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09

  满天的繁星借着微风把我的思绪拉回到数月前,那时候我爷爷还健在,我能亲切的感受到他的存在,可如今我只能呆立着仰望这深邃的璀璨星河,我觉得他此刻也在望着我,就像从不曾离开我一样。

  我家门前的空地上有一棵楠橘树,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安静的站在那里,甚至更早,每一年我看着它抽出嫩芽,结满小花,在雨季的洗礼中,白色缤纷,那一个个幼小的果实探出脑袋。每到金秋时节,金黄的果实挂满枝头,那是四季里这棵树最热闹的时候,树底下围满了我的朋友,我们总想方设法把树梢顶上让人垂涎欲滴的果实打下来,那酸甜的味道恰到好处。这完全得益于我爷爷嫁接的杰作,把优质可口的树种移花接木到这棵树的树干上,有的人可能不会,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肯定会,我就曾在爷爷的抽屉里看到过这种书。春天精心的修缮总会换来秋天的累累硕果,所以我家后山的果园总是开的烂漫又结的茂盛,那是我和朋友们很多年的乐土。那时候我还小,每天放学回家都会把作业做完再出去玩,我总能从他嘴里听到做人要“脚搭实地、吃苦耐劳”几个字。我不知道善良是什么样,但我知道善良的人长什么样子,我爷爷就是,上小学那会总有大一些的孩子带我们打牌、贪玩、不学无术,我爷爷就拉着我们告诉山上有一种结果子的树,如果我们能把那些带有一些像胡椒油味道的小果子采回来,他会以斤的价格收购,在那时零花钱都只有几毛钱的年代,他能把价格出到一块一斤,当然我是两块,对于他的一穷二白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完全不理解他收了那些果子有什么用,但我们却会因此翻山越岭跑进深山,扎进大地里去寻找去攀爬去采摘,采了一袋又一袋回来总问爷爷够不够?还要不要?把贪玩、嗜赌抛之脑后。后来爷爷把几亩良田挖空砌好石堆圈成鱼塘干起了钓鱼的买卖,说是买卖其实顶多算个勉强养家糊口的营生,他在鱼塘边上搭起来一个棚子,慢慢把家搬了过去,棚子就在马路边上,方便了钓客也方便了自己,那时候农村里住马路边上的人家总喜欢往外挤,偶尔占用一点公路据为己有就是天大的喜事,我爷爷却反而行之,对于别人的这种无耻行径不仅毫无怨言,相反还会让出来一点地给别人,大概他是打心里不屑争于此。他在路边栽了两棵杉木,打算当做以后建房子的地基,这两颗孤独的树苗抗住了风吹日晒严寒酷暑茁壮成长,当隔壁邻里老大爷建房子没地基的时候,我爷爷将它们大方送人,我也是长大后我妈告诉我才知道的,现在每天我经过这两棵参天大树的时候,旁边建的高楼早已经显得老旧了不少。有一次我跑回家问我爷爷要零花钱,他左掏右掏从衣缝里掏出来五块钱,对那笔巨款我记了好久好久。我爷爷沉默了绝大半辈子,但每一次都是言必行行必果,从不会辜负他人更不会记害于人。

   到后来他老了,真的老了,摔了一跤后用上了拐杖,在很久的时间里慢慢被剥夺了行走的能力,我是在那时候才发现,疾病痛苦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哪怕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看着他身体每况愈下又不愿意再去医院,他讨厌那阴森的环境,他真的听了医生的话每天坚持锻炼,把身体完全托付于坚硬的拐杖,慢慢的慢慢的,移一小步又接着一小步,后来摔倒在草丛里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进而新添了一个叫做轮椅的伙伴,我小心翼翼的给他穿鞋子,轻轻的问他疼不疼,他痛苦的表情让我像哄个小孩子一样既无助又心疼,我抱着他到床上去休息都会用力的抓着我,摔倒两次他真的很怕自己再摔倒。

    端午节放假的那天傍晚我追着夕阳回家,那金黄柔和的光束洒在全世界,趁太阳还没下山的时间里我赶到了家,一进家门我就马上跑到他房间,安静的坐在他旁边,沉默,永久的沉默,在那时他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他的身体在慢慢的离他而去,我看着他曾经扛起过生活重担的双手,看着他曾经强壮的身体到如今的骨瘦嶙峋,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那打转的泪水饱含了对继续生活下去的渴望,我就静静的看着他,轻轻的抚摸他,安慰他告诉他我理解他,我们交汇的眼神承载了我想对他说的一切。家里来了很多亲戚、邻里,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打麻将的声音乒乒乓乓,敲碎了那悲伤的氛围,我看他安静的闭上眼睛,沉稳的入睡,嘴巴却怎么都闭不上,要费力的大口吸气,就像溺水的人不断扑腾双臂想要把头冲出水面呼吸世界的空气,我还是沉默的看着他。

   第二天还是一样来了很多人,爷爷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睡的越来越不安稳,我静静的坐在床头,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吸气,常常因为呼吸太喘而惊醒,模糊的醒来目光呆滞,又微微闭上眼,一切就像一场梦。第三天端午节,我爸和姑父在门前的庭院里杀鸡,房里麻将机还是很热闹,客厅里聚满了聊天的人,我把房间的门关上,就一个人坐着陪我爷爷,我想起曾经说过“我清楚的知道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没过几分钟我就大声的叫他,他看着我微微的点头,倔强的泪水始终在我眼里打转,我不忍看他也不愿意擦眼泪,他好像释然了,那个眼神就像在宽慰我,我记住了周围的一切,那温柔的夕阳通过窗户闯进来,把房间里照到暖暖的,我看着那张慈祥的脸庞,只祈求时间能够更慢一点。吃过晚饭撂下筷子我就马上又回到了房间里,此刻爷爷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我摸了摸他的脚手臂身子,感觉他冒汗了,我爸打着水进来给他擦了擦,我抓着他的手,尝试用力握一握看他的反应,但他全然不知,在那时我大概有了预感。当房间里时间慢下来,我发现他的脚也慢慢凉了下来,我去摸他的脉搏,微弱的我快找不到,那慢下来的跳动像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就像数星星一样慢慢的睡着。深夜里我坐在他的床边,摸着他微弱的脉搏,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心如刀绞,外面的磅礴大雨冲刷着我的眼泪,仿佛洪水决堤倾泻不止。爷爷眯着眼睛像睡着了,随着呼吸越来越弱,脉搏越来越难找,我感觉他在离我越来越远,就快睡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他努力在睁大眼睛大口的呼吸,生的欲望把他拽回了现实,就像鬼门关走了一趟。我感觉有个什么在跟我抢我的爷爷,在拼命的把他拽过去,而我也在力挽狂澜。我看到窗户上停靠着一只洁白的蝴蝶,伴随我爷爷大口大口的喘息声,我觉得那就是他,是对这片土地的留恋,是对亲人的不舍。后来我才知道人的死亡往往是先手和脚死,慢慢才到胸腔,当最后一次心脏跳动结束才会有最后一次呼吸,当你轻躺着细数往事历历在目灵魂才会跳跃着升腾去一个叫做天堂的地方,那是好人最终的归宿,我一定会在那个地方找到你。我清楚的知道“别人不相信我能做成什么,但我坚信你一定相信。”

  我爷爷叫朱正平,1946年生人,祖籍江西,经饥荒迁到湖南宁乡,扎根于南太湖这片土地,干过买卖,经营过鱼塘,游过山川大海,对抗过世界,为人忠厚老实,勤勤恳恳地地道道的农民,36岁被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生死撑不过5年寿命,而后苦心钻研,自学成才,精通中草药医学、阴阳五行,占卜问卦,善良踏实是他的座右铭,最后在79岁这年走完了自己平凡而幸运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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