了除狐王之外的所有九尾狐,这场屠杀随之波及到了狐六族。仓皇之下,狐王带着狐族残部逃亡,绝境之中,当时庇护他们的那位天神却没有出现。
接着,就是三古奇皇被封印,四域各自封闭。狐族遭此大难,彻底脱离了已成寇仇的沉域妖族,并拒绝中域守护神席萝女神将他们送回沉域的提议。席萝女神接纳了异于中域人族的狐族,但也同时与狐族签订了契约:狐族不得涉入人事,不得以狐身进入人间,以保证元气大伤的狐族得以留在中域。但也从此,狐族一蹶不振,唯一剩下的九尾狐王借助了圣教的术法立下誓言,将自己的灵魂与狐族连接,死后即转世为新一代的九尾狐王,永远守护狐族……
玉世论豁然起身,眼神惊疑不定。阅天机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玉先生想到了什么?”
“……”玉世论听到阅天机的声音,震了一下,片刻后方才恢复冷静,“想到又有什么用?无从证明,就是妄想。”
阅天机闭眼,“证明是需要条件的,如果条件本就缺失甚至错误,那永远都无法得到正确的证明。”
“那就找到足够证明正确或者错误的条件。”
闻言,阅天机终于放下了心,他此行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那么玉先生还有什么要谈的呢?”
玉世论一时没有接话。
“如果先生没有,我还有三个问题。”阅天机问道,“第一个,关于令狐家灭门之事,你是否知道任霏霏被圣教制成了怪物,藏在令狐家深处?”
“……我知道,我还知道任霏霏所变的怪物杀了令狐阙,令狐巧妘与她同归于尽。”
“第二个,你与圣教合作,千方百计引我出现。你是否知道,吸血鬼隶属圣教,以及其形成的原理?”
“……吸血鬼和圣教的关系,我不知道。”
但不代表没有想到,阅天机心中明了。“第三个,你见魂皇批命之时,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我问他,心中究竟如何看待阅先生。”玉世论道,“他那时,稚子之心尚迷蒙,现在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阅天机闭了闭眼,叹道,“阅某明白了。那么阅某在此祝玉先生接下来旅途平安。”
玉世论没有问阅天机是怎么知道的,却道:“沉域尚武,好勇斗狠,崇强为尊。葬魂皇若为武绝沉域,怎会有那么轻易在短期内收服各方?倘若有一日他终非最强,为人所替,也在情理之中。以你阅天机观天望斗之能,不该不明白强权难久的道理,倾一生之力,就不怕心血付诸东流么?”
阅天机道:“魂皇并非一般武夫。而且此话,妖帝鬼煌道也问过我。”
玉世论明白自己与鬼煌道私下联络的事情定是被这个两面三刀的妖帝给卖了,接着道:“寰尘布武到底还是要以沉域为基,若动根本,你将首尾不得相顾。”
“故而内外二选其一,上佳之择便是回防沉域。”阅天机道,“寰尘布武稳据中域半边河山,不论官道还是黑市,沉域的势力得到了足够的甜头,如何不肯支持寰尘布武呢?何况现在圣教虽然掌控了中域半壁河山,但短时间内是无法彻底收服的。”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来处理内部的问题。
玉世论没有做任何评价,又道:“中域之事完全超出你我的掌控,势力必然会进行一次洗牌,能占优者,尚未可知。”
阅天机微微一笑,“多谢玉先生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