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鸣笛声渐渐消失在巷口,老陶艺工作室里还飘着淡淡的烟味,烧焦的布料贴在墙角,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林薇蹲在刻着“磊”字的陶罐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字,眼泪砸在罐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记得外婆说过,赵磊小时候最喜欢来工作室玩,每次都吵着要学拉坯。”她声音发哑,抬头时眼底通红,“你看这罐口的纹路,还是当年外婆手把手教他捏的,他怎么能狠心放火烧掉这里?”
林军站在一旁,手里攥着那本缺了页的账本,指节泛白。他低头翻到标注着“赵志强欠款”的那页,眉头拧成疙瘩:“当年我只当是你外婆的初恋贪财,现在看来,赵家父子早就串通好了。可他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陷害一个外人?”
我口袋里的手机硌得慌,神秘人那句“赵磊只是棋子”像根刺扎在心里。我拿出手机想再看看那条短信,屏幕却突然亮了——又是一条新消息,只有短短一句话:“去老巷口的修表铺,找老陈。”
“老陈?”我念出名字时,林军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惊讶,“那个修表铺不是三十年前就关门了吗?我当年找瓷瓶的时候特意问过,街坊说老陈早就搬去外地了。”
“可神秘人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个。”林薇站起身,把陶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说不定老陈没走,或者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现在账本少了最后一页,只有找到他,才能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我们没再多等,驱车往老巷口赶。车子穿过几条狭窄的老街,砖墙斑驳,墙角爬满青苔,和记忆里外婆带我们来买糖的模样渐渐重合。老巷口的修表铺果然还在,木质招牌上“老陈修表”四个字褪得只剩浅褐色,玻璃门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林薇推开门时,门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惊得角落里的人抬了头。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把小螺丝刀,正对着一块旧手表摆弄。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看到林军时,手里的工具“当啷”掉在桌上。
“你是……林军?”老人的声音沙哑,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会来这儿?”
林军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带着急切:“陈叔,我是来问您当年的事。您还记得林秀兰吗?她的陶艺工作室,还有那个莲花瓷瓶……”
“秀兰啊……”老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林薇的外婆穿着蓝色工装,身边站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两人手里捧着一个刚烧好的莲花瓷瓶,笑得灿烂。而那个男人,我竟然在林薇老家的旧相册里见过——是她外婆的初恋!
“这照片是1993年拍的,那天秀兰刚把瓷瓶烧出来,特意带过来让我看。”老陈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划过,“可没过多久,就听说她初恋偷钱跑了,秀兰还摔伤了头,我去医院看她,她只说‘别问了,都是命’。”
“可偷钱的不是他!”林薇把账本递过去,指着赵志强欠款那页,“是赵磊的父亲欠了钱,还诬陷他!现在赵磊已经被抓了,但账本少了最后一页,神秘人说您知道真相。”
老陈接过账本,翻到最后一页时,手突然抖了一下。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正是账本缺失的最后一页!
“这页是当年秀兰偷偷塞给我的。”老陈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要是有一天林军来找她,就把这页给他看。可我等了这么多年,直到去年,才有人匿名给我寄了一封信,说秀兰的孙女在找瓷瓶,让我等着你们来。”
我心里一动:“寄信的人是不是没留名字?”
老陈点点头:“只写了‘知情人’三个字。”
林薇赶紧接过那页纸,上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1993年5月15日,赵志强联合周明(周慧的父亲),伪造欠条,诬陷李建国(你外婆初恋)偷钱。”
“周慧的父亲?”我和林军同时惊呼出声。林薇手里的纸“哗啦”掉在地上,她僵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声音发颤:“怎么会是……我妈的父亲?她这些天一直陪着我、帮我找证据,怎么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老陈叹了口气,弯腰帮她捡起纸:“当年周明和赵志强是拜把子兄弟,两人都欠了赌债,就想着从秀兰的陶艺店骗钱。他们伪造了李建国偷钱的证据,还在秀兰去工作室对账时,故意跟她争执,导致秀兰摔伤了头。”
“那外婆为什么不报警?”林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攥着那页纸,指节泛白。
“因为他们拿你威胁秀兰。”老陈的眼眶红了,“当时你才三岁,周明说要是秀兰敢报警,就把你抱走。秀兰没办法,只能认了,还让李建国赶紧走,免得被他们伤害——她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神秘人发来的短信:“周慧知道所有事,她现在在医院,可能要对莲花瓷瓶下手。”
我们脸色骤变,谢过老陈就往医院赶。车子在路上疾驰,林薇紧紧抱着瓷瓶,眼泪不停地砸在瓷瓶温润的釉面上:“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妈会骗我……她每天给我熬粥、帮我整理外婆的遗物,那些关心难道都是装的吗?”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心里也乱糟糟的。周慧这些天的样子太真实了——给林薇掖被角时的温柔,说起外婆时眼里的怀念,甚至在看到瓷瓶时红的眼眶,怎么看都不像是演出来的。
赶到医院时,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周慧的包还放在床头柜上,拉链没拉严,里面掉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她的字迹:“想拿回瓷瓶,就来老码头的仓库,只许林薇一个人来。”
“这是调虎离山!”林军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她知道我们会跟着,故意只让薇薇一个人去!”
林薇把瓷瓶递给我,抹掉眼泪,眼神突然坚定起来:“我去见她。你们在仓库外面等着,只要我咳嗽三声,你们就冲进来。我一定要问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拗不过她,只能答应。林军悄悄报了警,让警察在仓库周围埋伏,我则跟着林薇往老码头走。老码头早就废弃了,仓库里黑漆漆的,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光柱里的灰尘飘来飘去,像悬在半空的心事。
“妈,我来了,你出来吧。”林薇站在仓库中间,声音还有些发颤,却没了之前的慌乱。
仓库深处传来脚步声,周慧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平时温柔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冷:“把瓷瓶给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外婆当年为了保护我,连真相都不敢说;你是我妈,为什么要帮外公隐瞒,还要来抢瓷瓶?”
周慧冷笑一声,手里的刀晃了晃,寒光在应急灯下格外刺眼:“保护你?她要是真保护你,当年就不会看着我爸被赵志强威胁,看着我们家破人亡!我爸后来因为赌债被人打死,都是因为她的懦弱!”
“不是这样的!”林薇大喊,声音里满是委屈,“外婆是被外公威胁,她怕我出事才不敢反抗!她这些年一直把你送的围巾放在衣柜最上面,每次整理都要摸好久……”
“别骗我了!”周慧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步步逼近,“我只要瓷瓶,里面有我爸当年留下的证据,只要拿到它,我就能让赵家彻底完蛋!”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突然传来警笛声,周慧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跑。林薇趁机冲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妈,别再错下去了!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可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周慧用力甩开她,手里的刀不小心划到了林薇的胳膊,鲜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浅色的衣袖。“让开!”她大喊着,就要往仓库门口冲。
“住手!”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们回头一看,竟然是老陈!他手里拿着一个旧木盒,快步走到周慧面前,把盒子递过去:“你爸当年留下的不是证据,是忏悔信!他临死前找到我,说自己错了,让我务必把信交给你,让你别再活在仇恨里。”
周慧愣住了,盯着那个木盒,眼泪突然掉下来:“不可能……他当年那么狠,怎么会忏悔?”
老陈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封泛黄的信,信纸边缘都卷了边。他抽出信递给周慧:“你自己看,这是你爸的字迹。”
周慧颤抖着接过信,一行行看下去,眼泪越掉越凶。信里写着:“慧慧,爹错了,不该赌钱,不该诬陷好人。秀兰是个好女人,她没对不起我们,是爹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你别再找她麻烦,好好照顾薇薇,好好过日子……”
看到“好好照顾薇薇”几个字时,周慧突然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她抱着信纸,哭得撕心裂肺:“爹……我错了……我不该恨秀兰,不该骗薇薇……我对不起她啊……”
警察很快冲了进来,将周慧带走。林薇的胳膊被划伤了,医生赶来包扎时,她看着周慧被带走的背影,轻声说:“希望她能好好改造,以后我们……还能有机会好好说话。”
我们回到医院,林军把账本、最后一页纸和老陈的证词都交给了警察。警察说,赵磊已经认罪,承认当年推伤了林薇的外婆,还隐瞒了父亲欠款的事;周慧也交代了所有情况,愿意配合调查。
晚上,我坐在林薇的病床边,看着她胳膊上的绷带,忍不住问:“你说,神秘人到底是谁啊?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还一直帮我们。”
林薇笑了笑,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旧钱包,里面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小小的她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两人都笑得露出了牙。“这是我小时候和外婆初恋的孙子拍的。”她指着照片上的小男孩,“上次我回老家,看到他在打听外婆的事,还说要帮他爷爷洗清冤屈。神秘人应该就是他。”
我恍然大悟,原来神秘人一直都在,只是不想露面,默默帮着我们揭开真相。
第二天,警察来医院说,林薇外婆的初恋李建国,现在在国外定居,得知真相后很激动,说等案子结束,就回来给林秀兰扫墓。
林薇听到这个消息,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开心的。她看着窗外的阳光,轻声说:“外婆,你看,真相终于大白了,你可以安心了。”
出院那天,我们一起去了林秀兰的墓前。林薇把莲花瓷瓶放在墓碑前,又把那本陶艺笔记和账本一页页烧给外婆。“外婆,谢谢你一直保护我。以后我会好好生活,把你的陶艺技术传下去,不让你失望。”
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外婆在回应她。我看着林薇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很温暖——虽然这段路走得波折,但好在,真相没有缺席。
只是,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结束。神秘人为什么一直不肯露面?李建国回来后,会不会还有当年没说透的秘密?
离开墓地时,我的手机又收到了短信,还是那个熟悉的号码:“接下来,该找李建国问清楚,当年他离开后,到底还藏着什么事。”
我抬头看向林薇,她正和林军说着话,阳光洒在她身上,柔和又明亮。我把手机揣回口袋,心里想着:不管还有多少谜团,只要我们一起面对,就一定能找到答案。
毕竟,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终有一天会被揭开,所有的委屈和遗憾,也终将得到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