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之日的觉醒

作者:黎荔

此日惊蛰。什么是“蛰”?在立冬以后,蛇虫青蛙就看不见了,口里含一团泥巴,钻到地底下,不食不动,半死状态,现代科学上称作“冬眠”,我国古代称作“蛰”或“蛰伏”,要到二月间雷天大壮的时候,第一声春雷一鸣,这些蛰伏的蛇虫青蛙,吐出口中的泥巴出洞了,称作惊蛰。中国古人相信,未过惊蛰,农作物种子下地,不会发芽生长的,一定要惊蛰第一声雷以后,才开始抽芽生长。因此,惊蛰是万物觉醒之日,在我们这个农耕文明中是特别重要的节气。

试着在唇齿之间,字正腔圆地读出“惊蛰”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一股清风扑面的感觉,有大梦初醒般的震动?

“春雷响,万物长”,中国南方大部分地区,惊蛰已可闻春雷初鸣;而往北的地区,除了个别年份以外,通常要到清明才有雷声呢!于是,当春雷未至,人们就急不可奈要惊动大地了。我知道惊蛰时节,在一些茶乡有“喊茶”的习俗,这是茶农们在春日里最具仪式感的活动。茶农们呼天喊地,擂鼓催春,希望通过“喊茶”,“喊醒”蓄势了整个冬天的春茶,让它尽快吐露新绿。生命就是一趟从沉睡到醒来的旅程,春天就是万物苏醒的时节。如果春风不能唤醒你,那么生命就用雷声来唤醒你。如果雷声不能唤醒你,那么生命就用更大的雷声来唤醒你。如果更大的雷声不能唤醒你,那么生命就用失去唤醒你。如果失去不能唤醒你,那么生命就用更大的失去唤醒你。错过了觉醒,错过了时机,那么就将错过整个春天,错过生长,错过花季,错过与天地同流。生命会用生命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唤醒你。生命会用生命的体验,不停息的来唤醒你,直到你醒来。

细雨落入初春的清晨,晨露瀼瀼,春雷隐隐。酥润而膏肥的泥土里,悄悄抽枝发芽的树丛里,遍地绽放的缤纷野花里,孩子们纯真而充满好奇的眼神里,千山万水一夜之间的绿意蒙茸里,你感受到了那一股温柔而又强大的力量了吗?

春天为什么让人喜悦?爱情为什么让人喜悦?因为,盛大的春天,真正的爱情,都可以在我们身上唤起某种有生命力的东西,而我们都会因内心的某种生命力被唤醒了而充满快乐。万物也是如此。每一个生命都有灵魂,只是怎样唤醒他们。

每一个初醒的身心,就像刚刚走出了伊甸园,感到了诱惑,感到了孤独,感到了爱——这灵魂全面而且巨大的吁求,向着春天疯狂地伸展着,充满了迷茫与挣扎。渴望着接近那浩瀚的音乐,那天地之间无法言喻的整体,那永恒之圣乐的全面交响。每一个从沉睡中觉醒、向着春天伸展的灵魂,都在满怀虔诚地仰望整体,期待着最自由自在的全面解救。

惊蛰,一缕春风轻轻拂过心底,这颗被唤醒的心,砰砰地跳动着,汁液涌溢。在春天,我们将拥有许多欢乐的清晨和夜晚。春天的各种声响,各种动静,唤醒我们去工作、去相爱、去劳动,那是我们身强体健的一种欢乐,那是无法阻挡、不断创新的生命冲动。生命的大爆发,即将在大地上四处流溢奔涌。

蓝天下,春风里,为永远的谜蛊惑着的,这蓬勃的欲望多么美丽。美是唤醒命运的微风那扇子轻轻的摇动,美是光、影、声、色都被摇曳、被点燃,等待着伸入新的组合。

群山在河边生长

春风浩荡地掠过

席卷麻木的动物

谁在以手敲响时间

把你从蛰伏里唤醒

时间从此刻剥离

开始向前奔跑

什么在血液里叫嚣

远古的枝丫触动缄默的神经

幼时的月光照在脊背上

故土与前路重叠

不再昏昏欲睡的你

清醒在你舒展的身体里

你突然倾听到了

这个世界上的各种声音

风雨雷电,鸟兽鱼虫

都在各自轻唱低吟

在这归来的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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