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局田守业,心里没底,一是没有参加上次的会议,不知道领导的关注点。二是自作主张压下两份药检报告,心里不是小紧张,而是特紧张,尤其两份药检报告,只能赌一把了。田守业汇报,监管局约谈了三家药企,相关产品均安排下架,配合公安部门对可疑药品进行了检测。
“就这些吗?”周思民问田守业,特想看看关手机的田守业的工作状态。
田守业翻动笔记本,说,“目前情况就这些,下一步,将认真贯彻本次会议……”。
“下一步就不说了。”办公室主任打断田守业。
周思民翻了下笔记本,“昨天会议,不是还要求对三家药企业产品进行检测的吗!”
“噢,对的,这事给忘了,查了,查了。”田守业结结巴巴,从公文包取出两份检测报告。心里,这下坏事了。
赌,是田守业的底牌,怎样赌,田守业想了很多,最后觉得,还是要抓住领导保稳定、保发展的心理,打共情牌。随机应变,实在不行就摊牌。
“既然查了,为什么不说,不是简单忘了吧!说说结果!”周思民一眼看穿田守业的把戏,田守业舌头打结,是说谎典型特征。
“说吗!”田守业王顾左右,看着周思民,“会后向您报告,可以吗?”
“不用会后汇报,就现在说结果!”周思民斩钉截铁。
“有两个药企的产品有问题。说吗?”田守业擦拭脑门上的汗珠,转而望着区长。
见区长不理会,田守业又把目光转向常务和常委部长。看到田守业如此窘态,常务和常委部长都看出田守业必在难言之隐。难道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常务一想,检查不合格两家中,肯定有辛草利。常委部长有同样的想法,莫非盛氏药业产品有问题,盛氏集团是自己工作联系点。于是,常务、常委部长先后表态,如果会上不好说,会后汇报,也可以。
区长想,能有什么不好说的呢,这个会议是定调子会议,必须全面掌握真实情况,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万一是重要信息,明明摆在面前,不去掌握,不去分析,影响正确判断,定错调子,岂不出大事!
“田守业局长,你还是说说,不要有什么顾虑,情况明,方向才能清嘛!”区长一锤定音。
见区长发话,田守业不得不把药检报告的结果公布出来。
没等区长讲话,常务就说话了,“这个徐景华,以前嘛,郑、徐两家关系正常时,我就叮咛,一定要管好产品质量,质量是企业的生命。好了,现在,我也不瞒,郑、徐两家基本散了,徐景华不上门,什么事都是副总张启德出面,我是想管也管不了他。”
常委部长接着说,“是呀,企业不重视质量,就是没有社会责任感呢,我在盛氏集团做调研的时候,也反复讲,药企是特殊企业,治病救人是第一位的,赚钱发财是第二位的。看来,我们的宣传工作还没做到位呀,祁云同志,你记下,下一步要举办企业社会责任专题培训班,对规模以上企业的所有负责人进行培训,不管国企的,还是民企业的。”
两位领导发言,都在责任上兜圈子,周思民听下来,一个是想撇清关系,一个是定企业责任。其实,最有责任的是自己,制药行业是自己分管的,药企出了问题,别人可以找出一千个理由脱身,自己一个理由都没有。是自己的责任,自己就担着,狡辩,毫无意义!
“现在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还是想想如何把握全局,如何向人民群众有个交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区长有些不耐烦,“药企质量问题,先摆一摆,让公安的同志说说!”
公安高副局长也是看得心烦意乱,深深吸了一口气,“各位领导,时间关系,具体案情,我就不说了,只讲初步结论,如果领导有疑问,我再解释。可以吗?”公安高副局长看着周思明。
“可以,你说。”周思明感觉公安高副局长干脆利落,判若两人,不像昨天会议上拖泥带水样子。
公安高副局长翻开笔记本,“根据我们经侦部门调查和掌握的证据,我们认为,本次事件,是一个意外事件,不是中毒事件。冯家三人突发呕吐、发烧,是因为感染疫区流感,而服用的药品,是过期药品,药物对病毒不产生疗效,病毒发作,导致患者突发呕吐、发烧。我先说这些。”
周思明听公安高副局长这么一说,眼睛一亮,“这个结论有依据吗?经过专家论证吗?”
“专家论证确实没有进行,时间真得来不及!但现有的证据,可以推出这一结论。”公安高副局长胸有成竹。
“说说你的依据!”周思明,“监管、卫生部门可以讨论一下,说说你们的意见。”
公安高副局长说,“冯家三人突发呕吐、发烧,是事实,不容置疑。说冯家三人流感感染源是疫区,有冯家自述材料,冯老伯三天前从疫区回来,已出现感冒症状。说药品是过期药品,当事人冯石柱本人签名的药盒上,注明的生产日期,已超过两年。说药物对病毒不产生疗效,有监管部门对同一时期药物的分析报告。综上,我们得出意外事件的结论。”
周思明让卫生、监管两位局长说说看法。
卫生局长说,“公安部门的结论,我只说与卫生防疫有关的事项,根据卫生部门通报,冯家所说冯老伯外出的地方,近期确实发生规模较大的流感,这次流感毒株变异,毒性大,致人呕吐、发烧,当地卫生部门普遍采用消炎类药物,降低其毒性,控制体温。至于,患者服用的药物药效,还是请监管部门说说。”
田守业说,“公安部门向我们提供了同一时期的同类药物,经我们检测,主要消炎成份时间太长,变异为无害物质,过期药物无药效。”
“同一时期的同类药物是在哪获取的?”周思明问公安高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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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高副局长回答,“昨天晚上,在一个药贩子药箱里起获的。”
周思明又问,“患者及家属能接受这个结论吗?刚才,镇政府、卫生局都说冯老伯不知去向,公安查了吗?”
“有证据在,患者及家属应当能接受这个结论。”公安高副局长欲言又止,“关于冯老伯下落……,我想会后单独汇报,可以吗?”公安高副局长记住孙副区长的嘱咐,不要把两个地点的案件搅到一起。
周思明点头默认,看到几位区领导都在思考,问,“祁云同志,还有问题吗?”
祁云回答,“专业上,我们不了解,不方便说什么。现在就等领导定调子,是不是意外事件,是否认可公安推定的结论。如果定下来,我们抓紧准备通稿、准备新闻发布会。还有,原先计划新闻发布会上播放药企的宣传片、会后参观三家药企的行程,还要不要进行?”
周思明把脸转向区长,想请区长拍板定调子。区长明白周思民的意思,逐一问常务、常委部长、周思明、办公室主任的意见。大家基本认同公安高副局长给出的结论。常务补充,问公安高副局长,孙副区长什么意见。公安高副局长回答,来开会路上,把结论发给了孙副区长,孙副区长回复“收到”。
区长见大家意见基本一致,说,新闻发布会,就以公安的结论作为基调,通稿宜粗不宜细,会议时间宜短不宜长,参加人员宜少不宜多。新闻发布会,仍由周思民副区长牵头,宣传部主办,各部门全力协助。新闻发布会上,不播放药企宣传片,改为会前播放区发改委制作的南山改革发展的宣传片,参观药企只安排南山制药厂一家。关于两家药企产品质量问题,考虑社会影响,考虑城市形象,考虑药企在全区经济发展的地位和作用,两份药检报告,暂不对外公布,作为纪律,严格执行。同时,责成监管局外松内紧,立刻对两家药企产品质量进行整顿,绝对不能出现负面新闻。新闻发布会召开的同时,四点,镇政府协同公安部门向患者家属反馈结论。
散会后,过道上,公安高副局长跟上周思民,说要汇报冯老伯下落。周思民说不用了,抓紧时间准备新闻发布会。公安高副局长便停下脚步,正准备下楼,被走在后面的祁云一把扯住衣袖,追问小视频源头查到没有。祁云的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几位领导,不约而同转过身子,看着祁云,有惊愕的,有狐疑的,有肯定的,有默认的,各种眼神,让祁云好像失去了意识,转过脸,呆呆地看着公安高副局长。公安高副局长望着领导们离去的背影,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四点,政府新闻发布会准时召开,外地记者是特邀的,本地记者是安排的,自媒体是挑选的,因小暑事件定性为意外事件,会场背景牌前,只放了一个讲台,只有祁云一人上台,宣读通稿。
各路记者例行公事,没有发问,没有采访,更没有为难任何部门、任何人,有的记者连笔记本都没打开,随手将通稿塞进包里。除了通稿,每位记者还得到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画册是区文旅、邮政部门联合制作南山风光辑,每张风光画下附有一张稀缺的邮票。此外,画册封面夹层,还附有一张合江市南山区旅游年卡。
参观完南山制药厂后,外地特邀记者齐聚雅轩会所,一个突发事件在推杯换盏中落了幕,看似有惊无险,实际上,波谲云诡,暗流涌动。
江上的游轮,无时不在规避水下的暗礁险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