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摄:若木菡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是宋代大文豪王安石老先生对宋人过年的描述。
我这里既不想象一千多年前宋人如何过大年,也不讲述我们今天二十一世纪各家各户过年如何热闹、盼春晚,这里,我要回忆我儿时的幸福年味。
相信我们每个人对儿时的年味都记忆犹新,它随着年岁的增长,早已融入我们的血液,嵌入我们的灵魂,年年岁岁伴随我们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不知不觉,思绪已飘回三、四岁的时候,仿佛刚刚才放完鞭炮,噼噼啪啪的声响犹在耳旁;仿佛刚刚才换上的“新桃”还在熠熠闪光,沁人的墨香犹在门房缭绕;仿佛咚咚锵锵的锣鼓声还在去别人家的路上欢乐着,大人小孩跟了一大路。
其实,过年从吃腊八饭那天就已经开始了。小孩子哪里知道该吃腊八饭了呢?晌午,浓浓的腊肉香从每家黑黝黝的烟囱顶上,随着袅袅炊烟飘进了正在早已干涸的小水沟边聚集的小孩子鼻孔里,哪家的妈妈在喊,小宝,回家吃腊八饭了。
听说吃腊八饭,一伙七八个正在玩过家家的男孩女孩一哄而散,头上扎着红头绳的小“新娘”头发还乱七八糟的飘散着,各自向着回家的小路飞奔而去。
从水沟边的泥巴大路——也只是相对宽一点而已,通往每家的小路两边都是菜地,一边是自家的,一边是临家的。冬日里紧紧包着的莲花白与大白菜兀自在各自深绿色的外衣里闪着雪白的光,怜恤地“看着”绿油油的蒜苗与香葱在寒风里瑟瑟,无能为力。
回到家的小孩被浓浓的香味吸引着向厨房奔去,妈妈正往灶孔里喂最后一根块子柴。上前就要揭锅盖,被妈妈轻声呵住,别动,还没熟呢,快去洗手。
口水已经沁了满嘴。趁妈妈出去的功夫,赶快揭开锅盖,用筷子捻了一小块腊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因为太烫,又赶紧吐出来,吹上几口气,这才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只恨腊肉太小。
从这天开始,穿着一身黑白花衣、永也不知换洗的喜鹊开始在大妈家的瓢儿树上欢喜地、大声地鸣唱着。
俗话说,雅雀叫——老家把喜鹊叫雅雀,喜事到。喜鹊争先恐后地告诉我,爸爸就要回家过年了。
我们家和大妈家合围一个四合院,一家一半,共用一个农门。长在他们家院子角上的瓢儿树是那么高大,浓密的树顶都快触到云朵了,以至于我把头望到脖子后面,睁大眼睛在绿叶间寻找,也从没看见过藏在上面的喜鹊。
这期间,妈妈每天晚上点燃灶台上的煤油灯,通夜长明,意为敬灶神菩萨。
妈妈和大姐、二姐除了做地里的农活外,还边教、边指挥两个女儿推黄豆点豆腐、搅凉粉、炒花生、炒红苕片儿——秋天把红苕切成薄薄的条晒干,过年之前才炒熟,吃起来又甜又脆。万事齐备,只等腊月三十爸爸回家过年了。
似乎年年的大年三十,爸爸都要等快中午了才回家——也似乎只有大年三十,爸爸是白天回家,平常总是三更半夜我已睡着了他才披着星光回家,第二天早上,我还尚在睡梦中,他已迎着第一缕霞光启程返回外乡供销社。
我向农门外望了又望,今天,喜鹊叫的特别欢、特别脆,特别响亮。快中午了,终于看见爸爸熟悉的身影从远远的大路上向着家的方向急匆匆地走着,走得跟小跑似的,我飞奔向爸爸去迎接。
在孩子的眼里,爸爸还是那么帅、那么年轻。国字型的脸庞俊朗而瘦削,白皙的皮肤因走得太急太快而红光满面,汗水岑岑;左耳旁那块铜钱大的黑痣,不但疵不掩瑕,反而显得更加英俊明晰。
年夜饭终于开始了,名为年夜饭,实际是大年三十的中午饭。
开饭之前,爸爸已经带领全家,去堂屋正中墙壁上供奉的祖先灵牌下,供上妈妈事先已煮熟的一块四四方方、半肥半瘦的新鲜肉,点上香,父母在前,子女在后,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磕了头、作了揖,祈求祖先保佑我们全家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无病无灾,人畜兴旺,吉祥如意!
桌子上,有蒜苗炒肉,有红苕蒸肉,有炖鸡汤,有橙黄透亮的煮腊肉,有青青的莴笋片煮圆子汤,有烧豆腐,烧凉粉,还有一盘炒地木耳等等一大桌子,热气腾腾,香气氤氲。
这么丰盛的菜肴,也只有过年,一大家人一起,才能这么奢侈地享受一顿。
大姐、二姐已快长成大姑娘,清清秀秀,貌美如花。尽管衣着简单,素面无妆,可是那飞扬的神采、漆黑的长辫、细腻滑嫩的肌肤、清泉似闪亮的眸子,无不昭示着她们的青春与靓丽。
身为独子的哥哥,在爸爸妈妈的深爱中也已长成青涩小子,只有小妹我还是一个丑小鸭似的黄毛小丫头。
已快四十的妈妈,尽管眼角有了丝丝皱纹,鬓角也已有了几缕斑白,可是,她的腰板仍然那么挺拔,脸庞仍然那么秀气,眉宇间依然透着美丽的风韵。
尽管,妈妈还没嫁过来,公公婆婆就早已过世;自己的父母也因年老体弱,两个舅舅家子女多,无法帮助他们点滴。她硬是和爸爸两个人在那么困难的年代,像梁上的燕子一样,凭着勤劳的双手,一点一点的衔泥修屋,一滴一滴的衔食喂儿,终于修了瓦房,养大嗷嗷待哺的四个孩子。
妈妈坐在爸爸旁边,看着丈夫,看着每一个渐渐成长的孩儿,眼里含着满足,含着幸福,抑制不住的笑意从每一个举手投足间荡漾出来。
爸爸给全家每个人倒了一小杯酒,就连小小的我,也同意在他的杯子里沾一筷子尝尝。他给每个孩子夹着菜,同时,也给妈妈夹着。虽然,当着孩子们,爸爸没有对她说什么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现在想起来,只这一眼已经足够,妈妈心领神会,这一眼,她的辛苦、她的持家,已包含了爸爸全部的爱与感激。
全家人举起酒杯碰在一起,年夜饭在祝福声中、在欢声笑语中进行着。
饭后,所有儿女换上新衣服,衣服包包里揣着炒花生、炒苕片儿,还有几颗珍贵的糖果,在爸爸妈妈的带领下去老坟山为爷爷和婆婆捋坟、敬香、烧纸。
爆竹声从午饭之前就已经零星地响着了,那是小孩子放小小的散炮玩。
舞狮子的队伍从午饭刚刚结束就进了村,欢快的锣鼓声、喇叭声、唢呐声远远地传进了村里。从村口的第一家开始,拆谜语,破方阵。
每一家都会设一个谜语,或者布一个方阵。队伍来到家里,除了舞狮子,除了对主人家进行祝福,重头戏是解出答案、破解迷阵。然后主人家给出一定的报酬,有的是几包烟,有的是几角、几元钱不等。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都是给几包烟。
当然,谜语与方阵都不能太难,按习俗,也不允许太难或者太刁钻,如果不能顺利解答,会认为新陈上月不吉利,但也不能太简单,否则,就失去了那份喜庆劲儿了。
队伍外面围满了全生产队看热闹的大人与孩子,除孩子们不知疲倦的在大人中间穿梭跑跳、嘻哈打闹外,实际上,全村的人们都参与到这场一年一度的大型娱乐活动里来了。大家都帮着猜答案,想办法,喜欢的笑浪随着锣鼓声、喇叭声、唢呐声一波又一波地传出去,天空游艺的云朵笑了,树上唱歌的小鸟唱的更欢了。
全村人笑闹着看完一家,跟着大队伍又去另一家,等全生产队每一家都热闹完了,有的人觉得还不够过瘾,又跟去另一个村子继续热闹。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守岁,听爸爸讲书。爸爸天生就是一个说书人,什么书读一遍都会过目不忘。《三侠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等都是爸爸给我们的启蒙教育。
第二天大年初一,妈妈说不能扫地,要保财,而且还让每个孩子去大门外拾一小把干柴回家,意为新的一年有财。
爸爸初三一大早就去上班了,新年一直到十五晚上吃了汤圆才算真正结束。
这就是儿时的年味。
儿时的年味就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在一起,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甜甜蜜蜜,其乐融融。那种幸福、那种天伦、那种亲情,根植心底,永生难忘。
儿时的年味很浓,儿时的年味很香,儿时的年味就像牛羊反刍,年年咀嚼年年更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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