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戊正,她又重新开始在尚宫局讲《道德经》,重回尚宫局,来听道德经的女官仍是坐满了,她心内感触,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头又开始一夜的讲解。
子悠仍忙着讲堆积如山的册子逐一过目,因伤重离开含经堂一月有余,事务堆积如山,遂片刻不得懈怠,说好抽时间将自己补给容若缺了的那些批注,终是又要耽误了。
丑时正,永晔收了手头的事,来含经堂寻子悠,只见那隔间门口意外的站了两名侍卫,见了她来,朝她躬身行了礼,向她示意先别进去,逐风在里面同子悠有重要的事说。
永晔有些不解,有什么事,都这个时辰了。
那两名侍卫只摇头,面色阴郁的垂着脑袋:“曹大人别问了,反正,出大事了。”
“那我在外面等着。”永晔应道。
话音方落,只见宋昭大步流星的进了含经堂,擦着永晔的肩就进了那隔间,推门那一刹那永晔仿听见了隐约的哭声。
宋昭一进隔间,只见那逐风涕泪俱下,道:“我们的人毫无准备,没料到它们会突然派了几百号妖兵围上来,等我们的弟兄反应过来,灵觉寺已被它们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根本逃不出去。我们的四个弟兄就这样,和他们拼杀到最后,没做逃兵,都是好样的,最后是它们放了火,将灵觉寺付之一炬。”
宋昭与子悠一站一坐,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唯余逐风低声抽泣。
“你伤刚好,我带人过去吧……。”宋昭低声道:“我亲自带兵过去,去把青云宫的弟兄带回来。”
宋昭走向逐风,伸手轻抚了他肩:“把眼泪咽回去,带好活着的弟兄,去吧。……我跟你们大人商量商量后面的事。”
那逐风遂忍了泪向二人躬了身,退出了隔间。
子悠霍然起身,玄色衣袍在烛火中翻涌如夜雾。他与宋昭并肩立于舆图前,图上朱砂勾勒的山川河流在明灭的光线下仿佛淌着血。
指尖重重点在灵觉寺所在的山峰,指甲几乎要刺破牛皮纸:"三十里。"声音沉得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它们踏过界碑三十里,屠我宫人,焚我佛寺。"
宋昭的拳头突然砸在案几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齐齐一跳:"忍?"他冷笑一声"百年前容它们退三十里,换来的就是今日青云宫四具焦尸!"
子悠的拳头骤然砸向舆图,骨节与牛皮纸相撞发出闷响。他的手背青筋暴起,紫胀的指关节压在界线上,将"灵觉寺"三个字碾得模糊:"从今日起——。"舆图在他拳下裂开细纹,"越界者,杀无赦,犯我者,虽远必诛。"
辰时的晨光斜斜照进含经堂,容若踏入时,正撞见一群宫人抱着文书匆匆离去。隔间的门大敞着,案几上残留的茶盏还冒着热气,却不见子悠踪影。
她低头整理散落的册子时,武姜突然挨过来,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听说了么?"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抖,"昨儿夜里...宋大人和侍卫统领都在这儿,宫里又出事了。"
容若指尖一顿,瞥见武姜袖口沾着香灰——是刚从佛堂回来的痕迹。
"那些侍卫都说……。"武姜将一叠册子摔得啪啪响,假装在忙碌,"灵觉寺被烧了,咱们的人在里面……一个都没逃出来。"突然哽住,指了指隔间外。
顺着她手指方向,容若瞧见几名宫人手中拿着白幡匆匆而过。
"和存中那回一样……又是妖族做的。"武姜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冰凉,"他们都去帮忙布置灵堂了……我的天,四个人……被烧死在寺里。"
容若手中的册子"啪"地砸落在地,纸页散开的声响在耳中无限放大。她机械地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地砖时才惊觉自己在发抖。
"我……出去片刻……。"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的。
冲出含经堂时,冷风裹着香灰味扑面而来。她踉跄着追上两名捧着白幔的宫人:"灵堂……在何处?"
"怀远堂,老地方……。"宫人话音未落,她已跌跌撞撞奔向长廊尽头。官帽因跑的太快而跌落在地,青丝散了一肩也浑然不觉。
怀远堂前白幡如雪,四个崭新的牌位在烛海中森然排列。当"苏恒知"三个烫金字牌位刺入眼帘时,她突然死死攥住门框——那日她接来递来信笺时,信笺上还沾着灵觉寺的松针香。
"女官可要敬香?"
宫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容若盯着牌位前明亮的长明灯,恍惚看见信纸上那句:"再有四个月光景便可归来,对你甚是思念,等我回来。"正在烛火中蜷曲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