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像一条长河,似乎永无终止,却又不知在哪里戛然而止。人在世间,和周围人产生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存在过的痕迹。被惦念、被牵挂,这些生活中简单的联结,使我们的心变得柔软。万事万物,皆与我有关。
年轻的时候,喜欢夸大一切的情绪,爱一个人一定要爱到奋不顾身,恨一个人要恨到痛不欲生,要么卑微,要么悲壮,生活里似乎只充满了爱情和破碎的理想,偶尔在想,为什么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理想已经死了,习惯说着“我们酒杯碰在一起,听到的都是梦碎的声音”这般矫情的话。那个时候心里总是觉得充满了绝望,认为世间都是不值得。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不觉中,渐渐摈弃了这种消极,反而觉得,人间还有太多的美好,世间还有太多的值得,我还有太多的憧憬,一切都值得期待。
这种心理上的转变,大概来自意识到,生命是多么宝贵。而这种领悟背后的经历,也是我这两年成长的经历。在这些经历里,我拼命寻找着希望,拼命变得坚强,拼命让自己看起来,能够为这个家承担一切。2016年年底,我的家庭和我自己都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十月份月初,妈妈被诊断乳腺癌,十月底,被藕断丝连三年的男朋友分手。十一月的前半个月,也许是我人生中,最不愿回首的一段时光。消失了十天的男朋友终于接了电话,刨根问底之后换来了“分了吧”三个字,那一瞬间,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或许是我压抑住了那份难过。随后分手,在第二天忍不住打了电话,冷漠地对话之后尴尬地挂了电话,从此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随之而来的,是重感冒。分手后的两个星期,我得了严重的感冒,每天发着烧,鼻涕一把泪一把,躺在宿舍的床上,经常躲在被窝里泣不成声。而最让我痛苦的是,妈妈打电话说想我了,让我回家看看她。只是那个时候我怕传染给她感冒,一个普通的感冒对癌症患者也可能是致命的,所以一直用种种理由推脱。其实我内心非常清楚,这是她诊断出癌症的第一个月,她非常非常需要我,她需要我陪在她的身边鼓励她安慰她,而我却没法待在她身边给她力量,作为一个女儿,我是非常懊悔和自责的。感冒终于好了,我立刻回家去看她,妈妈的字里行间充满了些许责备,但我终于回家了,对她也是种安慰。十一月底,我们再次前往北京的时候,对于妈妈的病情,医生给出了一个让我们措手不及的治疗方案。经过各种检查后,确定了肿瘤的类型,医生决定让妈妈先吃四个月药,四个月之后做手术,术后再服用四年零八个月药。在我们生活在小城市的人的认知里,得了癌症是要做手术做化疗的,先吃四个月药,让肿瘤在身体里再待四个月,万一严重了怎么办?医生对我们解释,因为妈妈这种类型适合这种治疗方法,先吃四个月药是看这个药对肿瘤是否有效,期间每个月都会安排复查,一旦出现问题立马采取措施。但是对于妈妈来说,她还是很难接受,因为肿瘤在身体里的每一天都使她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她的心情我当然理解。我的爸爸是一个老实又没有主见的人,医生说什么他就同意什么。而我在内心里虽然理解了这个方案的逻辑,但内心还是充满了矛盾,万一有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看着协议书,我感觉手里攥着妈妈的命,内心格外沉重。最后妈妈还是让我做决定,纠结许久,我决定听大夫的建议,和爸爸在协议书上签了字,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拿了妈妈的命下了赌注。那一年,我二十四岁。
十二月,妈妈回家按时吃药。周围关心妈妈的亲戚纷纷来看望,在听到治疗方案的时候,都发出了质疑的声音,认为不立即做手术风险太大了。本来就不够坚定的妈妈听了这些话,内心又开始惶惶不安。我只好不断地安慰妈妈,告诉她我们去的是中国最好的医院之一,大夫都是国内权威,大夫见过那么多病例一定是选择了最好的治疗方案,那些亲戚又不是大夫懂什么呀。妈妈又提出想去天津的医院看看,在我的劝说下打消了念头,但周围亲戚的话也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我也害怕万一真的有个闪失,没去天津是不是会成为遗憾。而在网上咨询天津的大夫对北京大夫的治疗方案似乎也并不怎么肯定,这一切让我差点被压力击溃,但最终我还是坚持了最初的方案,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可是在家庭和感情失败的双重压力下,我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来逃避,我开始酗酒。研究生宿舍男女生住在一个楼,每天晚饭时间,我和舍友边去关系最铁的男生宿舍点外卖,喝啤酒。我的微信里有将近二十个前男友的朋友,我的微博里也随时可以被前男友视奸,我无法发任何体现情绪的句子,我当然可以去骂,他是渣男,是垃圾,但是那样太low了,这么多年下来,不要脸的事做的太多了,最后一次,我想留住尊严。身边的朋友不断逗我开心,带我去吃大餐,想方设法让我走出来。也许就是那时候的某一刻开始,我明白了为了我的家人,为了身边这些爱我的朋友,我也要站起来,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于是每晚在宿舍的畅饮我都和朋友一起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发了疯似的狂笑,来掩盖内心的悲伤和痛苦。那个时候,每一个晚上,我都喝了七八瓶的啤酒,然后在深夜和舍友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又在一片嬉笑中入睡。就这样,伴随着透支健康,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再后来,妈妈积极治疗并做了手术,到今天,恢复得还算可以。我们也搬了家,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只是她偶尔也会悲伤,总觉得自己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得知我失恋后,她曾试探着问我是否是因为她的病人家才把我甩掉的,我说,当然不是啦,是因为我上了研究生觉得和他没有共同语言看不上他了所以我把他甩了的,我认为这么说,妈妈的心情也许会好过一点。
今晚之所以写了这么多,是因为最近大姑病重,淋巴癌晚期,这几天就是最后的时光。每天妈妈从医院看完大姑回来,心情都很沉重,她和我说,仿佛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样子,自己也会遭受大姑今天所遭受的痛苦。我安慰她,不会的,每次复查来看你恢复得已经越来越好了,你现在就和正常人一样,不要瞎想。妈妈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再说什么。后来她讲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说大姑的一个病友,一个三十九岁的瘦瘦高高的男人,也是癌症晚期。今天拉着护士长说,我没钱治了,也不治了,你看看我身上还有哪些器官能用的,帮我捐了吧。因为他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全身,唯一能用的可能就是眼角膜了。旁边有人提议说,捐眼角膜不是国家会给一部分钱吗,先拿那一部分钱继续治吧。男人眼里含着眼泪,说,不治了,家里还有俩孩子,给孩子留着吧。周围的人和护士长听后,都红了眼眶,没忍心再说下去。讲完这个故事,妈妈和我都陷入了沉默,随后我安慰她说,咱们这不是挺好的么,这就告诉咱们一定要珍惜生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过每一天,才有意义。妈妈附和着我。
这两年仿佛过得很快,时间在推着我成长。现在的生活里,我的心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沉稳,我也越来越有信心去承担生活的责任。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因为被伤害而变得一蹶不振,但内心的创伤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去治愈,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痊愈的。我越来越热爱生活,我想珍惜身边的一切,因为我知道,一切的美好,都是那么来之不易,尤其是最简单的健康。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健康更重要的了,没有什么比一家人的团聚更幸福的了。不管未来我过着怎样的生活,只要我是个善良的人,一个积极阳光的人,我就足够有勇气面对一切。
祝你们一切都好,祝我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