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兰北京的家很宽敞,落地窗外能望见远处的霓虹,可客厅里的红木家具摆得规整,连沙发抱枕的褶皱都像是精心抚平的,倒少了些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晚上我和陈默收拾客房时,他突然从行李箱里翻出个布包,打开是一整块裹着保鲜膜的红泥——是我们从南方陶泥店带来的,他说怕王慧兰想试试做红泥,特意多带了些。
“你倒想得周到。”我帮他把红泥放在阳台的小桌上,月光洒在红泥上,泛着温润的光。陈默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我妈这些年一个人在北京打拼,看着强势,其实心里比谁都念旧。上次她摸那红泥小兔子的时候,眼神软得像小时候我摔疼了她给我吹伤口的样子。”我想起白天王慧兰捏红泥时笨拙又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等她休养好了去陶泥店,咱们教她做红泥印章,说不定还能想起更多两位外婆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醒的时候陈默已经不在房里了。走到客厅就闻到粥香,只见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王慧兰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我昨天落在沙发上的外婆旧日记,正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听见脚步声,王慧兰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我没见过的柔和:“晓妍,你外婆这日记里写的‘红泥相守’印章,我好像有点印象。”
我心里一紧,赶紧走过去坐下:“阿姨,您记得关于印章的事?”她指尖划过日记上的字迹,慢慢说:“我小时候总在我妈工作室里玩,见过她和你外婆一起刻印章,刻的好像就是两个缠在一起的莲花,说是什么‘相守莲’。后来有次矿难,红泥窑塌了,我妈哭了好几天,说好多东西都埋在里面了,从那以后就很少刻印章了。”
陈默端着粥过来,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妈,您是说,两位外婆真的一起做过‘红泥相守’印章?晓妍手里还有一枚,是外婆留给她的。”王慧兰眼睛亮了亮,放下日记:“真的?能不能让我看看?”我赶紧回房把锦盒拿出来,打开的瞬间,王慧兰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印章上的缠枝莲纹,眼眶突然红了:“就是这个,你看这里,有个小小的‘兰’字,是我妈的名字,旁边这个‘秀’字,应该是你外婆的名字。”
我凑过去看,果然在莲花的花瓣缝隙里,藏着两个小小的刻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当年我妈总说,红泥是有灵性的,刻上名字的印章,能把两个人的心意拴在一起。”王慧兰的声音带着哽咽,“后来我跟她吵架去北京,走的那天她塞给我一个布包,说里面是她和你外婆刻的印章,让我带着,说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可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她不懂我,把布包扔在桌上就走了,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布包了。”
陈默握住她的手:“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咱们有晓妍手里这枚印章,以后还能一起刻新的,把两位外婆的心意续上。”王慧兰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拿起勺子喝了口粥,突然说:“这粥熬得比我请的阿姨熬得香,默默,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陈默挠了挠头:“在陶泥店的时候,晓妍忙起来总忘了吃饭,我就跟着网上学,慢慢就会了。”王慧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默,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容:“你们俩在南方的日子,倒比我这大房子里热闹。”
接下来的几天,王慧兰的气色越来越好,每天早上都会跟我们一起在阳台晒太阳,听我讲陶泥店的趣事——说有个五岁的小男孩,每次来都要做个红泥小汽车,说要送给在外地打工的爸爸;说有位退休的老奶奶,每周都来捏红泥小花,说要放在老伴的墓碑前。每次讲到这些,王慧兰都会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问:“那小朋友后来把小汽车寄走了吗?老奶奶的花捏得好看吗?”
周五那天,陈默接到陶泥店邻居李婶的电话,说店里来了个老顾客,是以前跟两位外婆一起在红泥厂工作的张爷爷,非要等我们回来,说有东西要交给我们。挂了电话,陈默跟王慧兰说:“妈,要不咱们下周就回南方吧?张爷爷说不定知道更多两位外婆的事,而且店里也得有人照看。”王慧兰想了想,点了点头:“行,我跟你们一起回去,顺便看看你说的那个陶泥店,还有张爷爷。”
收拾行李的时候,王慧兰把那个装着半块红泥小鸭子的旧盒子放进了行李箱,又把我那枚“红泥相守”印章小心翼翼地收在包里:“这印章得带着,说不定张爷爷认识。”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那个曾经抵触红泥、只认钱的“王总”,现在眼里满是对旧时光的期待。
回南方的火车上,王慧兰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掠过的田野,突然说:“我小时候跟我妈去田里挖红泥,她总说这土是养人的,捏出来的东西也带着劲儿。那时候我还不懂,觉得挖泥又脏又累,现在才明白,她守的不是红泥,是心里的念想。”陈默握住她的手:“妈,现在您也能守着这份念想,咱们一起在陶泥店做红泥,挺好的。”
火车到站的时候,李婶已经在站台等我们了,身后还跟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手里拎着个布包。“这就是张爷爷。”李婶笑着介绍,“张爷爷听说你们今天回来,一早就来店里等了。”张爷爷看到王慧兰,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是兰丫头吧?我跟你妈在红泥厂一起工作过,你小时候还总跟在我们后面跑呢!”
王慧兰赶紧上前:“张爷爷,您还记得我?”张爷爷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个用红布裹着的东西:“我今天来,是给你们送这个的。当年红泥窑塌了,我从里面扒出来这个,一直想着找机会还给你们家,可后来听说你去了北京,就一直没找到机会。”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枚跟我手里一模一样的“红泥相守”印章,只是边角有些磨损,上面刻着的“兰”和“秀”字却依然清晰。
王慧兰拿起印章,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这是我妈当年想送给我的那枚……张爷爷,谢谢您,这么多年还替我们保存着。”张爷爷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妈当年是个好匠人,守着红泥窑一辈子,就想把这手艺传下去。现在看到你和孩子们还在做红泥,她在天上也能放心了。”
回到陶泥店的时候,夕阳正斜照在门口的老窑上,墙上挂着的红泥摆件在夕阳下泛着暖光。王慧兰走进店里,看着墙上挂着的两位外婆的照片,又看了看桌上揉好的红泥,突然说:“晓妍,你能教我刻‘红泥相守’印章吗?我想刻一枚,放在店里,就当是我妈的心意。”
我赶紧点头,拿出红泥和刻刀:“当然可以,咱们现在就教您。”陈默搬来小凳子,坐在我们旁边,帮我们递工具。王慧兰握着刻刀,小心翼翼地在红泥上刻着,虽然手法生涩,却格外认真。刻到“兰”字的时候,她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照片,轻声说:“妈,我现在懂您了,这红泥真的能暖人心。”
就在这时,店里的门被推开,一个小男孩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红泥小汽车:“晓妍姐姐,陈默哥哥,我把爸爸的小汽车做好了,你们帮我看看好不好看?”是之前总来做小汽车的那个小男孩。王慧兰看着小男孩手里的红泥小汽车,笑着说:“这小汽车真好看,你爸爸看到肯定会很开心的。”小男孩眨了眨眼:“奶奶,您也会做红泥吗?”王慧兰点点头:“奶奶正在学,以后可以跟你一起做。”
小男孩开心地跳了起来:“太好了!那下次我来,咱们一起做红泥小鸭子!”看着小男孩的笑脸,再看看身边认真刻印章的王慧兰,还有一旁帮我们煮陈皮红豆沙的陈默,我突然觉得,这就是外婆日记里写的“暖”——不是有多少钱,不是住多大的房子,而是身边有爱的人,手里有喜欢的事,心里有未凉的念想。
可就在王慧兰把刻好的印章放在窑里烧制的时候,张爷爷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说:“对了,当年红泥窑塌了,除了这两枚印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埋在里面,是你外婆和秀丫头一起做的‘红泥相守’瓷瓶,据说瓶身上刻着她们俩的故事,可惜一直没找着。”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动——外婆的日记里也提到过这个瓷瓶,说那是她们准备送给彼此孩子的礼物,可后来窑塌了,瓷瓶就不见了。王慧兰也愣住了:“张爷爷,您知道那个瓷瓶大概埋在什么地方吗?”张爷爷摇了摇头:“当年窑塌了之后,那里就被填上了,现在上面盖了个小仓库,不知道还能不能找着。”
陈默看着我们:“要不咱们明天去那仓库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王慧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好,明天咱们去看看,要是能找到那个瓷瓶,也算是了了我妈的心愿。”
那天晚上,我和陈默坐在陶泥店的门口,看着天上的星星,他突然说:“你说,咱们明天能找到那个瓷瓶吗?”我靠在他肩上:“不管能不能找到,咱们现在已经有两枚印章了,还有王阿姨的理解,已经很好了。不过要是能找到瓷瓶,那就更圆满了。”陈默握住我的手:“会找到的,两位外婆肯定在天上看着咱们,想让咱们把她们的故事续下去。”
只是我心里还有个疑问——那个埋在仓库地下的“红泥相守”瓷瓶,真的能找到吗?瓶身上刻着的两位外婆的故事,又会是什么样的?还有,王慧兰看到瓷瓶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更多关于妈妈的温暖回忆?
或许,红泥的故事还没结束,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柔与念想,还在等着我们一点点去发现。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握紧彼此的手,带着这份温暖,继续走下去,等着下一个惊喜的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