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土炕 第三人(上)

       

    远点儿,再远点儿,把时间像骨牌一样推倒,一直到你想要地方停住,去看你已经走过了多久的时间,然后再把那些倒掉的骨牌一张一张地竖起,你不淋风雨的站在时光的这头,逆着岁月里静如池水得阳光做一个安静的看客,看自己也看别人,等待在时光远处的你与现在的你重合,你是否发觉有些人并没有如你一般波澜不惊地走过你认为唾手可得的光阴。

    我曾经想过用很多方式去介绍我的这位的伙伴,我也曾经想像过也许会有太多和他有亲近关系的人包括他的父母或者妻儿能读到这篇文章,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我仍然要隐匿他的姓氏。我的这位幼年伙伴在语文书里出现的概率几乎和英语课本里的“李平”遥遥相对,如果你还能想像到久远以前的小学课本,那么你就一定熟悉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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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在时间里只是一闪而过,而有关于他的记忆起点应该和一铺刚刚干透的土炕有关。那时候我应该还没有走过三十多年前的春末,时间刚刚拱破四月的末尾在五月冒出尖儿来,田埂把田里的水分隔成大大小小的白色方块儿,插秧的季节已经到来,家里老房的土炕被来自遥远乡村的插秧人占据,我爹生拉硬拽地把我和我哥送进村北刚盖完不久的房子里。土炕滚热,冒出微微升腾的热气,炕上面没有竹席,碱土的味道毫无遮挡地肆意蔓延。我爹拿出一块塑料布往炕上一铺,告诉我和我哥,晚上就在这里过夜。房子因为窗口没有玻璃而前后通透,在北面草原涌动的夜色跨过一条条河流能够很顺畅的漫入过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屋子里全部填满,哪怕是最细微的空隙也没放过,也铺满了我的眼睛。我仰躺在土炕上,星光月色以及宝石般微蓝色的夜空占据着窗口,我的目光顺着窗口发散成无法计算远度的空旷,即使时间过去多年,我仍然很清晰地记住了那个夜晚,记住它的静谧和微凉。我哥很快睡去,我紧盯着窗口,在这五月的夜里,如果有人突然从窗口露出头来,或者爬进屋子我该如何应对?我开始漫无边际的想象和假设,最后带着在黑暗里萌芽的恐慌进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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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炕上没有被褥,我和我哥只能穿衣而睡,我哥说,他半夜时醒过来一次,看见我正睡在墙角缩成一团,像一只灰色的猫。也就是在半夜,土炕上突然多了第三个人,我当时睡得昏天暗地,就算有人把我扔进菜园的草堆里我也可能毫无知觉地睡到天亮,我根本没有觉察有人突然就睡在了我的身旁,我很庆幸在五月黑暗的夜晚我没有突然醒来,否则那会是一件多么惊悚的事。

  五月的阳光掠过草原,从北窗口爽利地照进屋子,就像前一个黄昏退去后的夜色般迅猛而至。我睁开眼睛,目光好像只在土炕上爬行了一半就突然顿住,那个曾经伴随着我走遍乡野的小子正佝偻着身体像一只瘦小的虾米紧靠着土炕的边缘。我想在那个时候,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冒出一句相当粗俗的语句来显示我始料未及的惊讶。可我哥却异常淡定地说,这小子是半夜到的。好吧,我接受你这个因为被家里挤得无处睡觉不打招呼就来投宿的落难兄弟。

  现在我把时间重新回退到三十多年前的五月,回退到村北的草原与村南的土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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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年我是如此热衷地穿行于村外五月的草原,鞋子下面总是挂着一层松软的碱泥,那时候的草原马兰花总是突然高傲地钻出草丛,我和我的这位伙伴在这辽阔无边的悠远里像缓慢爬行的蚂蚁一般寻找草丛深处叫天子的窝巢,我们无所顾忌地把目光延伸到更远的北方,那里有一大片茂盛的芦苇,村里的人们把它称作“狼山”,即使在最晴朗的阳光下,那一片芦苇荡仍然是不可改变的深谙黑郁,在我长到足可以穿越草原深处的所有河流时,我曾经和村里十几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走进那片生长芦苇的沼泽寻找鸟蛋。芦苇盖过头顶,我们声音颤抖地相互呼唤,多年以后我仍然觉得那是我嘴唇上面的绒毛变黑之前最为惨痛的经历,当我提着半筐鸟蛋走出芦苇荡时我的小腿麻痒不止,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红色的小疙瘩像蛤蟆的后背,我娘用烧过的缝衣针把它们逐一挑破,最后拔了两遍火罐我的小腿才回复正常的颜色。我的那个伙伴每天都会越过两道土墙贼兮兮地问我:“今天能跑不?去草原还是树林?”靠!能不能有点儿义气慰问我一下。(没完呢)

  (白城四中 三班老葛 2021年3月15日夜 学校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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