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我的父亲是山东省冠县兰沃乡西张庄村人,去世时年仅六十四岁。2014年9月1日是他的十周年祭日我和弟弟在乌鲁木齐火车站会合,坐火车到了山东大叔叔家,而妹妹和妹夫做长途大巴车从江苏赶到叔叔家。在大叔叔,小叔叔,三个姑姑还有保会,保思俩个兄弟弟的陪同下我们去坟头祭拜了父亲!

我父亲是1940年阴历8月13日的人,这也只是大约的日子,在我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在2003年的8月在我家我爱人给他买了个大蛋糕,给他过了生日,也许那就是他过的唯一一次生日。

父亲告诉我他十一岁时就成了孤儿,有过一个三岁的妹妹跟着父母亲闯关东饿死在逃荒的路上,是他的亲叔叔抚养他长大的,而他的叔叔也只比他大十岁,成家后相继有了自己五个孩子,在那个年代中国人大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我父亲在十八岁参了军,减轻了叔叔的家庭负担。翻看爸爸的旧照片,他当兵的地方在山东烟台。他自己在部队里也学会了开车,还当过卫生员。父亲的文化知识大都在部队学的,他告诉我,他白天认真听老师讲课,晚上睡觉前会把老师讲的内容像过电影似的想一遍,我的父亲是个很聪明好学的人,这为他日好成为优秀的修理工打下良好的基础,我父亲还会针灸,也是当兵时学的。

复员前父亲和自己的战友留念合照 上传中,请稍候... 上传中,请稍候... 上传中,请稍候...

父亲复员后在叔叔的张罗下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两人没什么感情,彼此有些讨厌,一年以后两人就离婚了。那时中国都在支援新疆,建设新疆的热潮中,我父亲好像跟着部队上的老上级到了新疆,到了五家渠,最后扎根在了105团,听父亲说那时他开过康拜因收割麦子,春季开东方红拖拉机犁地开荒,春耕时很抢农时,歇人不歇机子,夜晚犁地时还遇见过狼,他们三个战友没敢睡觉点了一晚上篝火。伏天里还和自己的同事光着膀子比赛割麦子,那时割麦子可是最繁重的劳动,小块地需要人工抢收。父亲谈起那时的流金岁月颇有自豪感。他们是兵一代的拓荒者,现在能养活新疆人的千里沃土都是这些老支边战士的功劳。那时他的单位还有蓝球队,父亲个子高可能还是队里的主力呢!听那时认识我父亲的老一辈人谈起父亲说他年轻那会儿。瘦高的个儿,梳着三七开的分头,穿着干净的衣服,黑亮的皮鞋很是潇洒帅气呢!可以自豪的说我父亲真是把自己的青春和一腔热血奉献给了105团这块土地!白天拼命的干活,晚上还开会学毛选,父亲是毛主席老人家的决对崇拜者,就这样晃到了三十岁,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的母亲。母亲那时只有18岁,寄居在自己亲姐姐家里,她非常漂亮,父亲大我妈妈12岁,仅仅因为年龄的原因母亲跟我父亲闹了一辈子,父亲刚开始没有意识的母亲精神不正常的后果有多严重。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感情一直就不好,母亲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间歇性的,她在不发病时和好人没什么区别,可犯起病来要么离家出走,要么躺在床上又哭又闹连着骂父亲几天几夜。我印象中我们很小时我母亲一失踪我父亲,姨夫就组织人到处去找她,姨姨就在家帮着看我们,我们姐弟三人虽然有家,却感受不到家的温暖,我们的童年是被歧视的,更和幸福一点儿不沾边。还记得犯病的母亲躺在床上又哭又闹将父亲为她做的好吃的都扔在地上,父亲只好自己默默打扫。父亲是职工,我们从来都是吃得饱穿得的暖。所以我对贫穷是没有概念的,对钱的重要性也没有意识。那时父亲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单位上班,自己的婚姻生活就是一场梦魇!

善良的父亲以为母亲只是岁数小跟他瞎闹,却不曾想她跟他闹了一辈子,因为母亲痛恨父亲比她大十二岁,痛恨我姨和姨夫包办她的婚姻。我姨姨,姨夫看出我父亲老实厚道,认为年纪大些可以包容她,忍让她,可是没有文化,脑子又不健全的母亲就没明白过这个道理。父亲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我们身上,几乎是溺爱着我们,在我记忆中他从来没动手打过我们。就因为父亲对我们姐弟三人全身心的爱,在家里又当爹又当妈,虽然我母亲精神不健全,但我们姐弟三人却心理健康,人格健全。

父亲是个极重孝道的人,小时候我们的外婆只要住在我家,他就会给外婆做有营养,合她口味的饭菜,因此外婆也很疼我们姐弟三个。现在想来我身上也因有父亲这至善至孝的基因才会拥有而今好的家庭!

父亲也是有自己傲骨的人,小时人家贴春联都是什么迎春除岁之类的吉祥话,而父亲却自己手执毛笔写的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现在想来他在单位上是个兢兢业业工作者,却不愿意屈意逢迎自己的上司,那时父亲的修车技术在团里首屈一指,我还见过从内地发函过来邀请他去参加技术交流会,但他从未去过,因为我们的家离不开他,家里一日三餐都是爸爸做的。

记得我上初二时,妹上初一,犯病的母亲又带着弟弟跑回了江苏老家,妹妹发了三天高烧都不退烧,父亲在家给妹妹吃药,扎干针,物理将温,都不管用,就用棉袄把妹妹裹起来,用绳子绑到背上把妹妹送进了卫生队,那时还不叫医院,原来妹妹得的是脑膜炎,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特别害怕妹妹救不活了,天天趴在教室里偷偷的哭。

那一段时间家里天天静的可怕,我也第一次感受到孤单的滋味。爸爸在医院里衣不解带的照顾妹妹十七天每天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当时姨姨和舅母轮流给他们送饭,听爸爸说,姨姨和舅母看到妹妹病成那样都哭了好几回,害怕我妹妹救活了也会变成傻子。我妹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弱,爸就多疼她一分。因为姨姨家是三个儿子,姨夫就特别想养个女儿,爸以为把弱小的妹妹送给姨姨姨夫养,妹妹会成长的更好,在妹妹满月后曾经将妹送给了姨姨和姨夫,而我那时不时发病的母亲又母性大发将妹妹抱了回来。好在那次大病的妹妹脑膜炎痊愈了而且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我十多岁时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不跟我妈离婚,父亲很无奈的说,你妈妈也是个有病的可怜人,已经有了我们三个孩子,就这样吧!爸爸还说他年轻时读过张恨水的《啼笑因缘》,非常佩服樊家树对沈凤喜的感情,沈凤喜被军阀迫害精神分裂了,樊家树对自己的初恋沈凤喜一直不离不弃。他说这是男人的责任。记得书里还有个女侠关秀英,也是他很喜欢的人物,因此爸爸给我取名“侠”,叫霞的女孩子很多,但是取名大侠的“侠”却很少。

自打我记事起父亲一直在105团供销公司运输队上班,他是最出色的修理工,他的手常年修车接触机油,以至于他的手纹是黑色的,但就是这双手给我们做早饭,午饭,晚饭,直到我十四五岁时才开始做中午饭和下午饭,我们吃爸爸做的早饭一直到他患上食道癌以后,他无力再为我们做早饭,那时我已经十九岁了。

我在1989年毕业于105团高中,因为团场师资力量差,全班只有一个从内地回来的考上了大学,全班同学全部需要复读,而复读必须去昌吉或者五家渠高中部,有的同学选择了直接上成人大学,而我因为学校缺英语老师被我的英语老师推荐当了代课老师,当时我家亲戚说先当一年代课老师然后进修拿个大专学历就可以转正。于是放弃复读的机会参加了工作。

1990年9月学校换了校长,没人通知我去上班,我原本想复读考大学的,可是那一年9月父亲被确诊患了食道癌,我陪着他去了乌市的新疆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住院。其实拿到爸爸的确诊书我一个人跑到大菜窖上(团里屯冬菜的冷库)哭了很久很久,可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在医院的那些日子里我看到爸爸接受化疗的种种痛苦过程,我好害怕,好心疼,有好几回梦见爸爸死了我从梦中哭醒,一起照顾病人的那些阿姨劝我说梦死得活,说明我爸爸的病能治好。就是在那时我遇见了我的爱人,他生病的妹妹和我住同一个宿舍,他是带弟弟和妹妹来这个医院给他们看病的。

在医院的那些日子,我像一个精神完全麻木的机器人给他买饭,打开水,看吊瓶,洗衣服,父亲刚开始还笑着说:"活到52岁第一次挂吊瓶",是啊,自打我记事起父亲就没有生过病,连感冒药都没吃过。化疗的药像魔鬼似的催残了父亲外型,强烈的呕吐,让我心惊肉跳,恐惧至极。医生告诉我,父亲的癌症是恶性的,已经到了中晚期,所以要先化疗,再手术。化疗的目的是为了缩小病灶,控制癌细胞不再转移,我陪着父亲从秋天住到了冬天,化疗的副作用除了掉发呕吐就是杀死了人体里大量的白细胞,因为白细胞一直低于正常值,快到过年也没法动手术,医生说我父亲对化疗药物太过敏感,先让我们出院回家把身体养养,过完年去开刀,还开了许多补血的药,我忘记在家怎么过的年,只记得过完年我陪着父亲又住进了医院,医生很快安排了手术,1991年2月的某一天,手术做了整整七个半小时,我在手术门口脑袋一片空白,深怕我亲爱的爸爸永远都出不来了,那时在手术门外陪着我的就是我现在的爱人,这冥冥之中似乎注定我们是有姻缘的人。父亲被切除了六公分的食道和三分之一的胃,医生拿给我们看了一下,我几乎是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倒下去,简春田的陪伴冥冥之中也注定他就是我今生的伴侣。因为手术难度大,麻药量也大,父亲下了手术台也昏迷了一晚上,昏迷中父亲都会发出痛苦的呻吟,做手术时夹断了他两根肋骨,刀口有四十多公分长,这是开胸大手术啊!可怜的父亲遭了天大的罪,在他快清醒时父亲一直呻吟着喊疼,那种痛苦的情形现在回想都肝肠寸断。

父亲的坚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父亲告诉我只要能把饭吃下去就不是绝症,术后父亲恢复的很快完全清醒的父亲从来就没有喊过疼。

大病后的父亲,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来清瘦健康的身体变得赢弱,形消骨立,手术割除了他身体里的恶魔,同时也抽走了原来属于他的生命活力。

父亲的手术后遗症,胸腔隔膜与胃粘连折磨了他十三年。与之发生的并发症,肺气肿,食管反流也一直跟着他,病魔把父亲变成了爱唠叨,爱抱怨的人,可是父亲以惊人的毅力恢复着,到夏天父亲居然能去单位上班了,他的单位领导还算仁义,父亲生病开刀时组织单位上的人捐款,做那么大的手术单位也给报销了百分之八十,所以父亲出院时我家并没有啥负债。

父亲的坚强也无人能比,医生曾告诉我,像他做那种大手术的病人五年存活率百分之三十,十年存活率百分之十,而术后我们的老父亲苦苦挣扎熬了十三个年头,也应该算是个奇迹了!

父亲的一生如果不是因为母亲不会过得那么不堪,他因为家庭责任和对我们的爱一直忍让着经常胡闹的母亲,父亲长眠在山东老家自己祖辈身边,我母亲也于2010年1月8日去世,终年58岁,我们姐弟三人将她埋在了105团九连的坟地。婶婶说他们两个应该合葬,我们三人坚决不同意,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各自安好不再见面吧。母亲虽然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乌烟瘴气,但是她是被疾病困住的可怜人,她非常善良,非常漂亮,我们姐弟三人都没有遗传她的容貌基因,都长得像我父亲。

父亲曾今告诉我如果不是惦记着回山东老家看看养育过他的叔叔,婶婶以及两个堂兄弟,和三个堂妹,他不会熬那么久,果然,回到老家,见完所有想见的人,支撑他生的意愿没有了,他就离开了我们,永远的离开了……

因为想念父亲,于2025年6月15日父亲节为父亲而写,爸爸您离开我虽然已经21年了,但是我每每想起您还会泣不成声,眼泪无法控制的流,祝愿您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永无病痛。

写于2025年6月15日凌晨两点

父亲有了孙子很开心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又是一年清明节。弟弟带上弟媳和不满周岁的侄女,千里迢迢回湖北祭祖,祭拜父亲。很多年了,我们在外,没回老家,有事也大...
    印象周阅读 3,335评论 2 2
  • 2025年5月23日 星期五 大雨 昨天下午13:10左右,我亲爱的老爸永远地离开了我。虽然这几天已有心理准备,可...
    学习然后进步阅读 47评论 0 2
  • 最后一次爱你 (1) 那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一夜,是父亲与我们姐弟俩说话最多,脾气最...
    水墨丹青A阅读 1,456评论 1 2
  • 是啊,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逝去,转眼间,父亲去世已经一年多了。每次在大街上,人行道上看到和父亲年龄相仿的老年...
    林芳铭阅读 5,424评论 1 4
  • 父亲离开我们100天这些文字从6月码到现在好在,空间不再构成阻隔,想您的时候,您就浮现眼前,在心里就可以和您对话。...
    贞元俊杰阅读 3,405评论 1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