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在结束济南的放疗后，就返回了家中，听二姐说，父亲这次放疗比较成功，脑部扩散的肿瘤已基本控制，肺部的原病灶仍维持原状；只不过，经过这次放疗后，父亲的身体比之前更虚弱了，走路也不如之前，需要慢慢恢复，多增加营养，将细胞尽可能激活，补充过来。

李星基本上保持1-2周打一次电话，因父亲耳聋，虽然带了助听器，但对手机传来的声音，父亲还是听不清楚，所以每次的都是母亲接的电话。母亲说，父亲的身体状况现在还可以，之前化疗掉的头发、眉毛在慢慢长出来；由于放疗所形成的黑斑也在慢慢脱落，只是现在还不能像之前那样走路，只能慢慢在房间中慢慢挪动。

娘，没事的，放疗对身体损伤很大的，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慢慢就恢复了，李星安慰母亲道。其实，李星心理清楚，父亲的身体状况在慢慢变差，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后面可能卧床了。娘，我给俺爹买了2盒人参制成的丸药，你给他吃吃看，李星紧接着说道。

“给他吃了，但每次都会拉肚子，但吃点益生菌就好了。”母亲说。

“娘，是不是吃的太多了？他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可能承受不了那么大的营养，你每次只给他吃一粒看看情况。”

日子在慢慢地度过，天气在一天天变冷。忽地，一声惊雷，新冠疫情再一次爆发，但不同于以往的，这次不在封控。如此一来，李星一家也未能幸免，相继感染。李星担心父母会感染。李星叮嘱母亲说，出去买菜一定要戴着口罩，戴一次就扔了，不要戴了，现在外面病毒太多。

大姐、二姐在外面工作，也不敢去看父母亲，怕一不小心把病毒带回家。二姐有时下班回来，会买些菜来，挂在门把手上，让母亲去拿。在这期间，大姐、二姐也相继感染了。

尽管千防万防，父亲还是感染了新冠肺炎。后来听二姐说，当时父亲根本不能走路，身上没有一丝力量，还一直呕吐，二姐夫背着父亲，二姐在后面扶着父亲，才把父亲弄上车，送到医院。当时是2022年12月29日，在医院一检查，父亲已感染新冠，并且是肺部感染比较严重，再加上父亲的胃癌，这次必须要住院治疗了。

2

父亲的腿部没有力量，他在床上，若无人帮助，基本上不能坐起来，父亲只能卧床。白天还好说，母亲可以陪着父亲。但到晚上，必须陪床，仅靠母亲一人肯定不行，因为完成父亲要上厕所时，一个人弄不动他，必须有2人才可以，所以大姐、二姐、二姐夫都替换着来陪床。

在这里，真的要感谢二姐夫，在李星家的事情的，任劳任怨，没有任何怨言。

2023年1月9日，李星乘飞机尽可能快回到县城，家也没有回，直接拎着行李到了医院。

李星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吸着氧气，输着液，脸上有些胡子茬，脸色有些发黄。母亲坐在床边，陪着父亲，闭着眼睛，不知是在休息还是什么。“爹，我回来了，你咋样啊？”李星在病房内放下行李箱和背包，问道。

母亲睁开眼睛，有些惊喜说：“李星，你怎么回来了？”李星仍瞒着父母没有工作的事情，就说现在快到春节了，公司也没什么事，我就先请假回来了，反正我的工作在这里也能坐。

“恁爹这两天没什么事，就是要输液消除一下炎症。”母亲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前面几天有些吓人，感觉都快不行了。”

“娘，你感染新冠了吗？”

“我应该是得了，就是前面几天感觉有点发烧，但一晚上过后，就好了。”

李星看着父亲的输液和床边的监视器，不知道该同父亲说什么。过了大概10多分钟，父亲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李星，一脸惊讶地说，李星，你啥时候回来的？

“我刚回来一会，我有年假没有用完呢，今年就早些请年假回来了，也想你拉呗。”李星笑着说，“爹，你现在赶紧怎么样？”

“我没什么，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有时就是有些喘不上气。只是这次严重点，感觉腿上没有力气了。坐起来，翻身，都要靠你们了。你回来不会耽误你工作吧？”父亲慢慢地说。

“不会的，即使有工作，我在这里也能做，带着电脑呢。”李星边说边打开背包，拿出一个包装盒，里面是新买的血氧测试仪，“爹，我们来测测是血氧饱和度是多少？”

李星把血样测试仪夹在父亲的手指上，过了一会，显示是95，属于正常的范围。“没事的，是正常值。”李星测试完，对父亲说。“李星，你帮我摇一下床，我想坐会。”李星帮父亲把床摇起来，让父亲坐着更说服点。

“李星，你到了，今天比较忙，就没去机场接你。”这时，二姐进来说道，“这几天，医院的疫情比较严重。整个医院病房都是满的，你看外面楼道上住的都是人。你在医院中，出去也要带着口罩。”

“我已经得过了，被再次感染的可能性不大。我看外面住的多是年龄大的。”李星说。

“我们现在都得了，但咱爹目前还是新冠阳性，一直没有好，并且他的肺部感染越来越厉害，有时血氧掉的特别快，你这段时间在这里多注意点。”

“给咱爹吃新冠特效药了吗？”

“吃了，但感觉效果不大。”二姐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又说道：“前几天正好医院有蛋白，输入后，咱爹的炎症轻多了。看看这几天的情况吧，现在蛋白也买不到了。”

父亲有些茫然看着我们在对话，他虽然带着助听器，但同时说话的人一多，他就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二姐大声对他说，我在跟李星说的新冠，现在比前面一段时间好多了，再住几天就可以回去了。

李星自己也没有医药的朋友，也不知道从何处打听买这个药，这个药是全国都短缺。李星有点后悔地想，如果当时高考选择医生多好啊。可惜，人生不存在如果，人生是一张单程票，选择了，只能一直向前走，不可能再回到一次，回到初始的地方。高考是人生极为重要的一次选择，对未来职业的选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3

父亲经过一年多的化疗、靶向药、放疗等各类方法的质量，身体虚弱的愈发严重，再加上这次新冠一起的侵袭，父亲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腿部没有什么力量，自己不能翻身、下床走路了，连正常的大小便都需要帮助。而父亲是要强的人，他不甘心，不愿意被别人伺候，包括家里人，所以有时会有点脾气，但不会像书上写的、自媒体写的、电视上演的那些老人一样。小便时，他可以接受别人帮助，但大便时，他绝对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必须自己下床解决，所以二姐就去买了一个座椅，这样比较方便。所以每次他要大便时，就帮助父亲先坐起来，然后再帮他把腿慢慢移动到床边，父亲再慢慢扶着座椅的扶手，我们再架着父亲坐下来。在我们看来，只是简单的挪动一下，但对父亲虚弱的身体来说，是一项大工程，从床上到椅子上，他已尽全力，坐下后，大口喘气，我们赶快帮他吸氧，要过一会才平静下来。之后，再回到床上。

父亲的新冠还未呈阴性，有时会发烧，为避免炎症的爆发，只能吃退烧药。李星看着父亲因为发烧而出汗湿透的棉毛衫，他就到楼下超市了买了条毛巾，帮父亲垫在后背，尽量让父亲舒服点。

中午的时候，大姐拎着饭菜和馒头来了，父亲吃了半个馒头和一些菜。父亲虽然在生病状态，但他现在能吃，食量基本没有减少，这是让人感觉安慰的，让然看到希望。

4

父亲一天要输液5-6瓶，降低他的炎症，还要输一袋营养液，这是耗时最长的，一袋营养液要3-4小时。在输液的时候，母亲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父亲的手，两人有时也说说话，更多的时候是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望着。母亲有时会闭眼休息会，但一会就醒了，同时也关注瓶中的液体是否输完了。李星看着母亲有点累，就让母亲躺在另一张床上休息会，但母亲说自己不累，没有睡着。

在李星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李星和二姐让母亲回家休息一下，天天在医院呆着身体撑不住。但怎么劝说母亲就是不愿意回家，母亲说，我回家了也睡不踏实，不如在这睡着呢。二姐说，你在医院都陪了一个多星期了，再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万一你也累病了，我们怎么办，现在李星也回来了，我们可以替换着陪。母亲说，晚上的时候，恁爹会找我的，我今天晚上跟小二在这陪着，明个我回去。李星和二姐见状，也只好同意这样做。

母亲有时脾气也很犟的，上次母亲在上海做心脏支架的时候，当时没有全麻，一听说要安装2个心脏支架，母亲立马就不同意，非要从病床上下来。医生没有办法，把李星和父亲喊道手术室，一起做母亲的工作，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做一个心脏支架。

在父母面前，四个孩子中，也就二姐说话会比较有用，即使二姐对他们发脾气，父母也不会在意。父母同二姐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他们也知道二姐是为他们好。

在晚上吃饭的时，李星到医院食堂打了小米粥、馒头、菜、鸡蛋，跟父亲、母亲一起吃。等小米粥可以入口的时，母亲端起来去喂父亲吃饭。李星要去，母亲不让，你先吃饭，不然饭一会就凉了，我晚上吃不了太多的，一会就吃好了。

李星看着母亲一勺一勺地喂着父亲，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不禁想起，今年是父母结婚的60周年，二人风风雨雨一起度过了60年，从相识、相知到变老。两人从18岁开始养活一家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日子变好了，他们也不用操什么心了，但他们也变老了。李星听母亲提起过，父亲高考那一年，爷爷生病，住在市里的医院，没人照顾，父亲只有放学后，走20多公里到医院去照顾爷爷，然后第二天上午再走回到学校，也使得父亲的成绩下滑比较严重。但后来爷爷还是去世了，父亲也未考上大学。当时的班主任让父亲复习一年，但父亲还有三个妹妹要照顾，他们年龄都比较小，父亲只好放弃复习，回家担起重担，照顾家庭。因为父亲是高中毕业，后来正好有机会当民办教师，然后考试公办教师，直至退休。而母亲在父亲教学期间，基本上不耽搁父亲的教学，自己承担了多半部分的农活。父亲基本上不会做饭，但自从母亲安装心脏支架后，血压比较高，从不做饭的父亲开始学着做饭、炒菜，母亲在旁边教，也不再让母亲做饭和炒菜，一直到他自己患癌症。

晚上，李星和母亲在医院陪床。因为晚上还要输液，李星就定好闹钟，提示自己要醒来，喊护士更换输液瓶。

但在晚上11：00时，李星被外面的哭声惊醒了，原来有人走了。李星第一次感觉李死亡这么近，不禁看了看床上熟睡的父亲，希望这一天来的越晚越好。

4

在第三天早晨，母亲早早地从家里到医院来了，带来了蒸好的鸡蛋羹。

……

在李星回去第四天上午，医院查房的时间内，医院的院长、副院长、肿瘤科主任都来了，其中副院长是父亲的学生。他们看了父亲的相关报告，并询问了下二姐父亲的近况，他们都表示，父亲目前的恢复状况还可以，现在就是肺部的炎症没有控制住，并且白细胞太低，建议父亲试试中医，看中医是否有好的方法。

二姐中午的时候请来了医院中医科的主任，主任为父亲把了一下脉，看了看父亲的舌苔，对父亲说，你现在恢复情况比较好，可能有些炎症，等下我帮你开些中药，调理一下，并宽慰父亲道，不要担心的病，不用想那么多，慢慢就恢复好，要有好心情，恢复的才快，不要着急。父亲说，我不着急，只是感觉有点喘不上气。主任说，你肺部有些炎症，消下去就可以了。

但在送走中医科主任后，二姐有点悲伤地说：“李星，我昨天跟咱爹做了一下指标检查，咱爹的指标表现非常不好，特别是白细胞，感染有点严重，你在的时候多注意一下。”

“咱爹的白细胞低于常人太多。”二姐顿了一下，又说道。嗯，李星应了一声，看了看父亲。现在父亲普通的吸氧基本不够了，二姐昨天到呼吸科借了新的吸氧机器，以让父亲吸收更多的氧气，帮助他呼吸。

晚饭的时候，大姐、二姐都来了，我们从食堂打了一些饭菜。二姐突然说道，后面如果父亲严重了，我不赞成给咱爹插管，进ICU，那样的话，咱爹都不能动了，我们也进不去ICU，只有他一个人躺在那里，并且插管的话，咱爹会非常痛苦，不能吃饭，也不能说话，只能靠营养液。大姐和李星没有说话，但都点了点头。

“我也没什么意见，我希望你爹不要受罪。”母亲说。

“即使你们到时候不同意，我就自己做主。”二姐继续说道。

5

在第五天，李星上午有个会议，跟父亲打了一个招呼，就拿着电脑到楼道中开视频会议了。那天，大姐、二姐也比较忙，上午也没来医院。听母亲说，父亲显得特别烦，跟母亲说，他们几个怎么回事，怎么都不来看看我。母亲说，他们今天都比较忙，李星不是在这里吗？他去开个会，一会就过来了。

过了一会，父亲又问同样的问题，母亲握着父亲的手不厌其烦回答道。

那天，李星的会议开了一个小时，他走到病房中，父亲有点着急了。母亲看到李星，就说道：“你看，李星这不是回来啦嘛。”

李星看着有些发火的父亲，赶紧放下电脑，道病床前说道：“爹，前面我在外面看了一个会，有点事情要忙。现在好了，没什么事情了。”

“你们都忙，都不管我了。你去开会，李红、李霞也不过来看看，就知道忙。”父亲不耐烦了。

李星感觉到父亲有点不对，就急忙说：“我们没有不管你啊，我这不回来了。后面没有事情了，我好好呆在这里。我现在就给大姐、二姐打电话，让他们快点过来。”

“爹，你别急，他们现在也忙完，二姐大概要10分钟过来，大姐15分钟过来。”李星打完电话跟父亲说道。李星在之后想起来时候，可能父亲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跟孩子们多呆一些时间，所以李星他们来的少了，父亲就有点着急。人是有感应的。

父亲在大姐、二姐到来后，带着喘气对二姐说：“你跟医院这边说下，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住着了。你去问问我今天啥时候能出院？”

二姐一听，感到有些震惊，只能安慰道：“爹，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两天，把你肺上的炎症治好，减轻点，我们就回去了。”

“现在家里都比较冷，你在这里住着还暖和点。万一你回家了，再感冒了，怎么办？到时再来医院，你不是受罪吗？”大姐也在旁边劝说道。

“我们在这里好好治，等你的指标略微好点，我们就回家了。我们还要回家过年呢？”母亲在旁边说。

“再不回家，我担心我回不了啦。”父亲有些悲观地说。

“怎么会呢？你不是想带俺娘去杭州吗？你还没带她去呢。等过年了，天气暖和了，你身体也好了，我带你们到杭州西湖边住几天，在旁边好好逛逛。”李星也在旁边说。

“对啊，我还没带恁娘去杭州呢。我们明年去。”说着，父亲目光亮了一下。

“李林什么时候回来？”父亲又突然问道。

“今天上午我给他打电话了，他那边事情处理好，这两天就赶回来了。”二姐说。

“等林回来了，你们四个齐了，我要说点事情。”父亲略微休息了一下，说道。

“你要说什么，现在也可以说，我们三个都在呢。”李星说。

“等他回来，我再一起说。”

暂时稳住了父亲。

5

在第六日上午，李星刚给父亲喝完水，摇下床休息会。大姑、二姑、三姑、四姑都来了。父亲看到大姑，就像看到亲人一样，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父亲在李星面前从没哭过，哪怕身体再难受。

你别哭了，大姑也带着哭腔说，我们也好久没有见你，正好凑着车来看看你。

哥，你自己要好好的，要慢慢养才会好啊，二姑说。

父亲平静了一下，说，我没事的，你们现在身体怎么样？都没什么问题吧？

哥，我们都没事的，不用操心我们了，身体弱一点三姑说。

大姑他们询问了李星关于父亲的一些情况，李星说，现在父亲恢复还可以，就是肺部炎症有些炎症，现在在这里主要是治炎症。

父亲他们兄弟姐妹聊了一会，到午饭时间，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