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连呼吸都慢了半拍。我凑过去,能清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电流声,混着老人沙哑的嗓音:“我叫老林,当年跟苏婉、李安在红泥窑一起揉了五年泥。那照片是窑塌前一个月拍的,俩姑娘站在窑门口,手里还捧着刚捏好的红泥娃娃,可惜后来我搬家时弄丢了联系方式,直到前几天听老周说你们找到了瓷瓶,才敢打这个电话。”
王慧兰刚把晾干的红泥月亮收进盒子,闻言立刻凑过来,声音里满是急切:“老林师傅!我们要!您现在在哪儿?我们明天就过去找您!”电话那头的老林顿了顿,笑着说:“我就在邻市的老城区,你们不是要去见那个开红泥工作室的姑娘吗?正好顺路,我给你们发个地址,明天下午三点,咱们在巷口的茶馆见。”
挂了电话,陈默把老林发的地址给我们看,屏幕上的巷子名“青泥巷”,恰好是那位红泥师傅工作室所在的巷子。王慧兰拿着手机反复确认,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这可真是巧了!说不定苏婉姨和李安妈在天看着呢,知道咱们想多了解她们,特意给咱们牵了线。”
我看着桌上的红泥月亮,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莲花纹,心里满是期待。陈默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明天先给你过完生日,咱们再去邻市,刚好把两件事一起办了。我已经跟张爷爷他们说了,明天中午大家都来店里,咱们热热闹闹的。”
第二天一早,陶泥店就飘起了甜香。张爷爷带来了自己烤的枣糕,李婶拎着一篮子刚蒸好的豆沙包,就连那个总来学捏兔子的小男孩,都抱着一个用红泥捏的小蛋糕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晓妍姐姐,生日快乐!这是我跟奶奶一起做的,上面还有你喜欢的莲花呢!”
我蹲下来接过小蛋糕,红泥捏的花瓣虽然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谢谢你呀,”我摸了摸他的头,“等会儿姐姐教你刻‘婉安’两个字好不好?就像瓷瓶上的那样。”小男孩眼睛一亮,使劲点头:“好!我要刻在兔子上,送给苏婉奶奶和李安奶奶。”
陈默在店里支起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他连夜做的红泥蛋糕——比普通蛋糕矮一些,外层裹着揉得细腻的红泥,边缘刻着一圈小小的莲花,正中间留着两个空位,等着刻“婉安”。“现在该寿星动手了,”陈默把刻刀递给我,“咱们一起刻,把苏婉外婆和李安外婆的心意,还有咱们的日子,都刻在里面。”
我握着陈默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带着我一点点在红泥上勾勒笔画。王慧兰站在旁边,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幕,笑着说:“当年苏婉姨和李安妈做瓷瓶的时候,说不定也是这样,一个扶着另一个的手,慢慢把心意刻进去的。”
刻完最后一笔,张爷爷端来一碗长寿面,里面卧着两个荷包蛋:“晓妍,吃了这碗面,往后的日子跟这面一样,长长久久,热热乎乎的。”我接过面,眼眶有些发热——自从外婆走后,我很久没有过过这样热闹的生日,是陈默,是王慧兰,是这些惦记着红泥故事的人,把散落的温暖又重新攒到了我身边。
吃完午饭,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邻市。王慧兰把瓷瓶的照片装进包里,又特意带上了苏婉的日记:“说不定老林师傅能认出日记里写的人,咱们多带点东西,好跟他慢慢聊。”陈默开车,我坐在副驾,手里握着那枚红泥月亮,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不知道老林师傅手里的照片,会藏着怎样的故事。
两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邻市的青泥巷。巷子很窄,两旁是青砖灰瓦的老房子,墙上爬满了绿藤,偶尔能看到几家门口挂着红泥摆件,透着一股子老手艺的烟火气。那位红泥师傅的工作室就在巷子中间,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安婉红泥坊”——“安”和“婉”,刚好是李安和苏婉的名字。
我们推开门进去,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红泥制品:小兔子、小娃娃、还有仿照当年红泥窑做的小模型。一个穿着蓝布衫的阿姨正坐在桌边揉泥,看到我们进来,笑着站起来:“你们就是晓妍和陈默吧?王慧兰姐跟我打过电话,我叫林秀,当年跟着李安师傅学过捏泥。”
王慧兰看到林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秀儿,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总跟在我妈后面,手里攥着块红泥,非要学捏小兔子。”林秀愣了愣,随即笑了:“可不是嘛!李安师傅总说我手笨,却还是天天教我,苏婉师傅也常帮我修花纹,说我捏的兔子有灵气。”
我们坐在桌边,林秀给我们倒了茶,又拿出一个旧盒子,里面装着她当年跟李安学捏的小兔子:“这是我第一个捏成的兔子,李安师傅在耳朵上刻了个‘安’字,说跟她的名字沾点边,往后能平平安安的。”我看着兔子耳朵上的小字,跟瓷瓶上的字迹很像,想来是李安特意教她刻的。
聊了大概一个小时,林秀看了看时间:“老林师傅应该在茶馆等咱们了,我带你们过去,他跟我爸是老同事,当年在红泥窑里最聊得来。”我们跟着林秀往巷口走,刚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一家挂着“青泥茶馆”木牌的小店,门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正朝我们张望。
“老林师傅!”王慧兰率先走过去,老人笑着点头,把信封递给她:“这里面就是照片,还有一张纸条,是当年苏婉姑娘让我替她收着的,说等以后有机会,交给李安的女儿——也就是你,慧兰。”我和陈默凑过去,王慧兰的手指有些发颤,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上,苏婉和李安站在红泥窑门口,两个人都穿着蓝色的工装,脸上带着笑。外婆苏婉手里捧着一个红泥娃娃,李安则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刻刀,像是刚从窑里出来,还带着满身的烟火气。王慧兰轻轻拿起照片,指尖拂过背面,一行铅笔小字渐渐清晰:“愿吾女王慧兰,一生无忧,岁岁安暖——苏婉、李安。”
“妈……苏婉姨……”王慧兰的声音瞬间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照片上,她紧紧攥着照片,肩膀不住地颤抖,“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忘了我小时候的样子,没想到……你们连对我的期盼,都藏得这么深。”我递过纸巾,心里也跟着发酸——李安是王慧兰的母亲,苏婉是她的姨母,她们把对女儿的牵挂,藏在了跨越几十年的照片里,这份温柔,重得让人鼻酸。
老林师傅叹了口气,慢慢说起了当年的事:“窑塌前几天,连着下了好几天暴雨,窑顶的裂缝越来越大,苏婉姑娘跟负责人提了好几次要停工检修,可负责人说赶工期,硬是不让停。事发那天早上,李安还跟我念叨‘慧兰昨天说想要个红泥小鹿,等忙完这阵就给她捏’,没成想下午就……”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这是当年厂里后来补的调查报告,上面写得清楚,是窑体年久失修加暴雨冲刷导致的坍塌,不是什么意外,是当年的负责人没把安全当回事,耽误了检修。”
陈默接过调查报告,我凑过去看,泛黄的纸页上,“窑顶裂缝未及时维修”“负责人漠视安全要求继续开工”的字样格外刺眼。王慧兰的眼泪砸在报告上,声音发颤:“我妈当年总说‘窑里不安全’,可我那时候才几岁,总缠着她要红泥玩具,根本没听懂她的担心……要是我那时候懂事点,是不是就能多劝劝她?”
老林师傅拍了拍王慧兰的肩膀,语气带着惋惜:“不怪你,孩子。当年我们都劝过负责人,可他听不进去。苏婉和李安走后,我总想着要把这真相和照片交给你,可那时候你跟着亲戚搬了家,我找了好几年都没消息,直到听说你们找到了瓷瓶,才总算松了口气。”
我看着王慧兰通红的眼眶,轻声说:“阿姨,李安外婆和苏婉外婆肯定不希望你自责。她们留下照片和瓷瓶,是想让你知道,她们一直都在惦记你,更想让你好好生活。”王慧兰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进苏婉的日记里,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聊到傍晚,我们准备离开,林秀握着王慧兰的手说:“姐,以后咱们常联系,我把当年李安师傅教我的手艺都捡起来,咱们一起把红泥坊办得更好,不辜负她们的心意。”老林师傅也笑着说:“我那里还有些当年她们用过的刻刀和模具,下次给你们送过去,让这些老物件陪着你们,就像她们还在身边一样。”
回去的路上,王慧兰把照片放在腿上,一遍遍地看着,嘴角慢慢有了笑意。陈默握着我的手,轻声说:“现在真相和牵挂都找到了,也算是给李安外婆和苏婉外婆一个交代了。”我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晚霞,心里格外安稳。
王慧兰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柔软:“晓妍,陈默,咱们回去就把照片和瓷瓶放在一起,再把这份调查报告也收在旁边。以后来店里的人问起,咱们就把苏婉姨和我妈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让更多人知道,红泥里藏着的不只是手艺,还有这么多温暖的牵挂。”
车子驶进夜色,陶泥店的灯光在远处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照片上。陈默把车停在店门口,王慧兰小心翼翼地抱着照片,率先走进店里,将它轻轻摆在“红泥相守”瓷瓶旁边。灯光下,瓷瓶的莲花纹与照片上的笑容相映,像是跨越时光的回应。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暖意。红泥窑的塌方事件,终于有了完整的结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遗憾与牵挂,也终于有了归处。或许时光会带走很多东西,但苏婉和李安留在红泥里的温柔,会像陶泥店的暖灯一样,一直亮着,照亮我和陈默、王慧兰往后的每一段路,也温暖着每一个来听故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